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是从国公府里出来的,就算待在静婷苑平日不受人待见,但是在穿着方面自也要比一般大户人家的丫头要体面得多,再说从小耳濡目染,无轮是说话还是气质方面,比一般人家的小姐不会差。再说像这种收集字画古玩的地方,往往越是落魄的人,越是容易拿出稀有珍品,所以,这里的伙计不会像一般开店作生意的人一样以貌取人。
小叶朝门店里面看了看,除了下面有些人在看字画谈价钱之外,还有伙计带着客人往楼上去,来往的人不是很多,不过也能看出这里生意兴隆,估计楼上还有包间供特殊客人谈价。
“来了这里,自然是谈生意的。”小叶装出很懂行的样子径直朝里面走去,同时把手里的画卷扬了扬,对那伙计说道:“我这里有一幅画想出手,你能作得了主么?”
一听有字画要卖,还说他作不得主,伙计眼睛一亮,以为这是一个大生意,赶忙赔着笑脸道:“姑娘既然是进了我们文书斋,就算小的做不了主,总也有作得了主的人不是?姑娘究竟要卖什么画,不如先打开瞧瞧?”
小叶可机警得紧,花祝雨定价最低五百两,想必这画是画得极好的,不是她看不起这伙计,就担心这伙计见识短不识货,到时候能卖一千两的东西结果只卖出个最低定价的话,那岂不是亏了?
她很干脆地摇着头,“不行,还是把店里头能作得主的人叫出来再看,我不能把这幅画随便就打开给人看。”
伙计这下更是肯定来了珍稀之物,其实不用他去叫人,他们两人的对话早已引起店面里头其他人的注意。正在和两个中年人谈生意的掌柜已经告了罪起身过来,笑问道:“不知姑娘带来了什么画?我是掌柜,可否打开一观?”
小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是一个一身襦衫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目光诚恳,不像是奸诈的商人,这才放心道:“既然掌柜的来了,这幅画自然是可以打开观赏的,不过掌柜的可要有心里准备,别到时候给我把价格出低了。”
掌柜一笑,随口问道:“姑娘这幅画准备要价多少?”
小叶眼珠转了转,在这里玩了一个小狡猾,故作高深道:“是懂行情的人,自然是少不了三千两。”她这么说,一可以把其他人引过来,掌柜当着众人,自然不敢把价格出低。再者,若是掌柜把价格出低了,那便是不懂行情,代表他这个掌柜当得不合格,以后也就别想在这文书斋继续混了。
三千两一幅字画,可以说是珍品中的珍品了,她这么一说,周围谈生意的人果然一下子都被引出了兴致,相继走了过来。
“这位姑娘,既然是卖到三千两一幅的画,要么是名人之作,要么是前人古迹,不知姑娘要卖的是谁的画作?”一个长得微胖模样白净周正的二十多岁年青人带着两个清秀小厮走过来好奇问道。
小叶一脸不屑,撇了撇嘴道:“你们就知道名人之作,前人墨宝,可知道就因为你们这种观念,多少比名人还有风骨的画作给埋没糟蹋了?”
旁边一个中年男子顿时抚掌大笑道:“别看姑娘年纪不大,见地倒不小,不错不错,余某人极为赞同姑娘这句话。”
见有人认同,小叶心里小小得意了一把,这下把声势都造齐了,看这位掌柜敢不出高价?
而掌柜此时以他多年和人打交道的经历,已觉出小叶有些不靠谱。但是也没表露在脸上,只是适时说道:“说了半天,姑娘的画都还拿在手里,俗话说,说得多不如做得多,还是先把画打开看看再说。”
见时机差不多,小叶这才很干脆地把画在一张桌案小心翼翼铺开,等她把画完全打开,店铺内立即静了下来。她抬头一看,不仅掌柜和伙计摒息静气地盯着桌案上的画,就连那些围观的客人也个个儿伸长了脖子瞪着画,一时间,店铺里竟是鸦雀无声,几乎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她心里顿时大喜,看来小姐的这幅画果然是神作,居然把这些人都震住了,要卖高价是不成问题了。
她得意洋洋地对掌柜道:“怎么样?眼睛都瞧直了吧,是不是值那么个价?”
掌柜顿了一会,“姑娘这画要卖三千两?”
小叶认真道:“三千两是底价,如果掌柜的想低于这个价,那我就把画收起,不卖了。”买东西时常会用到这一招欲擒故纵,现在卖画也可以用这一招,常常都是百试不爽,这是她的心得。
掌柜的“嗯”了一声,波澜不惊道:“那就请姑娘把画收起,这幅画,我们可买不起。”
小叶一跌,以为听错了,正要相问,不想店铺里突然齐刷刷暴出一阵轰笑声,那些之前摒着气的人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甚至捧着肚子笑得前后打跌。
“姑娘是不是看陈掌柜太严肃,生意做得太死板,所以故意来耍耍他,给我们找点乐子啊……哈哈……”
“不错不错,这幅题字为林山寺的画确实太有风格了,三千两……陈掌柜,你就拿三千两买了吧……哈哈……”
“瞧瞧,落款人是竹雨,这是何方神圣?是个男的,还是女的?难道是穷疯了?哈哈……”
“……”
听着这一句又一句奚落嘲笑声,小叶一时傻了眼,这是怎么回事?小姐说定底价五百两,就算自己把价格抬高了,也可以还价的不是?不至于让人笑成这样子啊。
她忍着心里的那抹羞愧,咬牙小声问道:“陈掌柜,你认为这幅画值多少钱?”
陈掌柜没有一点要笑的意思,依然一脸认真道:“姑娘若是诚心想来卖画,我就给你出个价,你卖就卖,不卖就算了。”
他说着就伸出了五根手指,小叶心里一紧,难道这陈掌柜有顺风耳,一下子就给出了小姐的底价?她清了清嗓子道:“五百两?”
陈掌柜摇了摇头,小叶不由拔高了声音,“只出五十两?”
陈掌柜仍是摇头,叹了口气道:“五两。姑娘若是想做成这笔生意,我给你五两银子,画留下,这生意就成交了。”
“什么?只值五两?掌柜的,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画?这可是我们小姐熬了一整夜才画出来的,就只给出五两银子,心是不是也太黑了?”小叶再也忍不住了,顿时叉腰怒声道。
就算她口出不逊,陈掌柜本着生意人和气生财的原则,不紧不慢道:“我承认,这幅画作笔致奔放洒脱,痛快淋漓,色彩韵味婉约动人,空灵剔透,可是,作者是谁?竹雨?这是何许人?无一人识得。我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买也只买立即就能生出效益的画作。好吧,就算这位竹雨将来能成张子千那样的第一名画师,但是让我出三千两珍藏这么个遥遥无期的作品,抱歉,我既不是伯乐,也不是收藏家,请恕我无能为力。”
他先是诚恳地对作画做出了评价,然后又委婉地道出了这幅画再好因为其名不见经传他不能出高价买下它的原因。小叶气得差点想哭出来,小姐交给她的任务,难道就以这种结局收场?她红着眼眶卷着画,气怒道:“不卖了,不卖了,你们都是一些势利眼,不识珍宝,我自去卖给识得珍宝之人!”
就在她话音才落之际,店铺里居然响起了另一种不同的声音。
“姑娘好大的脾气,不过也怪不得,这样的画作,居然连陈掌柜都只出五两银子,也实在太气人了。”
随着这一声,众人迎声望去,只见古香的木制楼梯口,一个轻衣缓带宽袖大袍的年青公子慢慢拾阶而下。
只见他的身形修长,宽大袍角在阶梯上层层如水波迤逦,就像临窗少女豆冠思春的梦。他的眉飞斜入鬓,眸如万丈烟波,这样的眉眼不由让人又忆起凭栏而眺时的三月桃花,多情又风流。
所有人看得一呆,此人的容颜和衣着,实在太华丽,看见他,就不由得想起玉阙金宫,盛宴华筵,是一个让人只一眼就永生不能忘的隆重人物。
“还道是谁,原来是殿下。对于这幅画作,难道殿下有什么高见?”之前那个微胖的年轻人赶紧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