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出现了一个庭院,一个没有丝毫花草树木的庭院,一个大到走不出去,小到一脚就迈到了头的庭院,庭院中央有座房子,土层垒砌,磕磕绊绊,上面爬满了身体一节节仿若分开却又相连的长着细长触角的肉虫,它们爬满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然后,那些肉虫向着自己爬来,开始很缓慢,一点一点蠕动着,突然,它们的速度开始变快,快到像没有脚一般,硬生生的滑到身上,然后张开它们的血盆獠牙,一点点啃噬着自己的肌肤,很痛,像是锋利的纸面划过肌肤,血瞬间流出,滑润粘稠,然后,虫子在伤口还没有合实时,钻入伤口,皮肉鼓起一个个小包,虫子在里面欢快的跳着舞,挣扎是无力地求饶,却放弃不了,……
此时的齐朗,浑身上下冒着冷汗,一滴滴如水珠般的汗顺流而下,韩青木叫着她,推着她,可是无论如何她都醒不来,从半夜起,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一个时辰了,这时只见齐朗猛然坐起来,双眼清明,她走下床,韩青木试着轻呼,她却毫不理会。
齐朗浑身发抖,她抽出紧贴着花梨大理石桌下的一把匕首,在韩青木诧异的目光中,刺向自己的胳膊,霎时,血如泉涌。
“你做什么!”韩青木快步跑上前上前阻拦。
齐朗面容痛苦,神情慌张,拿着匕首的手不断的颤抖着,血顺着修长的手指一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形成了怪异的几何图形,她一把推开韩青木,高举起手,又一下,在那白如藕的胳膊上,又一道血口子,赫然显现,血交错纵横,像滕蔓一般,爬满整只胳膊,缠绕住整只手臂。
韩青木从后面紧紧地抱住齐朗,任其怎么挣扎都不肯放手,齐朗浑身都在不停的颤抖,牙齿上下打颤,放出吱吱的声音。
“你到底怎么了?”韩青木搂住齐朗,长发飘逸,遮盖住了齐朗两道流着鲜血的伤口,声音低沉,仿若梦吟。
齐朗挣扎着,想要将匕首往自己身上刺去,韩青木手一划,齐朗拿着匕首的手顺势而出,血喷了出来,溅到了齐朗的脸上,齐朗闻着脸上的血腥味,有一刻的呆滞。
韩青木低声哽咽着,一道长长的伤口在他光滑如瓷的长臂上留下了深深地血沟,“不要伤害自己……”
齐朗低微的喊出声,双腿有一刻的松软,韩青木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没事的……没事的……”
只见“咣啷一声”!
门已打开,寒夜的风呼呼的刮进屋子,韩青木和齐朗的头发被风吹起,纠缠在一起,韩青木弓着腰搂住半跪在地上的齐朗,浑身血迹,仿若两个新生的婴儿。
一披亚麻色的长发,混杂在这两个连体婴儿的身上,硬生生的将他们缠绕的黑色分开。
萧墨云一手扶在齐朗的脉搏上,一手想要接过她的身子。
可是韩青木紧紧地抱着齐朗,看那表情,仿佛也陷入同齐朗一般的声嘶力竭中。
“放手!”萧墨云道。
韩青木只是紧紧地楼着齐朗,手压在齐朗流血的地方,不言不语。
“我说,你想让她死吗?!”萧墨云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由于韩青木的突然放手,齐朗像棉花一样滑了下去,萧墨云一把接住,那柔软的像要消失一般的女性身体。
脚下如步踏清风,已将齐朗带到了床上,他将怀中的布卷打开,一排银针反射着银光,齐朗在他的施针下渐渐恢复平静,然后他一边细心的齐朗处理伤口,一边打趣:“身子上留下疤,看你将来入洞房的时候怎么办!”
苦笑了一下,转头看着靠在墙边的韩青木,胳膊上的伤口很深,血依旧在流,顺手扔了一个窄口小瓶过去,道:“你倒也拼命!这药很管用的哦,不会留疤的!”
“她?究竟怎么了?”
萧墨云看看窗外还有一点点就变成大月饼的月亮,淡淡道:“我,也想知道呢……”
一批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哒”的,由远及近的在齐朗房门外停住,只见齐皞衣衫凌乱的冲了进来,看了一眼受伤的韩青木,一把抽出刀,然后,看到了床边的萧墨云,方才松了口气,对着院子里黑压压的人道:“无事了,都下去吧!”
“是!”
齐皞走到床边,整了整衣衫,不悦的说:“我说,阿云,你不好好的走进来,闯什么天牢阵啊!弄得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啦!”
齐皞大大咧咧的抱怨着,直到看到床上的齐朗,神色凝重,不再言语。
“皞,历兆170年,你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我是那两年后,才遇见郡主的啊!”齐皞挠挠脑袋,“咦,那时你不在郡主身边吗?”
萧墨云摇摇头:“我有多少次希望,那时我可以及时赶回来。”
“话说,那年好像纳兰家宅子里的一间内室塌了!”
“……”
“皞,我这有个方子,药都不算难找,你去抓来。吩咐厨房煎好后端上来。”
“方子,你是说,郡主的病?”
“嗯,这是我新开的方子!”
齐皞猛然抬头看看天上已经半边藏在云中的月亮道:“还没到十五,毒提前发作了吗?”
“嗯,看这样子是。”
当提到“毒”字时,韩青木的眼神,明显的一凌,只是,似乎,没有人注意到。
“齐皞有罪!竟没发现郡主的异常!”齐皞单膝跪地,头沉沉的低下去。
“我说,她还没醒来呢?你给我跪多吃亏啊!快去抓药吧!”萧墨云真丝的黑衣长袖不经意的拂过额角的汗滴,道,“带韩公子一起下去吧,他的伤口可不浅,我们的郡主下手可够狠的……呵呵~”
萧墨云看着齐朗已经安稳了熟睡的脸,嘴上在笑,眼中却全无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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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朗是非自然醒来的,纯粹是被浓厚的药味熏醒的,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想支着胳膊坐起来,无奈一阵刺痛,又倒在了床上。
“老实点行不?”萧墨云戏虐的声音传来,随之传来的还有一股浓浓的散发着腥味的药。
“你干嘛!”齐朗捂着鼻子往床边上缩。
“乖,乖,好师妹……来,乖乖把药喝下去……”
“走开,你又配了什么恶心的要给我喝!走开!”
萧墨云一个轻身跃步坐到了床上,一把把齐朗拉到了怀里,齐朗挣扎,奈何胳膊疼痛。
“我不要,你的药又恶心,又难喝!”
“我说,好师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哦~”萧墨云的桃花眼微微翘起,柔情万千。
“不吃不吃不……”齐朗还未说完,萧墨云已俯身,四片薄唇贴到了一起,柔软如涟漪,药汁顺着咽喉进入到齐朗的腹中,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喉咙微微起伏时,竟还觉得有一丝丝的甜味……
窗外天微微发亮,层层厚重的浓雾中,一抹淡黄色若隐若现,鸟儿在枝头唧唧喳喳的叫着,压的柳枝晃晃悠悠,在窗前摇曳不停。
萧墨云用嘴舔了舔滴沾到发梢上的药汁,妖态万千的笑道:“苦吗?师妹?”
结果,“咣嗵”一声闷响,萧墨云被齐朗一脚踹到了地上。
他不急不缓的靠在床边,擦拭着那撮头发,好看的眉眼竟是委屈:“师妹好狠心,竟这样待我!”
“死萧墨云!”齐朗中气十足的声音,听的萧墨云快然一笑,“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师兄呢!早知道,当初就应该任你死掉!”
萧墨云支起一只腿,头枕在上面,束起亚麻色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遮住了他戏弄的眼神:“啧啧啧啧,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引狼入室呢,我的好师妹?”
“滚!”齐朗一把抓起水晶枕扔了过去,萧墨云一手接住,水晶枕里面的花枝落在了他头上,配上他那无辜的笑容,显得可爱异常。
“臭萧墨云,你竟敢!”齐朗用手背使劲擦着嘴唇,直到泛红。
“好师妹,师兄不是说了吗?地狱都陪你一起下,更可况这区区一剂药呢?”
看着齐朗不停地来回蹭着娇嫩的红唇,他把水晶枕高高举起,仔细端详着,水晶枕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别擦了,要烂了呦!”
“我的娇嫩的唇,可没有碰过别的女人哦……”充满戏弄的语言,却使齐朗停下了动作,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墨云。
萧墨云手中玩弄着水晶枕,走到齐朗身边,指着床旁紫藤架上的八角鼎道:“这个……”
“很漂亮的鼑,不是吗?”齐朗一把抢过水晶枕,身子一时失去助力,跌在床边,痛的叫了起来。
“呵呵……”萧墨云帮她看看伤口有没有撑开,道,“看来你知道?”
“知道并不代表什么”
“总是逃避当前,当有一天你不得不面对时,会承受不住的。”
齐朗定定的看着萧墨云,露出一抹残酷的微笑:“有些事,揭穿了就不好玩了……”
“哎……”萧墨云抬起齐朗似笑非笑的脸问道,“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历兆170年,纳兰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齐朗扭开头,眼睛里蒙上了厚厚一层阴霾。
空气中顿时没了声响,只有风吹动柳枝的声音。
半响,萧墨云才说话,
“这服药,是我新配的,可以在短期内有效抑制你身体里的毒性。”
“啊,还未到十五啊,你之前的方子已经压不住这毒了……”
“嗯,你这方子,是我从海外寻的而配,即使十五,你也不会失控了……”
“真的?”
“当然,不要,你要切记,不可使用内力!”
“?”
“这其中一味药属寒凝状,若内力在体内运作,会驱散它的药性……”
“!这算什么啊?”
“嗯,我会尽快找出解毒的方法的。”
齐朗拍掉萧墨云头上的碎花枝,道:“还是没有师傅的消息吗?”
萧墨云眼神一冽,手微微握拳,在齐朗看过来时,轻轻挑起肩上的头发,道:“嗯,还没有。”
“师傅,到底去哪里了呀?”师傅,若果那时候,您在,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听说,你要去夏邙?”
“嗯,不是还差一味药在夏邙吗?”
“哼!我怎么从来不觉得你是为了百姓劳心劳累的人啊!”
“呵呵,我倒想看看,无心殿这次打的什么主意?”
“你就不能不插手无心殿的事吗?”萧墨云微微有些愠怒。
“萧墨云……”齐朗声音带着微微的试探,“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你和无心殿有什么关系……”
“我会忌惮无心殿?笑话!”因为有些激动,触到了伤口,齐朗挤了下眼睛,“我说过,纳兰家的事,我一定会管,极西之地是纳兰家的驻地,无心殿突然有所动静,恐怕和真脉图有关,我甚至觉得黄金令丢失的时间,与无心殿重新出现在江湖上的时间有些巧合的诡异……”
“你呀,如今这个样子,怎么和无心殿较量?”
“呵呵,三哥在雪国呢……”
“什么?”
“皞,查到,三哥在雪国。”
“睿啊~”
“我一定要亲口问三哥。”齐朗一顿道,“究竟是为什么?”
“真脉图真的是睿拿走的吗?”
“呵呵,真的好生奇怪?为什么国君,你,亦或是大家,都众口一致的认为,三哥带走了真脉图呢?”
“好事不出门嘛!”
“其实,三哥带走只是一半真脉图。”
“一半?”
“不错。”齐朗倒在床上,白衣铺满了整张床,“哎,好不容易熬过了曲江的冬天,又来昭和过冬天,好不容易熬过了昭和的冬天,又要去四季下雪的夏邙,我怎么这么倒霉啊!”齐朗把被子蒙在头上哀嚎着。
“可是,你是纳兰家的主事,说白了就是人质,能随意离开昭和吗?”
“这个呀,我已经想到办法啦!”齐朗狡黠的笑着,欣赏着自己的被包扎的一圈一圈的伤口。
“呵呵呵,我的包扎手法进步了吧?”萧墨云的手指将八角鼎上的烟雾,扑棱的断断续续。
“我听说,阿池已经离开,皞也准备离开昭和?”
“嗯,我吩咐皞帮我取一样东西。”
“如今,你不能动武,不让齐皞留在你身边,是不是有些危险?派别人去不行吗?”
“不相信呢~”齐朗淡淡的说,“连皞,都没有完全相信呢……”
“不相信别人,你就只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多好,没有相聚,就不会有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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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御膳房内,
商千秋坐在灶台上,吃着上好芙蓉烤鸭,周围尽是忙忙碌碌的人,绕过他身边的人,都会点头行礼,他不为所动,美滋滋的吃着他的烤鸭。
“商千秋!就知道你在这儿!”裴西南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要不要尝尝,刚烤出来的呢!”
“……”裴西南躲开商千秋沾满鸭油的双手,道,“国君已经准许殿下前往雪国,寻求药引了。”
“哦,不过,国君似乎对这次的疫病不甚在意啊!”
“嗯,可是,与其说是考验太子,我倒觉得,国君另有打算呢。”
“西南,这次疾病猖狂,我爹命我要留下来助左相大人控制情况,太子,就交给你了。”
“嗯,商老将军和左相是多年好友……”
“哎,我那爹,明明知道,左相大人和太子不和,明明知道我……还故意留我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一起图谋的。”商千秋用力啃下一块鸭肉,油脂残留在嘴边,阳光一照,闪闪发光。
“事关百姓性命,左相大人和商老将军不会胡来!”裴西南扶手立于窗前,道,“况且,我总觉得,左相大人,并非想要针对太子……”
“好啦好啦,你快去准备吧,从这到雪国,路途还远着呢?”商千秋看着被自己啃得坑坑洼洼的鸭子,若有所思的说,“不知添了鸠尾竹的方子能撑多久……”
“嗯!”
“对了,我不能去,但是安排了一个人护你们左右,太子颇有身手,你倒是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别给咱殿下拖后腿哈!”
“商~千~秋~”裴西南额上青筋微显。
“呵呵,他叫陈冀,这次去雪国,太子肯定不仅仅为寻药而去。”
“四皇子?”
“不错,若四皇子已开始有行动,那么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商千秋将吃剩的骨头,准准的扔到门口,蹲了半天虎视眈眈的狼狗嘴边说,“陈冀是神武营的人,他随你们一同,我也不用太过忧心。”
门口的扎毛狼狗,迅速叼起骨头,“汪呜~”一声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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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昭和万物复苏,城外清凉的河水缓缓流淌,倒映在湖水中的昭和湛蓝湛蓝的美丽天空,上面漂游着几团几团的云絮,几只棕黄色的小鸟在云团下面愉快的鸣叫着。一条身体透明的小鱼,抖动着尾巴,在白云投下的影子上,一耸一耸的游动着。
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天依旧那么蓝,云依旧晃晃悠悠的飘着,一切并没有因为城中的疫病发生改变。
“如此好的天气,我们春游去可好?”少女的声音灵动而富有磁性,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