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当铺称长生库，由于宋朝社会经济日益发展，长生库亦随之发达。富商大贾、官府、军队、寺院、大地主经营者中以物品作抵押的放款业务。抵押的物品除一般的金银珠玉钱货外，有时甚至还包括奴婢、牛马等有生命的物品，而普通劳动人民则多以生活用品作抵押。长生库放款时限短，利息高，还任意压低质物的价格，借款如到期不还，则没收质物，因此导致许多人家破产。
最近当铺的生意很好，许多人都将家中值钱的东西拿来换现银。高高的木门栏让人心生悲凉，来这的都是迫于生计的。
今天一早她就去隔壁借了刘家日常用的小车，又留小翠在家照顾陆母。赶车的是刘家伙计的儿子，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赶着拉车的小骡子也是有模有样了。去落霞镇前又让他驾车到镇上的当铺，他就带她来了这家留宝斋，听名字倒是很儒雅的感觉。一路上见到了不少的官兵列队巡逻，听说最近街面混乱，发生了不少流民抢夺作案事件。
走到窗口将手中用帕子包裹的首饰递了上去，难免有着一种卑微的祈求姿势，高高的柜台里面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你，用那双精明的眼睛瞄了一眼，就开始漫不经心地看首饰的成色。最后懒洋洋地说了一句：“收旧首饰一套，一两银子。”
爱理不理的模样分明就是见惯了到当铺抵当的人的心理，仿佛随时都可以丢出一句：爱当不当，不当走人！
虽然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可是还是被这个价钱给刺痛了。这套首饰她保存的很好还是刚出嫁那时的新款式，买的时候可是花了整整十两银子。最不济打个五折就是了，居然才当一两，果然当铺都是黑的。
“改成死当吧！”也没有过多的纠结，多费唇舌和他讨价还价，反正这些日子也赎不回来了，还不如当死当还多些银子。
朝奉先生瞧了她一眼，又转回身去朝身后的伙计交代一句：“改死当，三两银子。”
在当票上按了个手印收了三两的银子，就往门口走去。心里嘀咕着这地方以后再也不要来了！若不是害怕被大哥知道她将首饰都典当了，才不会一个人来。
家中有粮食，这几两银子主要想着请大夫给娘看病用的。怎么着都够维持到秀清回家，等他回家后再想着怎么解决以后的事情。
正低头想着却在门槛处差点与人撞上。她忙往后避了一下，对方似乎也是同样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一下，只是脚被高高的门槛绊住，往前踉跄了一步。
“你走路不长眼啊！”身后的伙计冲了上来对着她一阵骂，然后换了一副嘴脸对着那个男子赔笑：“少爷，您没事吧？”
然后就听啪的一声，伙计被男子甩了个耳光，打歪了半边脸，蒙在原地。
月容吓了一跳，再一看那个男子居然就是陆秀余。
陆秀余僵硬了一瞬，还是上前对着月容行礼：“伙计无礼了，还请嫂子见谅。”
今天的她穿着半旧的素色衣裳，不施粉黛的脸色有些苍白，可依旧掩盖不住她的美艳，巴掌大的小脸尖尖的下颌，更衬托得双眸如成熟饱满的紫葡萄，晶莹剔透的水嫩。这样的美好却与他无缘。
月容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回了礼：“原本就是我没注意，不好意思啊！”注意到伙计苦着脸捂着半边的脸，呲牙咧嘴的模样很是古怪。心里暗暗不安，这家留宝斋该不会就是陆宏开家开的吧？
“不不，是我走的太急。”陆秀余连忙摆手解释。
正说着里面坐堂的朝奉忙开门走了出来，原本倨傲的表情也转为和蔼微笑：“少爷，您可来了。”
“张先生，有什么事吗？这么急把我找来。”面对老资格的朝奉先生，陆秀余还是有礼貌的，但口吻中的不耐烦也很明显。
“少爷，最近留宝斋的生意红火，急需现银流转呢！还有就是老夫收了几件古玩还请少爷带回去给老爷品鉴。”摸着山羊须，张朝奉难掩兴奋之情。这段时间因为粮价上涨老百姓少不得将自家珍藏的好东西拿来典当用现银换口粮，可淘了不少好东西。
“行，我一会派人去取现银来。”陆秀余点点头，如今局势有些乱但他们陆家是不怕的，除了这家典当行，他们家还有几处粮行，绸缎庄，酒楼铺子，不过就是左右口袋的银子周转。
月容往后退了退，想着就这么走了会不会很没礼貌？她还真想就偷偷地溜了，可惜陆秀余和张朝奉挡着了大门口。好容易见二人说话空隙就连忙略欠身轻道：“您忙着，我先告辞了。”就转身绕过他们往外走去。
陆秀余见她欲离去的身影，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这位姑娘是少爷的朋友？”张朝奉瞅着陆秀余痴痴望着人家姑娘离开的背影，就在心里嘀咕了，面上却装做随意一问。
陆秀余含糊地应着，又问：“她也来典当物件？”
“哦！这位姑娘典当了一套首饰，死当三两银子。”
“她来当首饰？”
“是的。”
“把东西给我吧！当票毁了。”陆秀余心中一沉，原来她竟过的如此艰难。
“这，东西已经记账了——”张朝奉有些为难了，店里可没这个规矩，入了帐的东西没了老爷查账是要追究的。
“撤了吧，我爹知道了也是要把东西退回去的。”陆秀余转回头看了张朝奉一眼，带着些许的冷意：“她是陆言真家里的。”
张朝奉的山羊须抖了抖，不自然地笑了笑对着陆秀余道：“那就听少爷的，撤帐。”
“将他辞退了。”陆秀余临走，又撇见适才那个开口骂人的伙计，心中气愤，冷冷交代后就拂袖离开了。
伙计哭丧着脸瘫在地上，他不过想要奉承主子罢了，结果挨了耳光不说连饭碗都丢了！他做错了什么？
“你啊！以后别嘴快，免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张朝奉摇摇头撇下哭嚎的伙计就往内堂走去。
身为陆家多年高薪聘请的朝奉，他也算老资格了，免不得能听到陆家的小道消息。原来那个小娘子就是陆言真的妻子，瞧着颇有姿色，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平常女子的肤浅斤斤计较，难得有种大度英气，也难怪陆秀余这个大少爷会心动。
陆秀余娶错妻的事，虽然陆宏开极力掩盖，可是还是走漏不少消息，难堵悠悠众口，更可况是这种八卦奇闻。重要的是陆言真也是不可小觑的，此番赶考必定能中，再回来就是官身了，还好适才不曾得罪那小娘子。
却说月容换了银子就坐上了小车，就往沈茂生家去了。
到了沈家，嫂子王慧如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迎了出来：“听说街上乱着呢，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月容笑了笑，掏出一文钱给赶车的小子，让他先出门玩耍等再过两个时辰来接自己。
“大哥呢？”扶着王慧如就往内厅走去，没见到沈茂生的身影就询问道。
“你大哥出门了，说是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你也快坐着！”王慧如撑着腰坐在椅子上，丰腴的身子圆圆的模样很喜庆，相比之下月容倒是清瘦了许多。
“怎么还不显怀呢？有三个多月了呢，也没见你肚子大些，脸倒瘦得巴掌大。”王慧如的目光在月容身上打量了下，“还吐吗？”
“这几天倒是不吐了，就是胃口不太好。”月容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其实可以摸得到硬硬的一团，只是不敢用力。
“唉，你这个时期最该吃好，对孩子对自己都好，就是如今世道差，听说如今街面上买不到肉，那些鸡鸭也不见人卖——”王慧如双手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叹气，“粮食又贵的要命，光吃饭都吃不起了。”
听到嫂子的抱怨，月容心中往下沉，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安慰着：“总会好起来的。”
心中明白，大哥虽算小富也经不住这样的花费，卖书画书籍的店铺这种时候生意最是惨淡。瞧这嫂子的脸色就知道家中也有难处。
“妹夫什么时候回来呢？”
“大约再过一个月吧！”省试应该过了吧，现在没有回来大概就在等着殿试了。月容心里估算了无数遍他的行程。或者再过几天消息就会传回来，通讯不发达的古代啊，真麻烦，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的事情总是要拖延上几天或是十几天的时间。
“等妹夫回来，月容就该好好享福了。”王慧如也是对此充满羡慕之情。
月容只是笑笑没有回应，享福吗？她只想他快点回来。有时候会想，每个人都觉得陆秀清应该会高中，可万一没有考上呢？她暗暗想着到时候是不是比现在更凄凉？更要遭受别人同情或嗤笑的目光？嗯！以陆秀清的性格应该接受不了吧！所以他应该会考上的，无论如何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