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在哪里?
沈画在心里喃喃低语,双眼无神,疲惫地看着前方。正在这时,不远处的巷子里,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影。一开始沈画并没有在意,可是再看一眼,却发现那走在前面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影有些熟悉。奇怪,她认识的人并不多,尤其是成年男人,除了那个渣男月景天,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月景天!
那个男人不就是自己那便宜爹吗?她在府中五年,看的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冷酷,漠然,没有一点感情。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东市这样的地方,可不是他那样的“大人物”会踏足的。难道,有什么事情足够重要,需要他亲自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里,沈画心中浮现许多怀疑,立刻起身,悄悄地追了上去。没有走多远,不远处的巷子里面忽然传来声响。沈画停了一下,疾步上前,却看到了一幕让她心胆俱裂的场面!
隐蔽的巷子里,青石板的地面蔓延了几处血迹,刺激的血腥味传来,混合着里面搁置许久的垃圾传来的腐臭味,让人几欲作呕。一个猥琐的男人,嘴里骂骂咧咧的,正对着地方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拳打脚踢。虽然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可是她身上穿的衣服,却是沈画无比熟悉的。哪怕是闭着眼睛,光凭着嗅觉,她也能知道那个人是谁。
“娘!”
她惊叫一声,冲了过去!此时此刻,眼前这惨烈的一幕让她失去了冷静,她狠狠地咬上那个男人的手臂,愤怒和震撼,让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很快的,口腔里便感觉到了血腥的味道,男人吃痛,停止了殴打,哇哇惨叫起来。拼命地想要甩开这个忽然跑出来的小家伙。奈何对方死死地抱着他,就是不松口,痛得他哭爹骂娘。
“你个小兔崽子,放开!啊啊,痛死老子了!”
一旁的沈惜弱挣扎着站了起来,看到女儿瘦弱的身躯挂在那个男人身上,狠狠地咬着对方手臂的样子。心中一痛,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这个巷子离正街不远,哪怕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好心人,只要有人爱看热闹,这个男人绝对不会继续纠缠。想到这里,她急忙冲了过去,大声叫道:“婳儿,你快走!到外面去叫人来救我!”
沈画的行为彻底激怒了男人,再加上她自己本来就没有多少力气,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力道降了下去。男人感觉到了,一张脸上充满阴狠和暴戾,他一把抓起沈画,朝着对面的墙壁扔去。那样的力道和凶狠,很明显就是要将她摔死!
眼前的一幕,吓得沈惜弱魂飞魄散,她再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伸开双手跑过去想要接住被扔出去的女儿。奈何终究是体力不支,那个小小的身体狠狠地撞到了墙上,发出一声惨烈的痛呼,衰落在地,随即没有了声息。一滩血水,从她的四周蔓延开来,格外惊心动魄!
沈惜弱愣住了,那个男人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况,也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了动作。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似乎在惊讶自己竟然会有这样强悍的力道。一瞬间,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啊——!婳儿!”
凄厉的喊声响起,沈惜弱飞快地奔了过去,全身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想要抱起地上那个小小的身体,却无论如何都使不出力气。就在这时,她狠狠地抬起了头,眼神凶狠而绝望。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她冲了过去,小巷里传来她凄厉的哭声,然而奇怪的是,不远处明明有来往的行人,却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个地方的异常。仿佛这个小巷,已经与外面的世界隔绝,谁也看不到,听不见这里发生的一切。
沈画虚弱地躺在血泊中,然而墨玉般的眼睛,却一直都睁得大大的。她的眼中充满了愤怒,憎恨,厌恶,绝望,凄厉,如此复杂而悲愤。她死死地盯着前方,仿佛要把自己看到的东西铭记。而她的眼中,倒影出一个男人的影子。
高大的身形,俊朗的面容,微微勾起的嘴角,散发着狠毒的冷意。
月景天。
他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静静地俯视着这一切,眼神冷漠而平静。在他身后,一个中年男人低低地开口,语气同样的漠然。
“主子,大小姐看到我们了,怎么办?”
“是她们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休怪我无情。只有死人,是永远都不会说出秘密的。”
冷淡的声音,毫无一丝波澜和感情,却透出了冰冷的杀意。说着,男人转身离开。身后的中年男人心中一凛,恭恭敬敬地跟在他身后,小声开口。
“属下明白了。”
在他们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拐角处的时候,巷子里的墙面忽然诡异的裂开,摇摇欲坠就要坍塌下来。沈惜弱敏锐地觉察到异常,哀鸣一声,迅速奔了过去,将那个小小的身子藏在自己身下。顷刻间,土墙倒塌,一堆尘烟缓缓升起,破碎的砖墙,掩盖了一切。
轰然的巨响,引起了人们的注意,纷纷围观了过来。然而有些事情,再也寻找不到痕迹。
翌日,东市的一个小院子外,忽然出现了许多城卫。左邻右舍纷纷伸出了好奇的脑袋,小声议论。
“怎么回事?城卫怎么到这里来了?”
“听说昨天东市一个巷子忽然倒塌了,砸死了几个路人。这一家的女人和小孩,好像都给砸死了!还有一个男人,是有名的混混。啧啧,听说死的很惨,砖墙掰开,下面全是血!”
“真的假的啊,你怎么知道?”
“我娘家的哥哥昨天亲眼看到的,那还有假!”
“真是可怜哟!那个混混死了也是为民除害,可惜这对母女,年纪轻轻的,那孩子才八岁!”
“造孽啊!”
“……。”
是夜,东市的乱葬岗处,徘徊着几个人影。只见一块破烂的草席上,掩盖着一大一小两具尸体,紧紧依偎在一起。刺鼻的血腥味和乱葬岗特有的腐臭味传来,四周响起乌鸦尖锐的叫声,冷飕飕的凉风吹来,格外阴森恐怖。
有一个人上前,试了试两具尸体的鼻息,入手是一片冰冷的死寂。他试图将两具尸体分开,却发现那具女尸将自己的孩子抱的非常紧,哪怕是死了手足僵硬,也无法分开。隔了许久,男人终于放弃,对着上面另外一个身影道:“头,确定没气了。”
“扔在这里,我们走!”那人发出闷闷的声音,点了点头。底下的男人微微一愣,惊讶道:“主子不是说把尸体烧了吗?”
“人都死了,这种缺德事还是少做,我们都是修真者,手上最好少造一些冤孽,免得影响修为。”那闷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古怪却不容抗拒的意味。
“可是,要是主子知道了怎么办?”底下的男人依旧有些犹豫,呐呐地开口。
“只要你不说,就没人会知道。”闷闷的声音忽然透出一股冷意,只听得扑哧一下,男人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你——”
话音未落,便已经倒了下去。男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将匕首抽了出来。杀孽,他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又怎么会真的在意。只是,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也曾经,是他年少时的梦想。现在,人死了,梦,也该醒了。
看了看草席上的两个身影,男人转身,离开了乱葬岗。
夜更深了,月亮渐渐地消失,只剩下满世界的黑暗来袭。
沈画是被痛醒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是锥心刺骨的剧痛,耳边呼啸的风声,空气里血腥腐臭的味道,胸腔里有什么东西似乎要涌出来。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黑暗。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重重的,几乎让她窒息。冷风让她混沌的头脑清晰起来,脑海中发现出昏迷前的画面。
不远处冷笑的男人,满身血迹的娘亲,坍塌的墙壁,将她护在身下的瞬间,放进嘴里的固本培元丹。她的眼泪迅速地流了下来,巨大的愤怒,痛苦凌迟着她的心。最终,却只能抱着身上那个冰冷的身体,放声大哭起来。
“娘!娘!”
她死了,那个从第一眼看到,就在保护自己的女人,为了救她,就这样死在了砖墙之下。她再也不会对着她笑,再也不会宠溺地抱着她亲吻她的脸颊,再也不会温柔地叫她婳儿,再也不会为她做难吃的饭菜。而她,却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爱她。没有机会了,她在这个世界唯一仅有的温暖,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
她哭得昏天黑地,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渐渐地,她的神色变得坚毅,拿起被塞在怀中的储物袋,放开了那双一直抱着自己的手。她站起身来,看清楚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周围都是腐烂的的尸体,此时此刻,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闪烁着仇恨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