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夜,倾颜拽了冷昱便往校场赶,只不过,此校场非彼校场。
树影憧憧,投射在白雪皑皑,北风呼啸而过,如重重鬼影。阴森诡谲。
冷昱面无表情,跟在那一身红衣女子的身后。
真不知道将军发的什么大梦,竟然将兵符给了她了。
这可是云祁国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又不是过家家。岂不是儿戏。
他第一眼瞧见这沐小姐真容,便得出结论。
此女,煞气,孤星。应避而远之。
可是他冷昱命犯孤星,避无可避也。
沐倾颜怀里揣着热乎乎的兵符,心脏通通直跳地飞驰在茫茫林海里。
冷不丁察觉身后有怨气,微惊,回头。
“啧!本小姐抢了你的钱了还是抢了你老婆了,哦,可能有,本小姐不是喜好男色嘛,哪个是你娘子?”
倾颜是真的狐疑,否则他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
啧啧,更怨毒了。
“冷昱,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就直说,犯不着这么怨怼。”
有,我对你整个人都很怨怼。
但是这话他敢说嘛,敢说嘛。说了就成冤鬼了。
“小姐,你真的是将军亲生的?”
厄?
“靠,你这什么话,你是怀疑我爹出墙呢还是我娘?”
沐倾颜唰唰翻白眼。这什么侍卫,大逆不道。
冷昱看着面前那女子,一脸红白交错,冷森森的白雪反着光投在她脸上。
像鬼。恶鬼索命。
倾颜无奈,你爱盯你盯着去,姑奶奶不奉陪。
转身,抬脚,走人……厄…。“阿!”
过冬的鸟儿鸟毛一竖,扑棱着就作鸟兽散。重重叠叠的树杈树叶,悉悉索索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三秒钟后。
“靠!谁啊,长没长眼!压死姑奶奶了!”
冷昱悄悄撑开一条手指缝儿,紧接着再撑开,再撑开……
沐倾颜就知道。
就知道无月,风动没好事儿,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
伸手,猛地一推,身上的重物砰地一声凄惨地震起一片雪花。
扶腰,用力,起身,俯首。
“尼玛,美男!”
冷昱大惊,急急扑腾过去拽住她,低头,骇然失色。
“这是二皇子!”低声警告,千万不要犯色瘾。
转头,发现那人一脸泰然,一脸坦荡,一脸冷静,一脸正直。
冷昱羞愧捂脸,这小姐莫不是摔傻了?
倾颜不理他,径直走上前去,蹲下,观察。
摸着下巴啧啧赞叹,好似菜场买菜,这好那好样样都好。
半晌。
一拍大腿:“极品!”
那眉,修长飞扬,眉梢挑起。那眼,光是闭著就隐隐带电。那睫毛,长得扑下两团小扇子,这要是睁着眼得是什么光景?那鼻子,冰肌玉骨,耸如小山。那嘴……
很想亲一口那。
倾颜咽了咽口水,电光火石间克制住自己的欲念。
视线下移,这人穿着华贵不庸俗,清隽贵气自成一体。白衣积雪浑然一体,那人不染一丝尘埃,静静躺在皑皑雪地。
周围,黑森树丛,黄石小丘,独独他一隅,清逸出尘。
浮生百态,肮脏媚俗,独留他一份纯然真洁。
“恩?”
手上的玉佩,玉质通透,触手生温,碧光莹莹。佩在他身上,就如苍穹一束,华光异彩。
“你刚才说他是谁?”
冷昱看着她,眼神无辜,懵懂,是真的不知道的样子。
其实,那眼神的学名,叫做色迷迷。
“小姐阿,你别装了,他不就是你倾慕已久的二皇子!”
冷昱伸手一指,那人像是有感应似的刷一下睁开眼睛。晃得倾颜头脑发昏。
她忽然脑袋一闪,双眼放空痴呆地望着这混沌之间一束铮亮的光,这黑云长空一道厮拉的闪电,刷一下劈开了无尽苍茫虚空。
换句话说,这厮睁眼那瞬闪烁的光点,闪瞎了倾颜的钛合金狗眼。
时间太快,如白驹过隙,刷啦一下,雁过不留毛。
倾颜放空,放得太空,神识漂浮在外太空的时候,这位美丽的男人说话了:“你是天门的人?”
狗血哗啦一泼,泼醒没德行的沐倾颜。心想,也许这具身体太过迷恋这位美男,一激动,没忍住,灵魂出窍了。
冷昱眉头又紧了紧,看样子莫不是被追杀。这可不行,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家小姐,该保护还是得保护。
于是倾颜还未反应,手臂被人一扯,一个踉跄破口大骂:“我靠靠靠!你干什么你!我都说了对我有意见就直说!不带偷袭的你!”
冷昱眉头打了个活结,这丫不领情呢。
转头,恭敬行礼:“二皇子,不好意思,我家小姐一月前,磕了脑袋。”
二皇子回以一记皱眉,半晌,紧绷着俊脸,一本正经,颔首。
“无碍,本皇子听说了。”
听谁说的!
由于太过惊讶,倾颜瞪着牛眼,不可置信的目光在二人眼里,那就是“是啊是啊你老就别跟我个傻子计较”之类云云。
就在她想着怎么扳回一局赚点面子回来的时候,机会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倾颜还来不及反驳那,耳朵一个抖动,好麻,敢在姑奶奶眼皮子底下出杀手!
找死也不提前买了棺材!
她很不客气地一脸嫌弃地扔开冷昱的手,脸色一沉,手臂一抬,五指并拢紧绷。
在二人一个受伤一个踉跄着还没站稳的情况下,刷的一声破空飞出一柄寒光森森的飞刀。
两秒后,一声闷哼,血花潺潺,奔腾蔓延。
转身,上前,收刀,擦血,一声口哨,干净利落。
“perfect!”一个响指,一句英文,没人听懂。
二人难得一脸懵懂,倾颜顿觉好悲哀阿好孤单。不被了解的寂寞,哎…。
冷昱一秒后变脸,嗖一声,离弦之箭一般射到沐倾颜身边,眼光扫了两扫。一扫,倾颜无碍,二扫,男人死透了。
倾颜飞刀夹在指间帅气一转,转头,发问:“这就是天门的人?”不屑一笑:“也不怎么样嘛。”
美男面无表情,皮笑肉不笑,盯着一个方向。
倾颜直觉诡异,这么个美男,怎么就是个面瘫呢。
乐极生悲,凛冽风声袭来之时,犹如雷霆,再要闪避,必伤。
千钧一发之间,腰间一紧,落入一个陌生怀抱,正欲挣扎,一声半生半熟的声音在头顶炸响:“抱紧。”
倾颜很不喜欢与人有身体接触,做特工的基本都有生人勿近的毛病。但是,这个怀抱淡淡的竹香混着点龙涎香,清雅高贵的结合,一如香味的主人。莫名让她安下了心,伸手,收紧,雅香的怀抱一僵,倾颜偷笑。
又想吹口哨,瞥见自己不知何时身在半空。靠,难怪耳边呼啦呼啦跟坐滑翔机似的,这厮也不打声招呼就飞。
飞?
倾颜尖叫,震破美男耳膜,低呵一声,压抑怒气:“闭嘴,很吵!”好,闭嘴。
她收紧手臂,美男一僵,再收紧,美男再僵。
倾颜贼笑,我得儿意地笑。让你说我吵,我让你害臊。
低眸,冷昱打得难分难解,思量着要不要去帮忙的时候,人已经被放了下来,那个沾了倾颜一点点口水的怀抱瞬间远去。
一阵冷风袭过,带着美男冷清的声音:“待着!”,带走了美男舒服的怀抱。
北风呼啦啦,倾颜忽然感觉心里,哇凉哇凉的,破了个大洞。
默默画十字祈祷,小心,保重。
小山丘底下,一阵刀光剑影,铿锵作响。剑走偏锋,一招一式龙飞凤舞,游龙蛇影般的美男,白衣飞舞,舞出一片交错纵横连绵白影,晃花了倾颜的眼。
雪光掩映,血光四溅,那男子墨发飞扬间,莹白的容颜时隐时现,如黎明前最黑暗的天幕中耀眼的启明星子,光影璀璨,灼灼其华,在一片漆黑的雪夜,照进了倾颜黑暗的生命,阴暗孤冷的心底。
一朵剑花舞就,一团黑影轰然倒地,紧接着两道目光直朝倾颜射来。冷昱见她无碍,松口气的同时不由得别扭十足。
倏然眼前白影一闪,方才舞剑如仙人的二皇子摇了几摇,正欲拥抱大地。
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红影又是一闪,红白交错画出一幅诡异却异常和谐的血色雪影画。
打眼一瞧,红衣翻飞间倾颜姿势潇洒地接住了摇摇欲坠的二皇子。“美”救英雄,冷昱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倾颜淡扫一遍,不得结果,立时想起宁歌。抱紧,轻甩,大摇大摆扛着美男转身就走。
经过冷昱身边,见他一脸别扭的小模样,心情颇为阳光,灿烂一笑,小白牙闪瞎冷昱的人眼。
香风拂过,空中划来一声大喝:“美男病危!还不快走!”
冷昱顿时有点伤心了。
咬牙,跺脚,紧随而上,大喊:“小姐等我!”
余音缭绕,颤颤巍巍盘旋不休,身后地上,血色雪色火热冰冷,触目惊心。
黑影闪过,鹰隼划破长空,锐利的鹰眼人性化地扫过倾颜离去的方向,霸气冲天一声嘶鸣,响彻云霄。
皇宫,宁萧殿。
坐落于谨园之内,四季青竹,水流潺潺,鸟语花香,严冬中的一季春光。
一抹蓝影俊逸潇洒,脚步沉沉徘徊辗转,忐忑不安。
风过无痕,簌簌竹影无风自动,鹰击长空,飞翔间煽起一方飓风。
鹰爪落在蓝影手臂上,犀利的眸光转瞬柔软,光点急闪在眸底,最终垂眸闭眼,依偎在蓝影肩头。
哦,是一只黑雕。
蓝影眼神灼灼,心却安了不少,笑容诡异,意味深长。
脚步一动转身进殿。
将军府,倾颜闺房。
峨眉灯依旧暖黄如阳,倾颜不喜白灼冰冷的夜明珠,光辉虽美,却没有温度。
就比如此时,暖暖的灯光打在床榻上,打在床榻上躺着的男子苍白如纸的脸上。
无损其绝尘之姿,谪仙容颜。
床畔,没有鞋两双。有少女两名,四道焦点聚集在男子身上。
“宁歌,我怎么觉得他这脸,有些发绿呢?”
倾颜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怎么不对。
“那是玉佩,小姐!你的眼睛不是用来寻找黑夜的!”
宁歌眼珠一翻,依旧专心致志,手起针落,隐约有白烟袅袅而出。
床上美男眉宇一紧一松不停循环,看似极为痛苦。眉心一拧,拧的倾颜的心脏也有些疼滋滋。
忽然,美男一声闷哼,如此忍能人所不能的男人都“呻吟”了,倾颜顿觉恍然,怕是痛至极限才会哼得如此“销魂”。
于是她心头一揪,手上也是一揪,耳边传来宁歌一声大吼:“放手!”
倾颜心头一跳,下意识摇头,却见宁歌眼冒灯火,摇摇曳曳,再一看,簇簇红光扑哧扑哧,怒火熊熊。
手上一紧,软滑细腻,嫩嫩的。下一秒,倾颜手一松,弹簧般蹦向远处,讪讪微笑。
顶着某人怒火再望床上美男,冷汗不流了,眉头不拧巴了,眼珠不滚动了,脸色也红润了。
倾颜哼了一声,伸出小手,掰掰手指,针灸费出诊费住宿费…。紧接着眉开眼笑,乐开了花,一个猛扑扑到宁歌身上,看起来十分“担忧”地问:“怎么样?他什么时候醒?”我还等着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