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白着脸和赵染把后夏搀扶了下来,结巴着把一些事交待了一番,也不敢抬头看那魁梧的寨主,只听到男子沉沉一声“嗯”,便如大赦般告退着离开。最后只剩下赵染挽着后夏胳膊,站在后院中央,被一群男子围绕。
赵染尽量装成大户人家的丫鬟一般,低垂着头不去打量那寨主,只看到一双深黑色纹锦长靴到了跟前。
“你,怎么不回去?”声音依旧拔得很高,中气十足却并不难听,不似草莽贼寇该有的粗哑之音。
赵染知道她在问自己,立刻佯装诚惶诚恐的模样,扑通一下便跪了下去,膝盖着地的声音十分响亮,随即憋出一句哭哭啼啼的话来:“姑爷开恩!奴婢舍不得我家小姐孤独一人,还望姑爷留下奴婢!奴婢求您了!”
那哭的叫一个肝肠寸断。后夏在盖头后面抽抽嘴角,一口一个姑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可能人家吃这套,看这丫头演技还不错啊。
果然,那山大王满意地道:“罢了罢了,把你家小姐带房里去。老三,你带路。”一男子闻声出列,眉目甚是严肃。
赵染在地上磕了个头,往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千恩万谢后才起身扶着后夏跟那男子走,一边走一边朝根本看见的后夏挤眼睛,似乎在炫耀自己装的还挺像。
待两个女子转过长廊,那适才面有喜色的寨主收敛神色,指着马车和七八箱嫁妆淡淡道:“仔细检查。”
直走五步,右转,上台阶,一条长廊,到底,下台阶,左转,直走二十步,过两屋门槛,蜿蜒石子路,经池塘,左转,二十五步。
“嫂子,您就在这屋等着,宴席还没准备好,到时辰拜堂了我再来叫您。”老三恭恭敬敬的话语传来,后夏微微颔首,那男子便不多说离开。
赵染鼻子里出了口气:“切,什么人,连门都不开一下,还得咱亲自动手。”说着瘪瘪嘴,便很不乐意地去推门。
后夏一愣,这么谦卑地喊一声嫂子,还称呼了您,按理说不该没有分寸把人晾在外面自己就先离开啊。那么······
身子一侧,后夏挡住伸出去抓赵染的那只手,在赵染诧异回头时低低说了声“屏气”,然后也不管赵染有没有反应过来,轻轻一推她,两个人就这样并排着进了去,从背影看来,倒像是蒙着盖头的新娘看不了路扶着丫鬟的手。
门开一阵淡淡幽香,饶是闭气凝神,依旧能感觉那充斥鼻间的气味挥之不去。赵染回头就把门给关上,捂着鼻子小声道:“有毒?”
后夏一掀盖头蒙住口鼻回道:“不,是催眠的熏香,却并不浓重,看来又是在试探。”
“那我们现在?”赵染不懂这些绕着弯子的诡计,捏着鼻子询问。
“外头一定有人在监视我们,过半柱香你把窗子打开,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小姐乏得很透透气。再过半柱香你出去,我知道你一定记得路,但要装作不认识胡乱走,逢人就说找厨房给一大早到现在都饿着的小姐煮碗粥。沿途一定都是人,你得找个身段和我差不多的男子,这可能有些难,但想必这鱼龙混杂百十号人的地方,总会有几个。想办法让他到我们屋里来,我相信你总有法子。然后,就照我刚才路上说的,分头行动。”后夏娓娓道来,手上力道却不松半分。
赵染点点头,半晌问了句:“那我待会出去了你干嘛?”
后夏桃花眼一弯,盖头还遮着半张脸,犹抱琵琶半遮面般状似娇羞:“戏要做足,小姐乏得很,当然休息呀!”
半柱香后,后夏已经感觉有些晕乎乎,果然是催眠的熏香。倒是赵染习武之人体质强些,并未感到异样,但她还是装作柔弱摇摇晃晃飘到了窗边,慢慢推开窗户。然后后夏听到远处一声问候:“这位姐姐屋子里闷得慌吗?”语气脆生生,似乎也是个婢女。
“是啊,我家小姐觉得气闷,人呀乏得很,可能不透气,奴婢也觉得头晕晕的呢。”赵染回完话,那边没有了声音。然后后夏把盖头一扯,大大吸了一口气,甚觉舒爽。
“你这是干嘛?”赵染看她一副无忧的样子,推了推闲闲靠在床榻的后夏。
“这场戏演完了呀。他们故意只燃一点熏香,通通气便没什么问题了。但如果我们一进屋就开窗或者干脆装作昏睡过去,那就露陷了。”女子把脚搁在床沿,一板一眼推断着。
赵染白她一眼,装起大家闺秀来像模像样,原来骨子里也不羁的很。她把红盖头一挥,正正盖在后夏脸上,丢了一句:“戏要做足,新娘休息也得盖盖头!”
这头赵染脚步轻盈出去办事,那厢翻龙寨主面色微霁。搜查马车和嫁妆都没发现什么不妥,倒是马车车厢底有个暗格,打开来里面不过几本《内训》啊《女诫》之类闺阁女子读的书。看来却是个温雅女子,车内备书打消旅途沉闷。
大手一扬,那男子大笑一声:“兄弟们!今儿晚上一醉方休!”背影里挺拔的身姿坚实的臂膀,看似言谈粗野却也着实有分潇洒在内。
后夏看似眯着眼在床上假寐,实则正在心里一遍遍盘算着,到时一切不能有所差池,否则功亏一篑。又想万一那寨主男儿血性宁死不屈,又该如何是好。她却不知道,此刻她的头顶,一人以昨夜同样于她姿势蹲在屋上。一身短打之衣,似这里的喽啰,但他半刻钟后无声离去,武功潇洒却又不似普通人。
那人一路飞檐走壁,来去自如毫无阻碍。他琥珀色深眸一眼看见到处乱闯的赵染,挑挑眉。他很好奇,那女子执意插手南府嫁女之事,看似同情南家小姐甚至出于救下朋友,他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特别是,她要找一个身段相当的男子,做什么呢?
无声无息落在前方一条岔路口,男子深深吸气,寂静间突响骨骼错落“咯咯”之声。他面色平静,背部微微拱起,不多时,长身男子竟缩骨成寻常女子身架,静静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