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微微一笑,白了徐妈妈一眼,“才回来就妄下结论,也不怕咬了舌根。”
徐妈妈呵呵笑道:“老太太不也喜欢五小姐吗?”
老太太叹口气,缓缓道:“那丫头年纪小,却也知进退,又不贪心。可你别小瞧了她,这丫头精怪着呢!”
徐妈妈奉承,“精怪也逃不过老太太的眼睛,还不是都露了原型。”
老太太被赞美得很高兴,徐妈妈又说起别的,不知不觉就提到了任休兰的婚事,于是也提到了与任休兰同岁的任休莲,也十二岁了,到了说亲的年纪。
一时想到三丫头的急躁,老太太连连摇头,“到底是姨娘生的,显得小家子气。”
徐妈妈扶着老太太坐下,从丫头手里接了茶盅呈上,“这几年咱们不在家里,各位小姐也没个人引教,好在咱们回来了,现在调教调教也来得及。”
老太太呷一口茶,眉宇间多了几分愁绪,“二丫头订了冯家,三丫头虽然是庶出,可也不能随随便便给了人。”
徐妈妈笑着点点头。
转眼就是一个月过去了,王姨娘和任休月被放了出来。任休月倒没多大的变化,王姨娘却瘦了很多,脸色煞白煞白的,穿着蓝布衣裳,虚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到。
她想第一时间见到任老爷,可偏偏那两天,任老爷很忙,说是什么什么郡王到了吴中。吴中所有地方官都要去迎接,而任老爷还要安排郡王的吃住,以及一切杂事。更想趁着这个机会,多在郡王面前露露脸,为以后升迁做准备工作。
任老爷不是糊涂蛋,这些年是因为一心一意要生个儿子,才耽搁了。可现在儿子没有不说,事业也差不多要没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抓住一样,也就一门心思挂在了郡王身上,几乎忘记了王姨娘该那天放出来。
那王姨娘每天傍晚都守在院子门口,殷勤地期盼任老爷归来,而任老爷已经习惯住在外院了。身边的人都被老太太换了,王姨娘只有干着急的份儿,这一急,不过三五天,竟然真的病倒了。
经过这一次惩罚,任休月飞扬跋扈的性子收敛了不少,也知道老太太不喜欢王姨娘,不喜欢自己,每天也只在院子里打发时间。
如果不是因为王姨娘病的厉害,她心里害怕,也不会跑去前院找任老爷。
可巧那天,这位郡王屈尊纡贵要来拜见老太太,任休月不理丫头妈妈们劝阻,慌慌张张地从垂花门闯出去,远远地瞧见任老爷,扑过去嘴里就大喊着:“救命!”
当时除了任老爷及任家下人在场,还有两位客人及跟着他们的人,猛一见一个小姑娘跑出来大呼救命,都惊讶不已。
任老爷当下就拉着脸,训斥道:“谁准许你出来的?”
任休月一个多月没见到爹爹,这才见面就被冷声训斥,心里委屈的要命,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嘴里嚷嚷着:“爹爹不要我了,连爹爹也不要我了……”
任老爷气得脸色铁青,直接叫妈妈们把任休月的嘴巴封住,送回去,这才邀请郡王等人进去。毕竟是别人的家里,这些客人也没有多问,神色如常当做一场闹剧。
要说任家老太太,那也是出生名门望族,后又被封为四品县主,由先帝赐婚嫁给了当时的探花爷,也就是任家太老爷了。
老太太年轻时,任家还算不错。只世事无常,任老爷几岁大的时候,任家太老爷被朝中一件大案子牵扯进去,任家从哪个时候就落败了。虽然事隔十年,已经平冤昭雪,洗清了任家的清白。太老爷却颓废了,整日里留恋众位小老婆之间,老太太一心一意照顾儿子和女儿,也就两三年的功夫,任家太老爷就去世了。
每次想到以前的事儿,老太太心里就堵得慌,对儿子冷落正房夫人,纵容妾室就极度不满。
“这一次是难得的机会,靖郡王与当今圣上情同手足,如今与你有了接触,行事决不能有半点儿马虎。”
任老爷垂着头称是,“儿子谨遵老太太教诲。”
老太太冷冷看他一眼,“嘴上说的好,今个儿四丫头的事儿你不说,就当我不知道?她也不小了,怎么会莽莽撞撞地跑去前院?身边丫头妈妈劝说也不听,是不是以前就这样,被你宠得无法无天了?”
任老爷一想到今天让郡王看了笑话,心里也懊悔的要命,连忙道:“儿子知错了,往后四丫头就送到夫人那边去养着吧。”
老太太冷哼,“什么送不送?她原本就在你媳妇名下。你自个儿看看五丫头,我回来这一个月,她可调皮过?头两天还写了一千份《金刚经》送过来。”
任老爷无话可说,心里对任休月的莽撞也极度不满。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即便靖郡王不会说什么,其他人的嘴就不一定不会说了,家宅不宁,他连家里后院的事儿都处理不好,又如何处理其他事儿?
被骂的一身灰的任老爷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想想这几年的事儿,想想几位女儿,很快就意识到一个问题,每一次都是王姨娘和四丫头给他说五丫头的不是,莫不是她们母女两个联合起来糊弄自己?还是,五丫头偏偏就喜欢招惹她们?
既然想到了王姨娘,任老爷的脚就不听使唤地一路走到东院,远远瞧见那道熟悉的门,又暮然停下来。
思想斗争还没结束,忽见那门打开,一名大夫从里面出来。任老爷心头一动,莫不是王姨娘病了?当下就急匆匆地走过去,一路风风火火地进了屋。
彼时,王姨娘正半坐在他们以前夜夜温存的床上,穿着半新不旧的蓝布衣裳,清瘦苍白的脸上,一双眸子凄凄楚楚地望着任老爷,泣不成声地问了一句:“老爷,你还记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