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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书名:疯后 作者:水獭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08
    经过云遣怀这么一闹,她反而有些倦了,睁着眼睛漫无目的地盯着床顶。这么等了一阵儿,倒是真困了。也不管云遣怀是不是还要回来报仇雪恨,她决定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再说。
    只是,这一觉并没有如愿一觉到天亮,睡到中途被人捏鼻子捂嘴巴拍脸各种骚扰,其中拍脸那两下手劲儿格外狠,莫如归抖了抖眉毛就爬了起来。
    床前站着一人,面无表情端着一只碗,见她醒来就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将碗凑到她唇边。
    莫如归半睁着眼睛,一脸没睡醒的呆样,隐隐约约见到个碗状玩意儿凑过来,就乖乖张开了嘴,三下五除二喝了个干净。
    云遣怀冷冷地盯着她,从袖中摸出块儿帕子,毛手毛脚替她擦掉唇角的药汁。
    莫如归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大,唇边泛起一抹浅笑。
    云遣怀看到那抹笑意,心头骤然闪过一丝异样,擦嘴的手也不由一顿。
    莫如归双眼圆睁,唇边笑意冷然,隐隐浮着戾气,哪里还有半分娇憨?云遣怀心知不好,脚下一点就要退开。
    他快,莫如归更快!
    只见她右手攥着锦被一抖一甩,直直向云遣怀脸上罩去!云遣怀只觉眼前猛地一黑,脚下急退。莫如归冷眼往他下盘一扫,出腿等在他后退的空隙里狠狠一绊!
    云遣怀只觉得脚下一轻,暗叫一声糟糕,就被合身扑倒在地。摔下去的时候大约是撞在了踏脚上,脑子有一瞬间空白。
    这一下之后,却没有了声响。
    云遣怀缓过那口气,一手护住面门,一手小心翼翼地掀开糊在脸上的被子。待他看清房中的情景,他不动声色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儿——莫如归站在桌旁,正扣着桌角,努力想要把桌子抱起来。
    “你……”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云遣怀有点草木皆兵,确认自己站在安全的距离之后,才慢慢问道,“你在做什么?”
    “掀桌!”莫如归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医生了不起啊!老子要睡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云遣怀有点愣,这房间的每样东西都是他亲手置办的,这个桌子自然不是随随便便能掀起来的。他小心地绕过去,伸手在莫如归眼前晃了晃。
    莫如归不耐烦地打掉他的手,继续掀桌:“闪开!别碍手碍脚!”
    云遣怀叹了口气——这人很明显是没有睡醒,眉眼间竟是睡眠被打扰的乖戾。
    问题是,莫如归她只穿了亵裤,根本就没有穿上衣——她上身的衣物跟伤口黏在了一起,被她狠心扯下,当然不能再穿了。于是她上了药就用绷带在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跟个木乃伊似的。
    因此,现在云遣怀看来,并没有暴露什么,反而是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
    云遣怀别开眼,走开两步俯身拾起地上的被子,披在她身上:“去睡吧。”
    莫如归扣住桌角的手一点一点松开,侧着头看了他半晌,才傻兮兮笑道:“云纵,抱!”
    听着那满是撒娇的口气,云遣怀嘴角狠狠一抽,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莫如归歪了歪头,慢慢敛了笑意,面无表情直直向床榻走去。被子从她肩头滑落,云遣怀能清楚地看到她右肩绷带上渗出的血迹。
    那血迹在灯火明灭的房间里,仿若妖艳的花,开得如火如荼。
    云遣怀觉得眼睛有点刺痛,忍不住抬起手在额角按了按,目光透过指缝看到莫如归如一块大石狠狠砸在床上。
    “喂……”云遣怀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明明刚才还很有精神。
    莫如归猛地从床上坐起,闭着眼睛一脸凶狠地面向他:“再吵就杀你全家!”
    云遣怀冷眼看着莫如归又猛地倒下去,却因为碰到伤口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痛……”
    云遣怀拎着被子站了一会儿,就听到莫如归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人却没了动静。
    自作孽,不可活。云遣怀哼了一声,抖开被子走到床榻前,随意给她一盖,又转身去取药箱。
    莫如归这次倒不是睡死了,而是折腾得太过,昏了。云遣怀虽说是给她上药重新包扎伤口,但手中的力道一点儿都没有控制,光肩上的那个伤口就来回折腾了好几回,才用绷带缠好。
    天快亮的时候,莫如归醒过一次,很快又沉沉睡去。
    云遣怀天亮起床之后来房中查看莫如归的伤势,毫不意外地发现她起了高热,两颊红彤彤的,嘴唇已有些干裂。云遣怀站在床边冷淡地看了一会儿,默默走开了。再回来的时候,用帕子包了点冰搁在莫如归头上,给她降温。又熬了点益气补血恢复元气的药,可这回药凑到莫如归唇边,那人的嘴却闭得跟个坚贞的蚌壳似的。
    云遣怀觉得有点手足无措。他的往生堂极少留客,更遑论是病人了。他也极少如此周到地亲自照料病人。眼前这个女子,明明跟他有不共戴天的手足血仇,他却让她住了客房,还亲自照顾。
    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风水总是轮流转的。
    可是,眼下要怎么办?烦呐。
    云遣怀看了看莫如归,又看了看手中只剩半碗差不多要凉透的药,伸出两只手指在眉心按了按,表情很纠结,心中很烦躁——做大夫有什么了不起?手贱捡了杀姐仇人回来,还得好好给她治?!
    我管她去死……云遣怀在心中狠狠咒骂一句,吐气开声:“烈儿,去重新盛一碗药来!”
    烈儿清脆的童音软软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端了药进来,递给云遣怀:“公子,刚才那碗喝完了?”
    房间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药味,云遣怀有点心虚地看着被子上的点点药汁,含糊地应了一声:“啊。”
    “这位姑娘真厉害。”烈儿由衷地赞叹道,扑闪扑闪地大眼睛满满的都是崇拜,“公子你加的黄连是正常药量的三倍呢。”
    “咳咳,”云遣怀噎了一下,若无其事道,“她上火。”
    烈儿眼睛转了转,似模似样地伸出小手在莫如归头上贴了一贴,又抓着她的手在脉门上搭了搭,抚着下巴老成地道:“哎呀,身受重伤,内虚外火,大不妙啊。”
    “臭小鬼,”云遣怀淡淡笑了,抬手在他手中赏了个爆栗,“常言道,高手门前莫卖弄,你师父我好歹还能教你几年,你这就上赶着班门弄斧来了?”
    “哎哟!”烈儿抬起小胳膊护住脑袋,因为穿得多,这动作便十分的吃力也十分的可爱,“公子,别打头!我以后可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打笨了可怎么办?”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云遣怀眼睛微微一眯,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等过几年再说吧。”
    烈儿歪了歪头:“为何?”
    云遣怀笑道:“古人常云,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说的就是你这种小时候挺聪明,没准长大了就普通了。”
    “真的?”烈儿似信非信,半晌才慢腾腾道,“那公子小时候,想必不怎么聪明。”
    云遣怀挑了挑眉,有点儿哭笑不得。
    烈儿趴在莫如归床头,小胖手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才转头对云遣怀道:“公子,药凉了。”
    云遣怀看着他天真的表情,突然有点头疼。果然,烈儿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道:“你可以喂她了。”
    云遣怀看了看手中的药,冲烈儿摆了摆手:“你,让一让。”
    烈儿点了点头,乖乖地挪了挪,让云遣怀坐在床头,还顺手接了云遣怀手中的药碗,方便他将莫如归扶起来。
    莫如归一动不动地靠在他身上,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云遣怀见她这样虚弱,心中暗爽,接过烈儿手中的药碗,凑到她唇边就要硬灌。
    莫如归即便是昏了,也一点儿没给他面子,药汁丝毫未能入口,全都顺着唇边嘀嗒嘀嗒。
    烈儿眨了眨眼睛,极其可爱地笑了:“公子,你方才……就是这样喂的?”
    云遣怀脸色一黑,狠狠瞪了他一眼。
    烈儿挠了挠头,笑嘻嘻道:“公子,我先前听村子里的老人说,若是病人喝不下药,就念一下她想念的那个人的名字。她听见了,就会为了那个人喝药的。”
    “有这回事?”云遣怀半信半疑,“我怎么没听说过。”
    烈儿一脸无辜地看他。
    云遣怀哼了一声,将药丸凑近莫如归唇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皇上?”
    莫如归没反应。
    云遣怀有点暴躁——不是说这人是皇后么?为什么她想念的那个人不是皇帝?!
    云遣怀再接再厉:“武相,沈微尘?”
    还是没反应。
    云遣怀很暴躁——这人既然是皇后,那她就是武相的妹子。她不想念皇帝就算了,为什么连自家兄长也不想念!
    “大黄?”云遣怀还不死心。
    仍然没反应。
    烈儿忍不住插嘴问道:“公子,大黄是谁?”
    “清儿养的狗,”云遣怀恶声恶气道,“前年死了。”
    烈儿肥肥短短的小手指摸了摸鼻子:“要不,公子你试试自己的名字?”
    云遣怀怒道:“我跟她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公子,反正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烈儿摊了摊手,“你就牺牲一下嘛。”
    云遣怀目光沉沉看着他,半晌才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烈儿,你再跟白漠夜混在一起,我就把你送给他做徒弟!”说完,他深呼吸数次,才将药碗凑到莫如归唇边,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云——”
    莫如归长长的睫毛轻微地抖了一抖。
    烈儿惊奇地睁大眼:“公子,这个管用!”
    云遣怀翻了个白眼,将方才的话补完:“云遣怀?”
    莫如归又没动静了。
    云遣怀先是一愣,而后愤愤地看着烈儿道:“她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烈儿到底是个小孩子,虽说古灵精怪,但毕竟懂得不多。啃着手指头想了半晌,才慢慢道:“公子,我觉得她想念的人是姓云没错,但是——”
    云遣怀斜他一眼:“但是什么?”
    “但是,那个人并不是公子。”烈儿一脸深沉道。
    “滚蛋!”云遣怀在他头上撸了一把,“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装什么深沉?”
    烈儿嘟了嘟嘴,云遣怀见了直觉得一道灵光在脑中一闪。
    带了点兴奋地将碗凑过去,云遣怀一字一句道:“云、纵?”
    莫如归小小地动了动,一直紧闭的嘴巴张开一条小缝。
    云遣怀抓住时机灌药。这药很苦,莫如归连眉头都没皱,就着他的手慢慢喝光了。
    云遣怀喂完药之后给她擦了擦嘴,又拉了拉被子,就牵了烈儿的手出去。
    “公子。”烈儿扬起小脸,“云纵是谁?”
    云遣怀挑了挑眉,静静道:“我也想知道。”
    如果房中这个人,真的是沈皇后,那么听到皇帝跟沈微尘不可能无动于衷。如果她不是皇后,那么——
    她是谁?
    之后几日,莫如归还是昏沉睡着,却也不像头一天那样睡得人事不知,中途也曾有短暂的清醒。云遣怀因为心中存着疑问,也不曾再在给她的药中动手脚。
    莫如归在第四天的早上醒过来,清晨的微光洒进来,衬着古朴的房间,一霎间安静美好。月白色的人影站在不远处,背对着手,拎一块毛巾,光影交错之中显出一段优美的腰线。
    莫如归只扒拉开一条缝的眼帘抖了抖,就见那人走了过来,拿手上的毛巾给她擦脸。这动作极为轻松熟稔,想来是这几日做惯了的。
    热腾腾的毛巾贴着脸,莫如归的脑子也跟着一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贴在那人的腰上,来回抚摸了一下,陶醉地叹了口气:“男护士果然别有风味啊。”
    “啪!”擦脸的手一顿,她的手被狠狠拍开,紧接着那条热毛巾仍在了她的脸上,有人咬牙切齿道:“烈儿!将她扔出去!”
    嗯?扔出去?莫如归掀开脸上的热毛巾,睁开眼向那人看去。
    啧,云遣怀。
    眼珠轻轻一转,打量了一下现下所处之地的环境。
    啧啧,应该是云遣怀家的客房。
    做大夫果然都有怪癖,瞧瞧这人脸上的表情,客人还在呢,这一脸的厌恶是什么意思?
    云遣怀狠狠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一个小童抱着一堆衣物笑眯眯进来:“姐姐,公子他这几天心情不好,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莫如归挑了挑眉,略微笑了笑——这小鬼,倒是有点意思。
    烈儿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衣物放在床头,似模似样地皱着眉头颇有点烦恼的样子:“公子他每个月总有几天心情不好。”
    每个月总有几天……
    莫如归嘴角一抽,指了指床头的衣物:“这是给我的?”
    “嗯,”烈儿点了点头,笑嘻嘻道,“你的衣服不能穿了。这是公子请人专门做的。”
    “哦?”莫如归伸手摸了摸,面料柔软舒服,做工精细,衣摆处的花纹也很别致,“请的该不会是伏藏山庄的人吧?”
    “姑娘是聪明人,比我家公子聪明多了。”烈儿竖了竖大拇指,“这衣服呀,正是我家公子请庄子里的平姐姐做的,是今年的新样子呢。”
    莫如归觉得这孩子着实有趣,看着他笑眯眯道:“我若是没听错,你家公子说的是,将我扔出去?”
    “公子是这么说的没错,”烈儿歪了歪头,可爱地笑道,“可是他没说怎么个扔法儿呀。”
    莫如归忍不住大笑,坐起身拿过叠得还算齐整的衣物,抖开来,就要掀开被子。
    “等等!”烈儿突然伸手捂住眼睛,“虽说我年纪小,但男女收受不清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先去外面等着,等你穿戴整齐了再把你扔出去。”
    莫如归挥了挥手:“那你退下吧。”
    烈儿惦着小脚一溜儿烟出去了。
    莫如归掀开被子,略微活动了一下,之前受伤颇重的右肩居然只是隐约有些痛,腰侧的伤口也已经快要痊愈。这云遣怀性格阴晴不定,医术倒是不差。
    莫如归对古装比较陌生,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将衣服穿好,也不知道有没有穿错,然而,最让她手足无措的并不是衣服,而是头发。
    古代人怎么绑头发她是不知道,在房中转了两圈,她拿起跟衣物一起送来的发带,随意绑了一下。
    仔细洗了一把脸之后,她推门出去。烈儿站在门边玩手指头,听到响声回头,先是呆了呆,随后欢快地扑过去,小脸在她怀中蹭了蹭:“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莫如归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烈儿蹭了一会儿,仰起脸天真地道:“姐姐,等我长大,就娶你,好不好?”
    “我可以等你长大,”莫如归摸了摸鼻子,扬眉道:“可是,我不想嫁给你怎么办?”
    “那……”烈儿的大眼睛灵动地转了转,委屈道,“我只好牺牲一下,嫁给你好了。”
    莫如归笑眯眯摸了摸他的头,左右张望了一眼:“我该从哪边滚出去?”
    “这边,”烈儿肥肥的小手一指,又缩回来,塞了一块碎银子到莫如归手里,“姐姐,你拿着这个去外面转转,等公子心情好一点,你就可以回来了。”
    莫如归将银子在手中抛了抛,笑了一声:“好。”
    烈儿亲自将她送到门口,依依不舍地挥了挥手:“姐姐,我等你回来哦。”
    莫如归爽快地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转过一个路口,随手抓了个路人:“最贵的酒楼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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