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日沉沉,金风细细,夹杂着几许酷夏闷热的气息。湖面微颤,通明澄澈宛若琉璃。偶尔几片荷瓣坠落,惊起碧荷叶底游鱼四散,荡出落日余辉的点点波澜,也晕开湖中倒映的佳人倩影。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果然是名符其实的佳人。
佳人浅浅打个哈欠,哀怨的对身旁侍候的娇俏丫鬟说:“阿暖,我可不可以撤件披风?”
丫鬟表情哀怨的回答:“公主,你有寒病在身尚未痊愈,万一吹着风受了凉……。”
“风?!三伏天哪里来的风?!”佳人简直要跳脚,痛心疾首的扯着身上的披风,“就算我有寒病在身,你也不能让我一年四季都当冬天过吧?你看看你看看,都七层了,你怎么不把我捆捆扔蒸锅里啊?”
阿暖拉着一张脸:“上次赏花,您受了凉,皇后娘娘足足训斥了奴婢大半个时辰……”
“上次赏花…。”佳人黑着脸咬牙,“上次赏的是梅花!这次是荷花!这能一样吗?!”
显然阿暖坚持起来是能气死人的:“反正皇后娘娘吩咐过不能让您受风。”
“好好好,”佳人磨着牙,“绝对受不了风,说不定还能中暑。”
周围侍女惆怅的低下头,自家公主什么时候能着稳重而端庄些呢?
正当佳人磨牙霍霍预备咬人的时候,身后传来温润而稳重的女声:“未晞,怎么了?”
阿暖及周边侍女急忙转过身去,恭恭敬敬的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轩辕的皇后可谓是一位宫闱市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奇人物。十二年前,轩辕并未建国,狼烟四起兵荒马乱,各路势力纠缠不清。虽是尘嚣遍地战乱频发,但人人都知道一个名叫浣月的歌伎,有一副好嗓子和惊神泣鬼的琴技,曾唱的各方头领休战三天。明明长得如弱柳扶风,偏偏有副男儿的心性,不拘小节,豁达明朗,帮皇上拉兵买马,探报攻城。轩辕初定,歌伎浣月就入了丞相苏连辅的族谱,改名苏沉璧,入宫直接当了皇后。歌伎做皇后自是有人反对,但这个皇后偏偏知书达理精通琴棋书画还武艺高强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皇后缓步走进释月亭,在苏未晞准备行礼之前拉住她,宠溺的笑:“又跟阿暖拌嘴了?”
“皇姑姑,”苏未晞讨好的对皇后撒娇,“我出来玩的时候能不能不穿这么多衣服啊,都快闷死了。”
皇后温和地笑:“好,但你自己得注意些,寒病虽好些了,但根还没除掉。”
苏未晞胜利!看着撅着嘴的阿暖,苏未晞偷偷做个鬼脸。
“都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皇后点了点苏未晞的额头,随即严肃起来,“本宫这回来,是要跟你商量些事的。”
看着皇后表情变得严肃,苏未晞也赶紧收了脸上玩笑的表情:“皇姑姑,你说吧。”
皇后点了点头,对着身边太监吩咐:“小孟子,吩咐御膳房,本宫与昭颜公主共进晚膳,让他们把饭菜送到落月居来。”然后拉着苏未晞的手,“回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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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惊叫的是阿暖,她实在不明白皇后的心思。
苏未晞正在喝她最喜欢的芙蓉红豆汤,闻言呛了呛,讶异的望向正在沉思的皇后。
皇后犹豫不定的开口:“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其实本宫也想了很久。你进宫三年,为了减少麻烦本宫除了太医不让任何人接近落月居,这三年保的是你平安无事。但本宫和皇上不能将你一辈子都禁锢在落月居,你还顶着苏府四小姐的名号,不回去总不合适。”
苏未晞笑笑,她明白。她本就不是皇家血统,而是宰相府里一个侍弄花草的侍女的孩子。情节很老套,一个颇有姿色的侍女被老爷看中于是有了她,然后老爷不再管人的死活。而老爷总会有些花花草草莺莺燕燕,于是这些花草莺燕便坐不住了:你这样身份卑微的贱人也配怀老爷的孩子?这些花草莺燕里首推心机深沉的正室薛紫蓉和最受宠的四房杨玉蕊,共同的敌人面前总能联合战线,何况这敌人看起来还很强大——百般刁难还强撑着把孩子生下来,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在那孩子十二岁时,当着她的面把她母亲溺死在湖中,然后把孩子扔进柴房自生自灭。其实那孩子在柴房已经奄奄一息了,但谁也没想到的是皇后突然来访,不但把孩子找了个理由抱走,还求皇上认作干女儿,赐名未晞,封作昭颜公主养在宫中,并逼苏家将侍女及苏未晞一并编入苏氏族谱。苏未晞自小在苏家过的是连丫鬟都不如的日子,还因此落下严重的寒病。
虽然苏未晞对苏家无甚好感甚至有弑母之仇,但在别人眼里她仍旧是苏府四小姐,三年不回家传出去确实不太好听,皇上和皇后思虑的不无道理。
“回丞相府,那些女人还不知会怎么刁难公主呢。”阿暖撅着嘴,不情不愿的嘟囔。
皇后目光微沉,缓缓道:“自未晞进宫的那日起,本宫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毕竟本宫当年所为确实太过突然。但这些终究是要面对的,有些事情,别人帮不了你,你只能自己承担。”
屋里空气有些沉默。正在此时,定时请脉的太医到了。
太医姓梁,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医术却是整个太医院最好的。
似是察觉到屋里气氛不太对劲,梁太医连例行公事般汇报的语气都比往常更僵硬了几分:“回皇后娘娘,昭颜公主的寒病如今已大好,就是底子虚些。微臣开些温润滋养的方子好好调理便可。这段日子仍须注意饮食,忌性凉与辛辣油腻的食物。”
皇后点点头,准许他告退。
在梁太医一只脚已迈出落月居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梁太医。”
梁太医回身:“公主有何吩咐?”
苏未晞一本正经地问:“梁太医我看你这么大年纪还自己一个人过很不容易,这样吧,我记得御膳房有个李大妈好像单身,我看你们挺般配的。别看李大妈好像弱不禁风,其实人家老当益壮,尤其在杀猪的时候……。”
不苟言笑的梁太医死也没想到苏未晞要给他找对象,还是御膳房杀猪的李大妈。他抖着一把小胡子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的先行告退。
阿暖“扑哧”笑出了声。
皇后也笑了,随即转为担忧:“你才十五岁,本宫真是舍不得。”
“我明白,有些事只能自己承担,别人永远无法代替你感你所感。”苏未晞目光坚定的看着皇后,“皇姑姑你放心吧。”
“可……”阿暖还想说什么,苏未晞打断了她:“不要胳膊肘往外拐,我是那受欺负的人吗?是吗?是吗?”
看着苏未晞张牙舞爪的样子,阿暖小小吐了下舌头:“倒也是,您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嗯?夸我还是骂我?”苏未晞敲了下阿暖的头,“死丫头。”
看着主仆二人打闹,皇后终于有些放心了:“那就这样,明日你收拾收拾,后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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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后来得很早,还带了三个人,两男一女。女的苏未晞认识,是经常跟在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锦溪。两个男的苏未晞虽不认识,却可以大概猜得出身份:一个穿着御医袍,面容清俊,眉目间有三月暖阳的温和,虽然年轻却有了值得信任的气息;一个穿着侍卫服,面容冷峻,眉目间有带血的戾气。
皇后抿了口茶:“这次你回苏府,身边没人侍候着可是不行。阿暖虽打小服侍,却终究是个孩子。锦溪心思细,办事稳,又是常年跟在本宫身边的,在宫里也算老人了,以后你回宫也方便些。苏府的大夫本宫信不过,这位柳清明柳御医是梁御医的关门弟子,少年有成,他跟着照顾你,本宫也放心些。这位是皇上的近身十二卫之首白渐离白侍卫,武艺高强,是皇上派来保护你的……”皇后的话还没说完,苏未晞脚步一起已掠了出去,两指如刀,直取白渐离的咽喉。
五招之后,苏未晞的脖子已在白渐离手里。
白渐离放开手,铁血的眸子里有深深的惊讶:“公主恕罪。”
不仅是他,在场者除了皇后之外眼里都有惊诧。阿暖更是骇得跳起来:“公、公、公主你、你、你居然会武功?”
白渐离师承名门武艺高强,早先跟着皇上打天下,能在他手下撑到五招的,还真不多。
苏未晞给她来个回眸一笑:“皇姑姑教的。”
“可…。可我怎么不知道嘛……”阿暖显得很委屈。
苏未晞撇撇嘴:“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皇后满意地笑笑:“为了不引人注意,索性连你一起瞒了。未晞底子虚身体弱,本是练武大碍,好在她天资聪慧,身手灵活敏捷,白侍卫,要比轻功,你还真不一定胜过她。”
苏未晞拍拍阿暖的肩头:“别计较了,赶明去了苏府,我弹琴给你听。皇姑姑对我的琴技可是大加赞赏呢。”说着还不忘骄傲的挑挑眉。
“一言为定。”阿暖这才笑了。
皇后起身嘱咐苏未晞:“本宫还有点事,明日派人来接你。”
送走皇后,苏未晞在排成一排的四个人面前缓缓踱步,踱过来,又踱过去,在阿暖觉得眼晕的时候突然停下,露齿一笑:“今晚好好休息,准备明天搞破坏。”
丞相府!你家公主苏未晞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