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熏风吹拂,浑身酥暖,当朝晖射进窗户时,积压了一冬的心就想放飞了。清明将至,踏青,祭祖,京城郊外的官道上,骑马的,坐轿的,步行的,整日川流不息。某处浓荫花红处,就见小姐捏枝花,丫环掉提着篮,几位公子悄悄随行,想搭句话。
春天,是京城人最悠闲自在,最放松,最不会想起礼教信念的时节。
冷如天一早便骑马出了城,他可不是为了想去踏青还是想认识某位佳人。这一阵马场太忙了,花开得一天胜似一天,那些在深闺呆得太久的小姐们,日日聚在马场的四周,又是看马又是赏花,把几个料理马场的伙计忙疯了。他不放心,日日便早早过去相帮着照应。
天色还早,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的,冷如天便放开了任马飞跑。官道转弯处,有几棵大树,树叶浓密,遮住了对面过来的行人,如不留意常常会发生相撞的事件。树的旁边,是一个山坡,有位风水师说此处面朝南方,背依京城,是极好的宝地。有钱人家的祖先大半葬在此处。清明前后,这转弯处常常人满为患,骑马、赶车的人行到此处都格外小心。冷如天寻思天这么早,一定不会有人祭祖,于是继续疾驰。没想到刚绕过大树,便发现一青昵小轿停在路边,一位家丁和一位丫环正整理着祭篮和纸钱。他心中一慌,想让马绕开,可惜已来不及。马显然也吃了一惊,一蹄子跌开了家丁,一蹄子踩翻了祭篮。等冷如天慢下马,回身道谦时,却呆住了。
家丁看上去没有受伤太重,脸部擦去了一点皮,正站着扑打泥土,祭篮里的祭菜全部洒翻,篮子也寿终正寝了,纸钱散了一地,小丫环惊魂未定,正一脸怒火地瞪着冷如天。等冷如天走近,小丫环忽然转过身,跑向山坡,山坡上有抹娇白的影子正向这边跑来。那丫头怎么那么面熟?
“这位仁兄,真是对不住,我性子太急,赶得太快,哎,这些我全部奉赔。我还要到先祖的灵位前磕头道谦,一切都是我的错。”冷如天一边收拾纸钱,一边看着丫环拦住那抹身影,指指点点,两人复又回转山坡。
冷如天认错的行径,让家丁拉不下脸说狠话,再说也损失不大,“这位公子,你不必自责,这些果品,我们小姐已祭过祖,也没啥用,那些纸钱飞了就飞了吧!你赶路要紧。”
冷如天没有答话,还在寻思着那位丫环是谁?他见过的女子不多呀,大户人家的小姐更是很少,至于丫环更是很少留意,那圆瞪的双目,极像,极像。。。。。柳公子的小家丁?冷如天猛然抬起头,又看向山坡,那个娇白的身姿,天,越看越象柳公子,不会吧,这明明是个娇柔的女子吗?全乱了全乱了。
家丁看着冷如天晃荡着一脸的大胡子,很觉好笑,“公子,你还好吧?”
冷如天呵呵一笑,“我走神了,请问你家小姐祭的是谁呀?”
“哦,我家老爷和公子,走了很多年了!”
“嗯,你家老爷是?”
家丁突然一脸警觉,回头看看山坡上的人,“哦,我家老爷是一介平民,说了公子也不一定知晓。公子,你不赶路吗?”
“对哦,对哦,那我就先行一步了。”冷如天从袋内掏出一锭大银,“这个给你治伤,今日之事真是对不住。”
家丁脸一下胀得通红,“公子,这可使不得。”
冷如天挥挥手,不理他的客气,然后上马便远去了。行了一会,他越想越不对劲,这清晨的事太是怪异,那丫头为何看见他就跑,还拦住山坡上的人,是不想让他瞧见吧,还有那家丁吞吞吐吐的,不对?
冷如天本就是个不能有心事的人,遇事找不到答案,他就急。他属性拉住马往回走,他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谁。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莽撞,贴着道边,慢慢走近。
靠近拐弯处时,他下了马,把马系在一棵树上,人躲在树后。果然,山坡上的人已走到青昵轿边,那个穿白色衣裙的女子询问着家丁受伤与否,那个丫头在一边收拾东西。女子背着身,冷如天看不清,又悄悄移了两棵树,那女子转过身,冷如天差点惊叫出声。
那女子身姿飘逸、面容聪慧秀雅、举止清灵脱俗,说话间眼波流转宛如夜空的星星,令人不敢轻渎,和那位寻梦坊主如出一辙。如有一丝不同,便是柳慕云是公子装扮,没有这份让人动容的神采。她好似刚刚哭过,脸上仍有泪渍。那丫头的面容也正是常伴在柳公子身边的那位,只见他动作俐落的帮白衣女子披上外袍,小心地搀扶着她进了轿。一行人悠悠地向城门方向行去。
冷如天从树后走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世上面容相像的人是有,但象今日这主仆二人和那主仆二人这样相像的,也太奇了吧!以前常笑谈寻梦坊主不仅自已长得清秀脱俗,连下人也不免俗,莫不是二人都是女扮男装?
冷如天愣住了,突然想起正月十六那天在柳园吃饭,齐颐飞失态的样子,难道他早看出他是女子不成,然后心仪于她?啊,不会吧!这女子到底是谁?冷如天看看山坡,心一动,忙越过树丛,走向白衣女子刚刚站立的墓地。
“慈父莫胜槐千古!”
“长兄莫云鹏之墓!”
啊,是莫家小姐呀,看走眼了看走眼了。冷如天拍拍脑门,叹叹气下了山坡,头晕晕的,想必起得太早,连眼神都不中用了。
走到官道,冷如天看看青昵轿子早没了影子,路上行人开始多了起来,他好笑地摇摇头,上马远去。
通常时节,齐府的晚饭开得都比较早,一来齐老爷齐夫人年岁大了,休养生息都极有规律,两老人都钟情早睡早起;二来齐颐飞接管家业后,齐老爷就不必为生意上的事烦心,多下的时间就多陪陪夫人,年少时为生意东奔西走,总把夫人独自扔在家中,现今很想好好弥补;三来,齐颐飞还没有娶妻,当然齐府也就没有孩童嬉闹的欢声笑语。夜晚的齐府是极冷清的。
春季是生意上的淡季,各店的总管纷纷出门洽谈还没有消息回转,再加上新年刚过,京城人年前已购足了物品,这时商家们到是可以清闲几日。
齐颐飞白天到各店铺看看,晚饭后陪爹娘闲聊几句,然后会到书房看看各店的账簿。看账时,总管会送上一杯参茶,然后带上门,就不再让人打扰。这个时间也是真正属于齐颐飞独处的时光。他是个商业天才,在生意上所花的精力并不多,那些账簿,他粗瞄几眼,心中就有几成数。他也是个大度的主子,愿意让下面的人放开手脚去做,前提是你必须忠心。也是有了太多的自主权,齐家的生意才越做越大。
今夜,齐颐飞不想看账,只让总管点了一支烛,淡淡的光影里,他背着手在书房内踱来踱去。逼着自已两月余没有和如天他们几个相聚,就是怕听到关于柳慕云的事情,也逼着自已不去想柳园,想寻梦坊,就是怕自已会再次失态。一碰到柳慕云的事,他不知怎么就象换了个人,失去了自控能力,那样想讨他的欢心,那样想让他的目光停驻。他明白任何事都是有缘由的,但柳慕云却生生地什么都不让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