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群柔柔的望着他笑了！练姑娘眼角划下了一滴泪，然后再次笑了！杜暮雪奇怪的看着莫不群，他这人本人脸就强硬，天生一副强盗脸，可这柔柔的笑，竟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如果这柔让杜暮雪震惊了，后面还有更震惊的！
莫不群眨了眨眼睛，泪珠从他眼里掉了出来！他笑着说，“你说，我们会创造自己幸福的家！”
练姑娘慢慢的合上眼，想到八岁前那遥远却又记忆深刻的一幕幕！
那年她被卖到玉家！和一大堆一样的小乞丐站在一排，让那个八岁的千金大小姐选随从！然后她与一个瘦高的大男孩被选上了！
那男孩儿全是上下都像是从黑炭里爬出样脏，只有那张脸英俊成熟的像大人！也更显得他好看！如此才让那小姐选上了吧！
她打量着他，他却看着老爷抱起八岁的小姐远走的背影！那眼中流露中深深的羡慕！
她也好羡慕啊，有钱又有爹爹疼，但也只能羡慕罢了！
她从怀里掏出藏了三天舍不得吃的硬馒头，递到他面前说，“我听到你肚子饿了，给你吃吧！”
男孩儿不接过，只是奇怪的盯着她，然后再看看她手上干的如石头一样的馒头！
她以为男孩儿嫌弃，窘迫的想收回手，他却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嚼了一会儿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她心里疼了！这么难吃的干馒头，他居然说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看来他过的比自己还苦啊，想到他刚刚望着玉家父女背影的眼神笑着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说，“你放心吧，等我们长大了以后，我们也会创造自己幸福的家！”
男孩对她一笑，那笑如初阳般温暖她的心！
莫不群的泪掉到练姑娘脸上，他轻声继续说，“我说，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要到小主子那里报道了，管家嫌恶的看了他们一眼，让他们两个先把自己洗干净！
两个孩子见到水高兴的跳到澡盆里！
她身子矮，跳到盆子里的男孩儿拉她！
她身上的衣服破，一时半会儿脱不下来！他从澡盆另一边走过来帮她脱！
“咦，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她躲躲闪闪的说，“在囚车里，他们抢我的馒头，我不给，被他们”心里却在想，自己是女孩儿，怎么能脱衣服啊！
男孩儿愣愣的低下头，想到她把用命护着的东西大方的伸到他眼前！
“那你为什么要把馒头给我？”
她低头有些扭怩的说，“因为你肚子饿了啊！”
他笑笑，却发现她与自己的不同之处，惊问，“你是女娃？”
小小年纪的她已经会害羞了！
他却胸怀坦荡的帮她洗起早就看不见颜色的小身体了！
边认真的洗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想想，硬是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只知道好像有人曾经叫过我万玲！”
男孩儿停下手，顿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你跟我的姓好了，我姓练，你也姓练好不好？就叫练万玲！”
她忘了害羞，连连点头说好，高兴的叫拍着水说，“我也有姓了，哈哈！”
男孩儿笑着为她清洗身体，洗到伤口处，她痛的出声，他吹着她身上的破皮的地方说，“玲儿，别怕，从现在开始，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练姑娘想着，眼角又划过一滴泪！
莫不群也掉着泪轻声说，“你说，你会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给我！”还记得她拿着老爷赏的桂花糕急扑扑的跑到他面前，可因为跑的太快，摔倒在地上，他还来不及过去扶她，她就开始叭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说给大哥哥的新年礼物都毁了！他笑着抱起她骂，傻丫头，我吃过了啊！她努努嘴不解的说，可是我还是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大哥哥呀！
那时候，在府里，他们亲如兄妹，相依为命，她是小姐的小丫环，他是小姐的小侍卫！
后来，有一天，笨笨的她不小心踩到小姐的长裙子，小姐摔倒时不巧把她压在下面！
他当时心急怕她摔疼了又被压坏了，想也没想的推开小姐抱起了她。却没想到从那天开始，让她在玉府里的每一天都成了噩梦！
小姐变着法子整她，每天她不是脸红红的，就是手红红的！他看不下去，偷了府里值钱的东西要带她走！
她笑着，一脸幸福的望着他说好！
然后，他们不幸的被抓了！年纪小，怎么逃也逃不了！
他以为两个人要被打死时，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包袱说，“这些东西都是我偷的，大哥哥是看我偷东西想抓我回去呢！可是，我死也不回去，我死也要抱着这些东西死！”她紧紧的捂着怀里的东西说！
然后她被带了下去，关进了柴房里！他听说玉家是不允许手脚不干净的，轻者打断手脚赶出玉府，重者活活打死！
他听着心里忐忑，半夜溜到柴房，为她松了绑，黑屋里，他压低声音说，“玲儿，你先走！”
她拽着他说，“大哥哥，你放了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我们一起走！”她的声音怯怯的，眼泪因为小窗里透来的点点月色，仿佛照亮的整个屋子，他摸摸她的脸说，“不要怕，你先走，我马上来！”
在逃离玉家的那么多年后，每一次练姑娘遇上什么活不下去，放弃希望的事，总会在耳边轻轻的响起这句话！那个一生之中唯一给过她温暖，用坚定的眼神望着她，说要保护她的人！
在她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遇上那个大哥哥，或许那些温暖那些誓言只是她模糊的梦境的时候，他，突然来了！
眼泪掉的急了些，身体更颤的厉害！她闭着眼，无力的喃喃说，“这样晚，”在她要死去的时候，老天却告诉她，那个大哥哥，那个要保护她的人竟在她身边！
莫不群低头轻轻擦着她的泪说，“玲儿，不要怕，你先走，我马上来陪你！”
杜暮雪这才诧异的发现，原来他的手臂也在流紫色的血！
马上陪她，蓦不是这个男人要陪练姐姐一起死？这个想法让杜暮雪再次震住了！
练姑娘仿佛没有了气息，再也没有眼泪，再也没有皱眉！
莫不群抱起她，吻吻她的额头，下巴抵在她头上说，“我怕你走不了，所以挟持了小姐，把全府的人都引了过来！后来，他们把我扔到后山上，他们说后山是养狼的地方！我在那里没遇到狼，反而遇到一个很怪的半残老人，他天天打我骂我，却不杀我，最后收了我为干儿子，让我从此姓莫，叫莫不群！后来我就一直跟着他，他总是要我做一些奇怪的事，等我有一天突然可以飞到树上时，才知道他在教我武功！再后来，我拿着他的令牌下山了，下山时，我一把火烧光了玉府，到了对松堂才知道，这令牌居然是堂主的令牌！我慢慢的被他们逼着坐上了堂主的位置！那天有属下说，常渐离我们对松堂的眼中钉，我好奇，还谁敢跟我做对呢？我再次下山，在常渐离的身过看到了你！他叫你练姑娘，你知道这世上，姓练的姑娘这样少，我一直在找，全世界的找，也只找了五个姓练出来而已！只有你和当年的玲儿年际符合，于是，我开始缠着你，那天看到你肩上的伤，才知道你真的是我的玲儿！可是，我的玲儿，我找了十二年的玲儿，却死心塌地的爱上了另一个男人。”
杜暮雪看着听着，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感人的爱情，真有这样痴情的男人！
莫不群又低头亲亲练姑娘安静的额头说，“玲儿，以后我们不爱他了好不好？”
他抱着她不稳的站起来，杜暮雪刚准备去扶他，就被他凶恶的眼神扫开。
站好后，又低头对着怀里的人说，“玲儿，大哥哥带你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好不好？那里好安静，只听见水声鸟叫声，美的不象话，大哥哥带你去，以后，我们就在那儿，创造自己幸福的家！”
以后，我们就在那儿，创造自己幸福的家！
以后，还有以后吗？
杜暮雪转身却看到站立在门口的常渐离！
常渐离拦住莫不群说，“我可以救你！”
莫不群冷冷的扫他一眼说，“不需要！”
走了两步，又在凉凉的夜空抛下一句说，“以后我的玲儿都不欠你任何东西了！”
杜暮雪只觉得心里有股撕裂的痛，为什么，为什么，有情人不能在一起，为什么相爱却不能相守？
她扑过去捶打着常渐离的胸膛嘶哑着骂，“为什么你来的这么晚，为什么你来的晚？”
常渐离抱着她，麻木的让她打着！他其实是可以救活两个人的，可是他没有救！
等她哭够了，打够了，瘫在了他怀里，他才拍着她的背轻声说，“不要难过，他们很幸福！因为他们可以死在一起！”
杜暮雪只觉得脑子破了，练姐姐的死，莫不群的痛，都抵不上他的这一句无情的话！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尖叫了一句，“你真残忍！”
气的跑开了！到门口却被一直守着红影打晕了！
常渐离问自己，残忍吗？
不，一点儿都不残忍！死是一个人最美好的结局，而他们可以死在一起，这是多幸运的事啊！所以，他没有出手相救！
因为他真的想不出来，比他们死在一起更幸福的事了！
他牵着她的手，一起永远的埋在土里，然后永永远远不再分开，不是很幸福吗？
而活着永远都有磨难，永远都有考验！这一次他可以拉着她的手死，这一次他可以亲吻着她的额头死，下一次他还可以吗？或者他又会用十二年的时间找他的她！
在刚刚骑马奔来的路上，他想，她是不是死了？他想，她不会死，因为她喝了他的血啊！他又想，如果她死了怎么办？又想，她不能死，因为他还没跟她告别，怎么可以这样闯进他的生活而走的时候不打一声招呼？
那时候，他突然明白，死一点儿都不可怕，只是遗憾你想要说出口的话，再也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可是跑到门边，看到莫不群抱练姑娘起身，看她可以跟着站起来，他才感觉，心又剧烈的跳了！
望着那一步一步走近的男人，他庆幸的叹了口气，也突然觉得，他们很幸福！
今天，是杜暮雪没死！如果今天杜暮雪死了，他也许只能站在这里，只能站在这里，连跟着死的勇气也没有！
所以，为什么死在一起不是最幸福的事呢？
这以后他们再不用管这世上的纷纷扰扰，永远的，安静的，在一起了！
有谁能告诉他，牵着最爱的人的手死，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呢？
不管以前多糟糕，至少他们在最后那一刻，牵住了彼此的手，没有遗憾的闭上了眼！
人生，怎么抵得上没有遗憾而满足的永远闭上眼的那一刻？
如果你知道生命的无偿与脆弱，如果你知道人性的善变与世事的变幻，你就知道，两个人在相爱的时候一起死去有多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