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
她刚清醒,意识还尚是懵懵懂懂的,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现状,脑子里就好像浆糊般搅在一起,她轻轻地抚上额头,突然一幕幕断断续续的情景不停在她的脑海里闪现而出。
撞过来的黑色轿车,纯白无瑕的雪,还有鲜红刺眼的血
雪澈双眼猛然圆睁,把全部都回想起来了,她在从大学回家的路上出了一场车祸,受了很重的伤,结果撞到她的司机居然肇事逃逸,她记得在那期间还曾经打电话向谁求救过,之后就失去了意识,难道她是得救了?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雪澈给抛到脑后了,她扫兴地望着眼前那布满重重雪云的天空,非常遗憾的,这里还是当时案发的现场,怎么她还在这里?从她昏迷不醒之后到底过了多久的时间,怎么就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
就在雪澈的心情处于无限的纠结之际,点点雪花再次悄然地飘落下来,心想难道是因为下雪天的缘故,所以才没人出门,无意识地抬手去挡,但此时雪澈没有发现到自己的手明明有伤,应该勉强才动得了,但现在就像没事般的可以随意活动,很是怪异。
不过这时的雪澈就算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恐怕也没有心思去一一推断假设,因为就在方才,当她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时,但不想那点点雪花竟不是停留在她的掌心之上,而是视若无物的直接穿过她的手掌,吓得她的脑袋顿时当机不能反应。
但在下一秒她立马回神,心想可能是自己看错了眼,然后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她把刚刚的动作再重复多一遍,但事实终没有如她所愿的,雪花依旧穿透她的手心,一点两点三点,无一幸免。
再瞧仔细点,总觉得她的手好像有些透的感觉,可以透过她的身体看到对面的事物,然而她再把视线转向全身,才察觉到自己的双脚根本就没有着地,整个人漂浮在空中,她顿时风中凌乱,但又在下一刻僵滞起来,因为这时她看到了在人生之中最为震惊的一幕。
在雪地上的一堆破铜烂铁的旁边的是…。满身是血倒在那里的,自己?!为什么我会躺在那里?!不,应该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没错,我应该是在躺在那里的才对,那么,我是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脑海快速转动,然后突然闪现出了一个单词,那就是…。
灵魂出窍,英文叫OutofBody,就是指自己的灵魂与意识游离于体外,跟身体分离,你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但是你的意识非常的清醒,你可以思考,可以感官,甚至你还可以控制自己的灵魂行动。
喔~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灵魂出窍’啊…。
话说现在不是在钦佩的时候!回想起来自己明明受了重伤,但怎么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痛,起初还以为是已经痛到麻木没有知觉的原因,但万万也没想到那是因为自己正在处于离魂状态,和肉体连接不到的缘故。
雪澈这时突然想起张老教授(X大化学系的国宝级的老教授)曾经在课堂上说过的一句至理名言,‘这世上有一些事虽然没有得到证实但却不代表它不存在’,果然老人家的话还是要听的,毕竟那可是人生的大前辈,经历和阅历完全不在同一个境界。
其实她一直就对所谓的‘人类灵魂论’抱有疑问,但没想到这会儿竟是靠自己亲身经历灵魂出窍这档奇事来得到证实,冥冥中自有注定,这下好了,终于招来了报应。
雪澈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接受现实,她无奈地凝望着倒在雪地上不省人事的自己,点点雪花落在雪澈那长长的睫毛上,看上去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身上也铺满了一层白雪,被白色的世界给埋没了,感觉快被世人所遗忘似的,这时她心想自己(的身体)到底会不会有被发现的那一天呢…。
此刻从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长的车鸣声,在寒风之中,有一辆黑色漆亮的宾士迎风而来,雪澈心里欣喜不已,终于有人出现了,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救星,一定想办法让司机注意到她(的身体)才行,但这辆宾士怎么好像有些眼熟。
浩大的刹车声骤然响起,那辆黑色宾士停顿在那里,车门一打开,没想到出来的竟会是管家,这时的他脸上尽是惊慌,毫无平时的沉稳从容之态,他看着躺在雪地上昏迷不醒的雪澈,心中不好的预感居然成真了。
打从他接到雪澈的无声电话起的那一刻,思维敏锐的他立刻判断出雪澈遇险了,通过GPS定位,查出雪澈目前所处的位置之后,立马从夜家出发去寻找雪澈。
在路上,看着一直都没有变动的记号,管家心里的不安就愈发浓烈,他不禁猛踩油门,加快速度,哪怕只有一秒也好,想要快点赶到雪澈的身边,但他没想到一下车后自己所看到竟是这样的光景。
如果无视眼前这惨不忍睹的场面,如果不去注意雪澈那因为寒冷和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的脸色,微微发紫的嘴唇,还有额头那颜色逐渐变深的血迹,这时的雪澈真的宛如静静地睡着了那般,与平日那张冷冰冰的扑克脸不同,那么纯真无邪毫无防备的睡颜。
管家顿时呼吸一紧,连忙地赶到她的身边,而后他更是惊悸不已,雪澈的上半身尽是伤痕累累,而下半身还活生生地卡在车内,试问她打从出生开始何曾得到过这样的对待,那该是多么痛苦难忍的折磨和煎熬。
管家的大手扫开铺在雪澈脸上的层层白雪,而后小心翼翼地抚摸雪澈那因血色尽失而苍白吓人的脸颊,从手掌传来的冰冷感更让他为之一颤,仿佛就像冰块似的,毫无一丝的温度。
此时的雪澈(的身体)气若游丝,生命垂危,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之下,她如今的情势更是危殆凶险,管家即刻想办法要把雪澈从车里给弄出来,但却无从下手,只怕会弄得雪澈伤上加伤。
他立即拿出手机向医院求救,上报他们现在的位置之后,他脱下身上的绒毛大衣,覆盖在雪澈的身上,希望在等待救护车到来的期间让她的身体能变得稍微暖和些。
之后管家把自己身上的大衣给了雪澈(的身体),结果害到自己无法御寒,几次冷风嗖嗖地吹过,他的唇色开始发白,打了好几次喷嚏,身体也不自主地颤抖不止,他不断摩擦双臂取暖,但却徒劳无功,毫无效果。
在空中把这一切都尽收入眼底的雪澈看着冷得直发抖也不肯拿回大衣的管家,动身想要捞起盖在她的身体上的大衣还给管家,但不想她的手却直接穿过大衣,才惊觉自己现在是灵魂状态,然而仍然不死心地尝试几次,结果就连触摸一下也不行,无奈只好罢手。
等了十几分钟之后,救护车才姗姗来迟地到来,管家整个人都冻僵了,嘴唇也已经发紫,好几名救援人员快速地赶下车,齐力把负伤的雪澈给弄出来,他们的动作都经过训练,娴熟但不乏细心,抬到床上去,迅速准确地给雪澈戴上装备,然后推入救护车里。
管家和救护人员都上车之后,就在车门即将关上的那一瞬间,漂浮在空中的雪澈也趁机窜入车内,和他们一同前往医院,车尾用力一甩,慢慢地消失在天际,只剩下留在地面上的一条条轮胎痕和萦绕在空中那渐渐变小的警报声。
在手术室外,管家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神经一直紧绷不断,他十指交叉紧紧地扣着,抵住额头,恍如是在向上帝虔诚地祷告祈求,此时在他的心中,期望和害怕这两种心情不断地交错,期望的是雪澈能够平安无事,而害怕的是…。
随着时间慢慢地流逝,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手术室的红灯依然不熄,如坐针毡的感觉越发猛烈,烦躁的心情不断地膨胀,他猛然抬起头来,盯着眼前紧闭着的手术室门,视线仿佛快要穿了过去似的,锐利而专注。
手术室的红灯一暗,管家身子顿时一僵,眼睛巴巴地看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人,那是一名很是年长看似经验丰富的医生,他扯下脸上的口罩,露出了一张成熟严谨的脸庞,但由于长时间发挥出超高密度的集中注意力,他的眉眼之间尽是疲惫之色。
管家的视线无法从医生身上移开,看着那满是鲜血的手术衣,顿时惊觉到那是雪澈的血,他生硬地起身,脚步沉重地走到医生的面前,每走一步,他的心跳越发猛烈,感觉心脏就快炸开似的难受不已。
看着眼前神色略显紧张的管家,那名医生闭上眼,拳头握紧,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听到医生那充满怅然和痛惜之意的告知,管家陡然呼吸一紧,双手微微地在颤抖不停,紧扣的十指不知不觉地已加重力道,就连指甲都深深地陷进肉里也毫不自觉。
而后他慢慢地放轻双手的力度,用尽全力的想要平息自己的情绪,停止身体的颤抖,好半响之后他抬起头,双眼麻木地看向医生,语气中明显的带些僵硬,“我知道了。”然后就不再说话,沉默不语。
那名医生脸上满是愧疚之意,看着管家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不忍地撇过头,逃避般的移开视线,不去和管家对视,他成为一名医生已有十年了,虽然在医院里早已经看惯了生死,但毕竟人非草木,终究不能变得麻木不仁,无法挽回生命的那种无力感重重地打在他的心上,而且还是那么年轻的孩子…。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所能做的就只有深深地向死者的家属鞠躬致歉,如此而已,在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之后,他决意地转身离开,留下管家一人站在那里。
管家这时不知在他身后的雪澈把这一切都全看在眼里,当自己被宣告死亡之际,她面如止水,心里没有泛起一丝的涟漪,没有悲痛,也没有绝望,或许是因为她自己早就预见到这样的结局了吧,看着这样脱离了肉体的自己,她的心里就知道无论她做什么都已经是无济于事了,所以才能如此安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件事如果换做是其他人,恐怕早已经哭得淅沥巴拉,死去活来的了,哪像雪澈这样完全一点感觉都没有的,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不愧是号称以铁壁的理性为生活准则的冰山理科生。
随后雪澈从手术室里被推着出来,停在管家的面前,此时的雪澈被白布掩盖住她的遗容,残忍不堪的事实再次狠狠地冲击管家的内心,使他好不容易才勉强装出来的镇定自若的假面瞬间崩溃,差点不能自已。
他倏地用手紧紧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他不停地警告着自己,他是夜家的管家,在小姐的面前是绝对不容许做出任何失态之举的!可是…。
“小姐…。”管家的眼神泛着一丝的悲痛,他轻呼着雪澈,声音一阵的哽咽,看着床上已经永远不会醒来的雪澈,心中的悲恸愈演愈烈,只好无奈地闭上双眼,特意不去注视她。
看着流露出真情的管家,雪澈微微地感到些惊诧,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管家居然为了自己展露出这样的表情,说这时自己一点都没有感动也是假的,心头涌出一种暖暖的感觉,偷偷地庆幸着管家是在她人生的最后一刻陪伴着她的那个人。
在静默冷清的走廊上,伴随着弥漫在空中微微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无法散去的丝丝哀戚,雪澈默默地陪伴在管家的身旁,哪怕只有一丁点也好,冀望能够减轻这份盘绕在他的心里不散的哀思。
但以自己那任何事物都无法倒映出的身影,她的这份心意都已成永远都无法实现的妄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