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内心荡起一片涟漪,他是值得相信的人么?
几分钟后,月雁引我进了她的房间,那里竟和君忘归的布置大同小异,望到那熟悉的一切时,过去的记忆还犹在眼前。
—“你个死月雁,月雨,敢调戏姑娘我,小心我休了你们!”
—“呵呵,姑娘,你老这么凶,谁敢娶你!”
—“本姑娘很专情,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们三瓢就够了,妞,来,给爷我香一个…。哎,你们别跑呀…。”
……
“姑娘,请喝茶!”熟悉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有那么一刻,我似乎回到了过去与她们嬉戏的时刻,不过如今已物是人非。
我取过她递过来的茶水,嘴角勾起一丝不易见的嘲讽,小撮一口,味道及其清爽,果然,当了官小姐就是不一样啊。
月雁回身坐下间笑道:“以前伺候姑娘时,从未给姑娘泡过茶,这可是江南产的苏绣,极为珍贵…”
我放下茶杯,极不耐烦地打断她:“好茶我喝的多了,有事快说。”
我声音中的怒气与不屑显而易见,她脸色忽然青白相间,紧咬着贝齿,怒色横飞,只是不消片刻,便恢复了神色,目光炯炯的望着我,以一种嘲笑的口气反问道:“姑娘,肯跟我上来,难道没事么?我只想问姑娘一个问题,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我答应回答你的问题!”
我浅弯嘴角,横眼斜睨着月雁,轻斥道:“你倒是聪明!告诉我,为什么骗我进鬼域?”
她估计没想到我会问这件事,瞬间,惊诧便挂满了她的眼角,她顿了顿,故意扯开话题:“我不明白姑娘说什么,我是在那里救得你,信不信由你。”
“你别跟我来这一套,那个地方你进的去么,怎么救我?”
这一声怒吼使她的脸色失去了大片的血气,她圆瞪着杏眼,眸中闪烁着不甘与仇视,那种眼神放在以前,我绝对会被吓到的,如今,再次面对她的这种目光,我端起那茶杯,心里有的只是漠然。
逡巡了许久,她慢慢启齿:“有人让我引你进那个地方的,我也不知他的原因,至于他是谁,恕我无可奉告…。你知道么,我有时真想杀了你。”
我冷笑道:“这个傻子都知道。”
果然是这样,那人引我去鬼域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杀我?不对呀,我不会武艺,要杀我简直易如反掌,何须要引我去鬼域那种地方?月雁为什么一定要问我是谁?
我端起了了桌上的茶杯,我在心中思索了片刻,余光瞥到了月雁内室中绣了一半的莲花图腾,我迅速收回目光,瞧了瞧杯子里面的茶叶,轻嘲道:“苏绣虽然珍贵,却不及江南所产的莲心,你觉得呢?”
她一副鄙视的表情,不耐的说道:“莲可是王权的象征,自然超过一切俗物。”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她突然转口道,“姑娘,我都告诉你了,希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
我佯装惊讶:“什么问题呀?”
见我突然反悔,月雁的脸色一下由青变黑,还不死心的解释道:“你答应过,要告诉我你是谁。”
我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啊?我答应了你么?”
“你…。你…。”她先是一脸的不可置信,须臾又气得杏目圆睁,那表情似乎要吃人。
我正兴趣盎然地望着她的表情,胸口突然像是被利刃划过一般,那茶竟然有毒,我只轻撮一口,便有了反应。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是个白痴,无语的笑了两声,我便走了出去,只是我在门口,仍是忍不住笑了她一声:“你要杀我只会用下毒这种把戏么?”
“你说什么?”
她下的毒,难不成她还想否认?不对,她方才说什么?好像是“我有时真想杀了你!”是的,她想杀我,可却无法杀,听她方才的语气,好像是不敢杀我,那么茶里的毒是哪里来的?
一个念头慢慢浮现在我脑中,我先是震惊不已,而后只是觉得可笑,她费尽心思的为人家办事,到头来只换了一份重毒的茶叶。猛然转过身,我不屑的暗示她:“可笑你为他人苦作嫁衣,怕是有一天糊里糊涂下了黄泉都不知为何。”
月雁怔了怔,望着那茶叶,凝脂般的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她闭眼咬了咬牙,似乎在奋力的维持着内心的镇定,饶是如此,也难以掩藏她一览无余的惊恐,我还以为她已明白,却没想到她猛然睁开双眼,用颤抖的声音,又问我:“什么意思…。”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要走之际,回头留下一句:“跟蠢人说话真没意思,你,好自为之吧。”
哎,我真没用,对月雁这种人我还是狠不下心见死不救,天下知道我对毒物有一定抵抗作用的只有萧益,秋绝,还有月雁,当初在鬼蜮,萧益的母亲话时常飘荡在我的耳中。
她说,我是婇阴,只有婇阴能进入鬼域之地,难道…。
当初,月雁月青若只是想隐瞒她们曾在青楼呆过的事实,杀了君忘归那么多人,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当初我去江南之时,保保以月雨月柳要挟,她怎能确定我定能够为了她们而放弃自由呢?
为什么赵家孤女只有月青一人?她们虽是四姐妹,可月雁对月柳和月雨要比月青要疏远许多,君忘归是怀都城中最大的青楼,里面的姑娘大多出自家道中落的贵族,都曾是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而洛雅歌才情满腹,一个大胆的猜想慢慢在我脑中浮现…。
走着走着,我竟陷入了沉思,李若蹇站在前方,对怒目相向:“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我不答,反问道:“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你不是李若蹇吧?”
他突然顿住,惊异慌张了一会儿便恢复平静,笑道:“我不是李若蹇,难不成你是呀!”
“开个玩笑,我只是觉得蟑螂那么猥琐,生不出你这样的儿子。”
“我可以将这句话当做你对我的夸奖么?”
我跨步向前走,对着前方,向后面的人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雅歌,突然觉得你变了,没以前那么…。”
该死,他说到一半竟然不说了,我却心知肚明,对他嗤之以鼻道:“你想说我以前做了不少蠢事吧。”
“我没那样说过…。”
可我真的做了许多蠢事。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李若蹇还跟着我,街上的议论还在继续,我本来没有这个闲心思听他们在讲些什么,不过当听到了“洛雅歌”三个字时,我还是不由自主的顿住了脚步,他们在议论我?
“听说皇帝赐婚赵小姐和九王爷真是天赐良缘,可九王爷却被天下名妓迷惑了心智,哎!”
“不对不对,我听说九王爷和赵家小姐曾得先帝赐婚,如今皇帝再次赐婚,可谓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君忘归的头牌已死相要挟,九王爷念旧情,才将婚事暂时押后,王爷怎会被这种妖孽迷惑。”
“不对,是君忘归的头牌有了九王爷的孩子,要不洛雅歌一个青楼女子,怎能比得上赵家的大小姐呢。”
“你们都错了,是因为…。”那人说到一半,成功吊起所有人的胃口后,撇了撇四周,轻声说道:“听说是那名妓倾国倾城,以狐媚手段迷住了皇宫内所有的男人,包括皇帝,所以…嘿嘿,你们知道的…。”
“真是个祸水呀。”
…。
听着听着,我要抽筋了,这些人虽众说纷纭,不过他们的一个共同点便是萧益和赵月青本是郎情妾意,却被我这种祸水棒打鸳鸯。要是萧益
听到这番话不知是怎样的表情。
我抑制住捉住那群八卦之人大揍一顿的冲动,无奈的笑了笑,李若蹇问我:“你不介意?”
我伸出双手,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聪明的人一般不和愚蠢的人见识!”说没有感觉其实是骗人的,明明是我和萧益相爱,却要被人说成祸水,我怎能没感觉,这个世界,都是人云亦云。
“咚咚咚!”
突然前面锣声四起,本是聚在一起七七八八的众人,一下子便被前面的锣声吸引,蜂拥的冲向前方,我被那群人撞来撞去,要不是李若蹇扶住我,恐怕我便会被他们采成肉饼。
慌乱中,李若蹇拉住一个人,问“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甩开李若蹇的手,不耐烦的回道:“从三品将军在前方斩首示众!”
别人斩首,这些人却兴趣高昂的去看热闹,人情冷漠竟到了这般。
李若蹇接着补充一次:“那将军刚刚打了胜仗不久,为什么会被斩首?”
我回首拉住李若蹇,只想快快离开这里,却见他怔在原地,我扯了扯他,他才将目光移到我的身上,不可置信的说道:“是那个刺伤你的将军。”
什么?一股雷鸣在我脑中嗡嗡响起,不会是因为我,不会…。要是那样,萧益会告诉我的,我只知道那人在危急关头没有杀过,对于他,我更多的是感激,我并不希望他死。
我拉了拉李若蹇的衣裳,告诉他,我要去刑场,我要确定,他不是因为我的原因而死的。
到菜市场时,前面已人山人海,我刚刚费力地挤到了前方,却只见一团黑球急速的飞向高空,在众人的唏嘘声中,一道道刺目的猩红四处飞溅,打在刽子手恐怖狰狞的脸上。
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响声,那团黑球落地了,滚到了台下,望着高空中的落物,众人纷纷向后退去,就这样,他的人头落在了我的面前。
他的眼睛是闭上的,脸上苍白如纸,没有半点血气,但却死得十分安详。
刽子手抬起长满汗毛的大手,粗鲁的擦了擦脸上的血渍,抛着媚眼向前方正襟危坐的监斩官示好邀功。
我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在烈日炎炎下,刺得我眼睛分外的疼痛,我紧咬着嘴唇,慢慢挤出了人群,顿在原地,不知怎么办。
“哎,谁让他得罪宸侯呢。”
“就是就是,洛雅歌早已爬上了宸侯,九王爷,皇上的床,就算立了大功,可他一个小小的三品官员竟敢当众杀了洛雅歌真是糊涂…。”
“是呀,对于洛雅歌这种祸水朝中官员也是敢怒不敢言啊…。”
人群中的流言蜚语又响起了,我突然感到一片凄凉,这件事街知巷闻,萧益肯定也知道,他却没告诉我,难道因为那人杀的是我?
我无法骗自告诉己,萧益是因为太在乎我,才见死不救的。
一直这样如清风般温润的男子,也能这般冷漠到见死不救?那我还留在那个皇宫做什么,难道我还要看着那一群嗜血的疯子为了自己的私欲,滥杀无辜?
秋绝呀秋绝,你何苦这般迫不及待,让我成了倾国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