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还没死,只是,现在这样,却让她比死了还要难受一千倍,一万倍。
这里是一处密闭监牢,四面皆是坚不可摧的墙壁,除了那扇紧闭的铁门,连个通风口都没有。监牢内阴暗潮湿,只有墙壁挂着的那盏铜灯,发出一丝昏暗而微弱的光芒。除此之外,剩下的便是些杂乱的稻草,当然,稻草下还藏着无数的老鼠,蟑螂以及虱子,蚂蚁。
她原是户部尚书慕容承德的女儿,慕容府的嫡长女,亦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妃。可如今,她却变成了一个人人都可以羞辱,殴打,谩骂的阶下囚。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三天前,慕容昕在她的房间内晕倒了,大夫说,她房间的香炉里有大量的麝香,大夫还说,慕容昕有流产的迹象。
麝香?流产?每每想到这两个词,慕容初风都忍不住想要大笑,那种香,她每天都会点,为什么她就没事,而慕容昕才来坐了不到一刻钟就晕倒了呢?
“吱呀”一声,紧闭的牢门被人推开,紧接着,有人走了进来。
慕容初风微微抬眉,但见来人面如冠玉,眉目如画,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更衬得他身材颀长,温润如玉。只是如今,他看向她的眼神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情脉脉,取而代之的是憎恨与厌恶。
盛洛祥的声音也如同他的人一样冰冷,“慕容初风,你可认罪?”
“认罪?”慕容初风撑着墙壁缓缓的站起来,然后一步一步的朝盛洛祥走过去。整整三天,她滴水未沾,滴米未进,原本就不怎么厚实的身子,此时更显瘦削,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可是她没倒下,她走到盛洛祥跟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相公想要初风认什么?难道你忘了,那种香是你从云南带回来的,当时你只给了慕容昕一个人!”而她房间里所用的,是慕容昕让人送过来的!
“是!我是只给了昕儿一个人,所以你便怀恨在心,明知道昕儿怀有身孕,故意在香料中加入大量的麝香!”盛洛祥逼近她,睚呲欲裂,“你想害死她,害死她腹中的孩子,是不是?”
“我没有!”慕容初风怒吼,却满心凄凉,“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她!”
“贱妇!”盛洛祥猛地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慕容初风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可却没有换来他半分的心疼和不忍,“都这时候你都还要狡辩!昕儿哪里对不起你了?她那么善良,有什么好东西从来都不会忘记你,可你呢?你是怎样对她的?你就那么恨她,恨不得她去死吗?”
“我恨不得她去死?”慕容初风突然大笑起来,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冷笑道,“是她恨不得我去死才对吧?你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她,你只知道她怀孕了,你可知道,我也怀了你的孩子!”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几乎是声竭力嘶的吼了出来。
如她所想的一般,盛洛祥彻底呆住了。他看着慕容初风,眼中带着一丝错愕,一丝震惊,或许,还有一丝内疚。
慕容初风强撑着站了起来,静静的道,“那种香,我每天都会点。如果我真要害她的话,我为什么要点在自己的房间里?我闻那香的时间比她长,为什么我就没事,偏偏她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出事了?世子爷,难道你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
盛洛祥眼神恍惚,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一般,他沉默许久,终于缓缓的道,“原来是这样……”
慕容初风松了一口气,满心欢喜的以为他想通了,却没想到,盛洛祥的下一句话,将她刚刚才燃起的希望彻底浇灭了!他说,“所以,你才这样恨我和昕儿,恨不得我们都去死,因为只要我们死了,这盛府就是你们母子的天下了,是吗?”
“不是!”慕容初风拼命摇头,“我没有,我……”
“你没有?”盛洛祥将东西掷到她身上,怒吼道,“那这是什么?这个东西你作何解释!”
慕容初风哆哆嗦嗦的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才看了一眼,便觉眼前传来一阵眩晕。那是两个被扎满了银针的布偶,上面分别写着盛洛祥和慕容昕的生辰八字。
“不是我,这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盛洛祥冷冷的看着她,半晌,他突然道,“罗妈妈,还是你来说吧。”
罗妈妈?慕容初风震惊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从盛洛祥后面转出来的人,她恭恭敬敬,甚至有些诚惶诚恐的道,“回世子爷,这布偶是老奴在小姐床下找到的。”
“轰”的一声,脑子里仿佛一记惊雷炸开,慕容初风再也支持不住,跌坐在地。她明白了,终于全都明白了。原来……原来罗妈妈早已背叛了她,她以前一直想不通,罗妈妈是有经验的老人,倘若那香里真的混有麝香,为什么她没看出来,还天天给她点,原来,她早已经被人收买了!可笑的是,她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甚至还将她当做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
他们原本是想害死她腹中的孩子,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并没有出事,所以慕容昕才铤而走险,他们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毁了她!
盛洛祥在慕容晚面前蹲下来,“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不是……真的不是我……”慕容初风精神恍惚的摇着头,企图为自己做最后的辩解,可是,盛洛祥接下来的话,却将她彻底击落到谷底!
“对了,忘了告诉你。成婚半载,本世子压根儿就没碰过你。”
慕容初风猛地抬头,满眼震惊。盛洛祥轻轻击了击掌,立时便有一个身着劲装的黑衣侍卫走了进来,他的身高,身形,跟盛洛祥相差无几,若是二人换上同样的衣服,只看背影的话,恐怕没人能够分辨得出来。
心中突然恐惧到了极致,因为慕容初风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甚至,不敢去看那侍卫的脸。
“知道为什么每次与你欢爱之时都不掌灯吗?”盛洛祥的声音飘忽不定,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我,而是他!本世子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不过体恤你独守空闺,寂寞难耐,所以才让他来安慰你……”
“你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慕容初风双手抱头,痛苦的喃喃自语,“求你,不要再说了……”
“……你的洞房花烛夜,是他跟你圆的房,这半年来,跟你欢爱的也都是他!”
心,已经碎成了一片又一片,疼得她无法呼吸,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都生活在那谎言之中,只是,不知道,策划这一切的,究竟是她的好妹妹慕容昕,还是她的夫君盛洛祥?
罗妈妈亲手将手中的托盘递到慕容初风跟前,眼中再也没有了她所熟悉的慈爱,而是充满了厌弃与嫌恶。
“你我虽无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名。念在我们两年的情分上,我留你一条全尸。”盛洛祥的声音冷冷的从头顶传来,“毒酒与白绫,你自己选一样吧。”
“情分?”慕容初风突然仰天大笑,状若癫狂,事到如今,他们之间,哪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贱人!你还敢笑!”盛洛祥抬起一脚,猛地踹在慕容初风的胸口,“来人!将毒酒给她灌下去!”
立即便有人冲了过来,有人按住她的手,有人压住她的腿,有人掰开她的嘴,最后,罗妈妈亲手端着那杯毒酒,一步一步,缓缓朝她走了过来。
“等一下!”
清脆悦耳的嗓音,慕容初风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是慕容昕,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袭淡绿色拖地长裙更衬得她身材曼妙,肌肤胜雪,乌黑浓密的秀发,随随便便挽成一个同心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一支凤尾步摇。她缓缓走来,如天仙下凡,即便是站在这肮脏的监牢里,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
而跟慕容昕比起来,慕容初风则显得太过狼狈。她发丝凌乱,衣衫褴褛,脸上早已沾满了灰尘污垢,大热的夏天,三天没有洗过一次澡,浑身上下已经发出了一股酸臭。
慕容昕缓缓走上前来,神情带着一丝不忍,她柔声道,“姐姐,你别怪相公,他也是为了昕儿,所以才……”
按住慕容初风的人并未松开,所以她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呆呆的慕容昕那依然美丽的脸颊,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要这样对我!”慕容昕是她几个妹妹里跟她最亲近的一个,她们虽不是一母所生,却胜似亲生姐妹。她要什么,她千方百计也要找给她,她喜欢上盛洛祥,她便毫不犹豫的让他将她纳进门。可是她呢?她是怎么陷害她的?
“……你是我姐姐,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容不得我……可是你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你不义。若不是这一次,你要害的是我腹中的孩子,昕儿就是无论做什么也要求得相公原谅你的。”慕容昕越走越近,直到走到慕容初风面前,她缓缓蹲下来,伸出手,轻轻拭去慕容初风脸上的脏东西,然后轻轻伏在慕容初风的身上,语气无限悲悯,“姐姐,昕儿真心舍不得你去死,只是如今,你做的这些事,昕儿已经救不了你了……”
监牢内人人动容,无一不为慕容昕的单纯善良而感动。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慕容昕正伏在慕容初风的耳边,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慕容初风,你也有今天!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吗?我日夜盼,夜也盼,如今,终于给我盼到了!”
“……对了,你还记得惜玉是怎么死的吗?实话告诉你吧,那天晚上,她冲撞的并不是什么太子殿下。她只是看到我和相公……没想到吧,你的新婚之夜,可你相公却跟我在一起。你口口声声说我嫁进盛府是你的功劳,可你又可曾想到,早在你之前,我跟洛祥便已经两情相悦,生死相许。”
“还有罗妈妈,她会背叛你,你很意外吧?事实上,她一直都是我们的人。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吧?就是她,亲手将你娘推进荷塘,那天,我和我娘都在场,我们亲眼看着她缓缓沉入池底,一尸——两命!”
“……听大夫说,她怀的还是个男孩呢,可惜了……”
慕容初风猛地抬起头,原本一片死寂的眸子里瞬间便染上了一层怒火,可惜她被压住双手双腿,动弹不得。她拼命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咬着牙怒吼道,“慕容昕,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慕容昕被盛洛祥拉开,她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缩在盛洛祥的怀里,瑟瑟发抖。
“混账!还等什么,赶紧将毒酒给她灌下去!”
辛辣浓烈的毒酒全数灌进慕容初风的嘴里,接着“砰”的一声,原本装有毒酒的瓷杯应声而落,瞬间四分五裂!
可是,所有人都没动,没有亲眼看着慕容初风死去,他们怎能放心?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慕容初风抬起头,阴冷的眼神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她会记住这些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半刻钟过去了,一刻钟过去了,最后,半个时辰过去了。所有人的人被慕容初风看得浑身发毛,而她,竟然半点毒发身亡的迹象都没有!
盛洛祥再也忍不住,阴沉着一张俊脸,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罗妈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世子爷饶命!老奴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明明是最烈的毒酒,平常只需一滴就能毒死一个大活人的……”
“没用的东西!”盛洛祥猛地一脚踹在罗妈妈的胸口,怒喝道,“拿白绫来!”
立即有人将白绫从地上捡了起来,没等盛洛祥开口,便将白绫缠在了慕容初风的脖子上。
可是,就在这时,怪事又发生了。原本结实无比的白绫,此时被人轻轻一拉,便断为了数截,缓缓飘落在地上。
众人面面相觑,盛洛祥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就连一直缩在他怀里的慕容昕也呆住了,眼里充满了惶恐。
慕容初风仰天大笑,“看!老天开眼了,他也知道我是被陷害的!”
盛洛祥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拿绳子来!”
有人忙不迭的拿来绳子,盛洛祥结过绳子,亲手将慕容初风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取下墙壁上的铜灯,毫不留情的掷到慕容初风的脚边。
火光冲天而起,可慕容初风依旧大笑不止。她身下尽是杂乱的稻草,如今又是夏天,可奇怪的是,那火烧到她跟前的时候,竟然慢慢熄了下去。
“你们杀不了我的!老天知道是你们诬陷我,所以他也在帮我!哈哈……”
接下来,怪事接二连三的发生,盛洛祥想尽各种办法也杀不死慕容初风。他点了她的死穴,可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掐住她的脖子,想让她窒息而死,可她脸不红气不喘,他甚至残忍的想用剑砍掉她的脑袋,可是,她的脑袋竟比铁还硬!
这时,不知道有谁说了句,“用水淹死她!”
有两个人抬着五花大绑的慕容初风冲了出去,可刚走到池塘边,却有人来报,“世子爷,不好了,池塘……池塘结冰了!”
“满口胡言!”盛洛祥双目赤红,怒吼道,“现在是夏天,池塘怎么会……”他的话并未说完,因为他已经看到了。
池塘,真的结冰了!
慕容初风大笑不止,声音嘶哑,“哈哈……六月飞雪,池塘结冰……老天爷,你终于开眼了!”
“给我挖!”盛洛祥脸色铁青,声嘶力竭的喊道,“将冰面给我挖开!”
有人拿来铁铲,有人干脆直接将手里的长剑当做工具,不大一会儿,冰面上就被挖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有人搬来一块大石头绑在慕容初风的背上,有人将她抬到荷塘边。
慕容初风终于止住笑,阴冷的眸子扫过在场所有的人,然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苍天在上,我慕容初风今日含冤而死,死后化为厉鬼,也要将你们拉入十八层地狱!一个,也不会放过!”
“丢下去!”盛洛祥冷声喝道!
池水渐渐没入头顶,透心彻骨的凉。而就在这时,一道闪电自天际划过,大雨倾盆而下。
东玄二年,六月十七,户部尚书慕容承德之女慕容初风不慎失足落水,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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