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风起，阴云蔽月，又值重九时节，故寒气习习。蕊儿择了一石台把糕点酒馔往上搁了，又拿出纸钱香烛摆上，做足这些之后，蕊儿轻轻跪到地上，双手合于胸前，丹唇不启，眉心不展，多时紧闭的眼角缓缓浸出一滴泪水，顺着脸颊轻轻滑落，然后蕊儿缓缓睁开双眼，并未揩去面上泪痕，却是开口一番追忆之词：姐姐在上，受妹妹一拜。我们姐妹自小多有磨难，凭姐姐扶植，妹妹方能平安渡世，但是姐姐却依旧命格多舛，终于此深宫死无葬地，妹妹无能不能见姐姐最后一面，妹妹愧对姐姐。今日重阳，妹妹带了重阳糕和凤梨酥来，姐姐爱吃凤梨酥妹妹一直记得，从前姐姐曾吃过一次对我说这是天下第一美味之物，可却无从能得，如今妹妹可以有千千万万的凤梨酥可再也无人来食。说着蕊儿又不免伤心滚下泪来。
因今日重阳，蕊儿心里记着姐姐，故子夜时分独自出来祭奠姐姐，良久蕊儿方收了眼泪，拾掇好一切准备回寝殿。就在蕊儿经过一处偏僻的废弃宫殿的时候看见里面有微光闪耀，出于好奇蕊儿信步走近透过窗纱向里望去。只见一名侍女正焚香兀自念着什么，蕊儿正纳罕却又觉得此人背影甚为熟悉，于是蕊儿向里看去，看见破旧的案几上摆着一碟凤梨酥，虽然只有极少但也是心意所到，蕊儿心下想到：今日是重阳节，眼前这个宫女只怕与自己一样在祭奠别人吧，祭奠一个自己至关亲近之人。虽然宫中禁令森严，私自祭奠是违犯宫规的，但蕊儿知道失去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何滋味，便不打算上前揭发。正在蕊儿欲要转身离去之时却见这名宫女从怀里拿出一只碧绿镯子，见到这只镯子蕊儿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又看着屋里那只镯子不觉目瞪口呆，不知所以，而后当这名宫女将镯子放到案几上俯身祭拜时蕊儿又瞧见此人正是当日柯贵人派给自己的宫女碧芸，蕊儿当日怀疑柯贵人不安好心于是未重用此人，今夜眼前之景倒令蕊儿不知该当如何了。
见碧芸礼数周全，祭拜虔诚，蕊儿打量着她不像是作奸耍滑之人，于是在碧芸收拾完备待要离去之时，蕊儿轻轻推门而入。碧芸见蕊儿进来措手不及，惊慌之下忙跪地俯身口中没有一句整话：“小……小主，奴婢……”未等碧芸说下去蕊儿说道：“抬起头来。”碧芸只得缓缓抬起头，待碧芸抬头后，蕊儿轻轻撩开自己左手衣襟，碧芸看见手腕上的东西也舌挢不下。
撷芳殿内堂之中，蕊儿撤下了所有人，屋内只有蕊儿和宫女碧芸，蕊儿先开口问道：“你认识我手腕上这只手镯是吗？”见碧芸未答，蕊儿又问道：“现在你身上就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是不是？”说完蕊儿看着碧芸仍未答言又问道：“你认识芮儿对不对！”听到芮儿二字碧芸不由得抬头看了蕊儿一眼，由此蕊儿便料定碧芸一定知道姐姐的事，因而又逼问道：“快告诉我。”
沉默片刻后碧芸众开口问道：“小主为手上何会有这样一只手镯？”蕊儿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会有？这只手镯自小便跟着本婕妤了。”碧芸在此惊道：“怎么可能，这手镯分明……”“我还告诉你，我本不姓顾佳氏，我姓徐！”说完蕊儿便直直看着碧芸继续说道：“我姓徐，名蕊！”此时碧芸更是惊得说不出一句话，不敢相信蕊儿所说的一切，蕊儿仍未罢休进而说道：“我还有一个姐姐，她叫做芮儿，她的手上也有同样一只手镯。所以你还要隐瞒我吗？”听得蕊儿这样说碧芸才不得不信口中断断续续的说道：“小主——小主——小主。”然后转而仰天说道：“苍天啊，谢谢你能让我这么快就见到小主，叶儿姐姐我终不负你托了。”
说完碧芸才回蕊儿道：“原来小主竟然就是叶儿姐姐的妹妹，奴婢将要寻的人，真是近在眼前却往天边寻。”蕊儿扶起碧芸说道：“现在你找到我了，可愿意告诉我姐姐的事？”碧芸回道：“小主想知道自己姐姐的事是天经地义的，奴婢自然告知。”说着蕊儿扶碧芸坐下自己也在碧芸身旁落座。
坐下后碧芸缓缓道来：“奴婢一直以来都是跟在柯贵人身边的，而叶儿姐姐之前则是服侍伊妃名叫芮儿，后被指到承乾宫侍候柯贵人，贵人一向嫉妒伊妃于是就改叫作叶儿了，叶儿姐姐为人很好帮过奴婢多次且与奴婢同住一屋，因此奴婢与叶儿姐姐很快熟络，所以知道叶儿姐姐有个妹妹叫做蕊儿，奴婢也一直把叶儿姐姐当做亲姐姐，直至最后叶儿姐姐……”说着碧芸忍不住哭了起来，蕊儿看在眼里心里一样的痛苦，接着碧芸又说：“当日叶儿姐姐便是在这废殿之中饮鸩而去的。”听了这话蕊儿不觉掉下泪来，环顾四周不曾想姐姐竟是在此等地方殒命人世的。
过了不多时碧芸平复下来说道：“叶儿姐姐为人是断不会谋害他人的，更何况是自己旧主。”蕊儿听了赶忙问道：“那你认为幕后真凶是谁！”“奴婢不是认为，奴婢切实知道。”蕊儿不禁睁大了眼睛问道：“是谁？”碧芸回道：“想必小主心里也有数，奴婢刚才说了贵人一向嫉妒伊妃。”蕊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果然是她果然是她，看来承乾宫真没来错。”然后碧芸又说道：“当夜奴婢亲耳听到贵人与秋云姑姑说的所以奴婢才知道，可是奴婢也救不了叶儿姐姐了。”说着眼泪又淌了出来，蕊儿忍着眼泪安慰道：“她到底是主子你又怎能奈何得了她，你能心里记着姐姐我已经感激涕零了。”此时碧芸又跪下说：“奴婢有罪请小主责罚，其实奴婢是贵人派来监视奴婢的。”蕊儿笑笑说道：“我知道，当日秋云带你来的时候我就料想定别有用心，所以我并没有怎么用你。”“那日小主要去探视伊妃也是奴婢告知秋云姑姑的。”蕊儿回想一番恍然大悟道：“我说她怎么不早不晚偏那时邀我去喝茶，原来是你啊，你不在我身旁却能知晓我的动静真是不简单呐。”说着笑了出来，碧芸也破涕为笑。
蕊儿再次扶起碧芸道：“你和姐姐情同姐妹，就是我的姐姐，不可跪。”碧芸惶恐道：“小主万万不可，奴婢是小主的侍女怎能越礼。奴婢能服侍小主也是福气，看着小主就像又见到了叶儿姐姐。”说着眼眶中又泛着泪光，蕊儿也不禁伤感到，此时碧芸说道：“叶儿姐姐死后尸体被她们送出了宫，这只手镯是叶儿姐姐临死时悄悄塞给奴婢的，奴婢后来用姐姐的一些旧衣裳在御花园一处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为姐姐建了个衣冠冢。”蕊儿听了心里颤到。
蕊儿来到御花园时已是卯时了，碧芸指着一处凸出的土丘说道：“这便是奴婢为姐姐立的衣冠冢。”蕊儿看看眼前这处墓冢再也忍不住泪水不住的往下流泣不成声，并趴到墓身上伤心欲绝声音嘶哑说道：“姐姐……姐姐……蕊儿来看你了。”碧芸在一旁看着虽伤心却也劝道：“小主，小主节哀。”许久蕊儿才渐渐止了哭声，仔细看看眼前的衣冠冢，虽说是一座坟墓可碍于宫禁森严倒与普通土丘无异，而墓前一块矮矮的木块也丝毫看不出墓碑的样子，可就是这样一处简陋至极的坟墓在蕊儿看来却也是费心不少，因而蕊儿转身向碧芸下跪说道：“蕊儿谢姐姐大恩，蕊儿定铭记于心！”这可把碧芸吓坏了连忙扶蕊儿说道：“小主这是作甚，主仆有别，怎能让小主给奴婢下跪呢。”“此时我们不是主仆关系，论起来我该叫你一声姐姐，请姐姐受蕊儿一拜，不然蕊儿心有不安。”听蕊儿如此说道碧芸也不好再拦，在受过礼后碧芸扶起蕊儿说道：“小主且不可如此了。”说着为蕊儿擦去泪痕。
从御花园回到撷芳殿后，蕊儿对碧芸说道：“芸姐姐你可知道我进宫来的目的？”碧芸点点头：“奴婢已经猜到了几分。”“那姐姐可愿帮我。”碧芸点点头道：“奴婢愿意。”蕊儿握住碧芸说道：“谢谢姐姐。”碧芸又说道：“柯容无甚心机，许多时候还是秋云姑姑给她出的主意，只是柯容背后……”“序妃进宫多年，心机又深，想要扳倒她谈何容易，先料理了柯容，也好给序妃一个警醒。”“小主说的极是。”“只是还得委屈姐姐多时，他人并不知我与姐姐的关系，我们正好将计就计。”碧芸点头说道：“奴婢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