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含糊的声音响起。
“奴婢叫蔺儿。”女子惶恐地说，眼中一片慌张。
他懒懒地笑了起来：“本王有这么可怕吗？”
“王爷您一点都不可怕，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说着便要跪下。
“算了，你出去吧。”他敛了笑容，眉头轻撇，一副失了兴致的摸样。
“是，奴婢告退。”她低着头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一走出门外，便不堪重负般地松了口气。里面的锦衣男子仿佛听到了般，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房中的烛火忽明忽暗，不时爆出一声爆裂的轻响。男子闭目许久，伸手敲了敲榻边的玉枕。只见背后的墙面突然现出一条微小的裂缝，接着慢慢裂开，一个伸着夜行衣的人走了出来，恭敬地行礼：“王爷英明。我们在那位姑娘跑出来的船舱里发现一名男子，他自称是羽汐公主的侍卫。不过据暗卫回报，羽汐公主的侍从早已被三公主给解决了。”
锦衣男子头也没回，继续躺在软榻上，低低的声音从锦被里传出，仿佛自言自语般：“是该见见熟人了。”
一个被绳索捆紧的男子被人粗暴地从墙后推了出来。锦衣男子这才懒懒坐起身来，寒暄般地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荆苏离。”
“沉、参、以！”愤怒的声音仿佛要穿破天际。
天刚蒙蒙亮，阳光还被阻隔在云层后，探不出头来。
被安顿在一间小屋休息的夜蔺然被人唤醒。其实，她本也没能熟睡。
又到了那间让她觉得压抑的屋子，隔着层层纱缦，她向里面的男子见礼，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蔺儿，进来吧。”男子的声音略微带笑，好似里面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轻轻皱了皱眉，压下心里突然升起的不祥预感，踱步走了进去。
拨开层层纱缦，最终所见的便是苏讫浑身血痕地被绑在一个龙腾柱上。他的表情如常，甚至十分鄙夷地冲着夜蔺然吐了口唾沫：“贪生怕死的奴才。”
她便也收起那丝疼惜的情绪，似憎似怕地道：“是公主想要置我于死地，我不过是想留一条贱命罢了，你们怨不得我。何况现在我的主子是王爷，你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
沉参以抚掌笑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看来还是本王的蔺儿识时务。既然这样，你便帮本王办件事罢。”
他拍了拍手，门口守着的侍从便将一条小狗进来。夜蔺然昨日见过，它名叫砂连，是个很乖巧的小狗。
沉参以将砂连抱起，宠爱地抚摸着，嘴里却吐出一句残忍的命令：“给本王砍他一根手指，拿来喂我的砂连。”
苏讫淡然一笑，笑里还带有些嘲讽。
夜蔺然怔了半晌，复又跪了下去：“王爷，蔺儿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求王爷开恩，饶了蔺儿。”
“既然没做过，就更要学了，你要跟着本王，就必须做到杀人不眨眼。”他语调缓慢慵懒，和着那四处溢满的熏香味，有种惑人心神的作用，“懂吗？”
夜蔺然啜泣着哆嗦着走上前，颤着手从塌旁一个华丽的托盘上取下一把刀柄上还嵌着熠熠生辉的宝石，却闪着寒光令人生畏的匕首。她状似不稳的一颤，刀便向下忘榻上半倚的沉参以袭去。
沉参以手轻轻一勾，刀便又回到了托盘中。
“这可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刀，你倒是不怕把你主子我给伤到了。”他斜眼睨着瑟瑟发抖的女子，“小心点，蔺儿。或许，我该叫你荆儿？”
“王爷这是在说什么？蔺儿不明白。”夜蔺然低头敛目。
“是吗。”沉参以疏懒一笑，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字字透着冷意：“不明白没关系，你只要动手，我就信你，如何？”
沉参以这是摆明了看出了什么却并不揭穿，而是将计就计。夜蔺然却是有些不明白他硬要苏讫的手指有什么用。难道他们以前就有过什么过节？
夜蔺然低垂着头，面对沉参以的只有一个娇弱的侧脸，看着她的双拳死死地握住，沉参以仿佛失了玩心：“本王给了你机会你不要，那便算了。”
夜蔺然自是不信他会如此好心地就这般结了今日这场戏，也只是露出一副畏惧不安地神情偷偷瞥向他。
果不其然，沉参以无所谓地一笑，紧接着出口的字眼却让夜蔺然眉头狠狠一皱：“沉予，动手。”
沉予立时便抽出了腰间的刀来逼近苏讫，夜蔺然却颤着声音开了口：“等等！”
沉参以也没有看她，手指弯曲有节奏地敲打着案边，似是在等她坦白些什么。
“王爷给蔺儿的机会，蔺儿要了。只求王爷能让蔺儿在身边伺候。”
“那是自然，本王交代的事你若是能办好，本王自然也是不愿意舍了你的。”沉参以状似满意地轻点了下头，修长的手指忽然抚上了她的脸，拇指在她细嫩的肌肤上摩挲了几下，口中颇为轻佻地道：“这般貌美的丫鬟本王定是要好好留在身边的。”
夜蔺然顺从地站在那，待他的手离了她后，复才拿起那把匕首踱着小步走向苏讫。
匕首的寒光反射进眼，她似有些不适地侧过头，闭了闭眼。
心中却做了一个决定。
步伐再慢，终是也到得了苏讫面前，他的身旁还守着一个沉予。
她抬头对上了苏讫的低垂的眉眼，他也正望着她，眼里没有惧怕没有求饶，反倒让她读出了一丝安慰。
她的手轻轻一颤，心里突生些许不忍。复又垂下了眸。
“狗奴才，要杀要剐快些动手，别一副假惺惺的模样。”
夜蔺然眸光一狠，抬手便砍了下去。
动作之狠辣，令身后的一直注视着他举动的沉参以都不禁一诧。他想过夜蔺然也许会下不去手，也许会蠢得不顾一切救下苏讫，也许会如现在这般为了自己活命真的下狠手。但当苏讫忍痛的闷哼声响起，一截还粘连着皮肉的断指落到他不远处时，他却有了点不敢相信。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么？不过，他喜欢。
夜蔺然却是彻底愣在了原地。方才在沉参以身边伫立的时候她就在考虑是冒险救下苏讫还是依着沉参以的意思做，先稳住他再考虑下一步的行动。而在她向着苏讫走去的时候，她便已做出了决定，牺牲苏讫。
毕竟在这个世界，她可以依靠的东西太少，这艘船上都是沉参以的人，并且行驶在海中，她只有杀了整艘船的人才有可能逃离，且不论她是否有把握以现代的武术来对抗古代的武功，单说还有一个重伤的苏讫就足以让她放弃这个选择。权衡下利弊，也许这是把对苏讫伤害降到最低的选择，更是顺应了她万事先保全自己的原则。
方才面对苏讫安慰的眼神时，她也不过只有一丝不忍，毕竟现下苏讫对于她来说还称不上重要，甚至她还对其保留合理的怀疑。
真正让她愣住的是当她没有犹豫地挥下匕首砍下他的手指时，她分明感受到了一阵阻力。
那阻力不是苏讫在抵抗，而是他在把自己的手指往她的刀口上送。
看着他满头冷汗将唇咬得渗血，只为了忍住痛呼，最终脑袋垂向了一边，昏厥过去。
夜蔺然僵在那里，匕首落地，镶嵌的宝石被摔了出来发出一声脆响她也仿佛没有感觉。她明白苏讫的意图，他是担心她下不去手，于是宁愿自残，也不想连累她。
心中好像被突然被塞得很满，胀着疼，然后又一下子被放走了般，只觉得空落落地难受。她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这种有人愿意为她付出的感觉。
她的眼还死死瞪着地下那一截断指，却不敢将目光移向那个遍体鳞伤的少年。
忽的，手上传来阵凉意，无力地回头一望，竟是沉参以将唇覆在了她的手背上，见她望来，沉参以懒懒一笑：“让蔺儿这么干净的手染上鲜血，真是本王的罪过。”
夜蔺然任由沉参以握住右手死命压下心中杀意，紧闭着眼道：“我的确是荆汐凉，你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求你，救他。”
耳边传来抚掌之声。
“真是姐弟情深。”
夜蔺然睁开双眸直视他，眼中已无波澜。只余声音还带着些不知是后怕还是恨意的颤栗：“求你，救他！”
指甲死死嵌入肉中，冷汗与模糊的血肉混在一起，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只是心中仿佛被什么压着一般，透不过气。
不是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不是没做过这么残忍的事。
可是，苏讫在她的心中突然就那么的不一样了。以后他便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更是她决心要护住的人。
这个仇，她会记住的，沉参以。
沉、参、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