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老人充耳不闻,无视他的怒气,径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三颗药丸,拿起倒扣在桌上的茶杯,将药丸放进去,用水化开后,将茶杯递到冷情面前。
“老前辈,我只想知道宝儿在哪里?”冷情对孤独老人有些敬意,虽然快要气炸了肺,但也忍了下来。不过,也没去接茶杯。
“少主……”
钟离刚一开口,就收到冷情投给他的冷眼,无奈的闭口。
孤独老人见冷情一脸不知丫头下落,势不罢休的模样,直叹气,放下茶杯,起身,负手走至窗边,举眼望向窗外,天色渐晚,远处的群山已模糊不清,现在正值盛夏,到了傍晚,大地还蒸发出阵阵热气,没有一丝风,闷得让他心烦——丫头……还好吗?
“老——前——辈!”久等不到回答的冷情一字一句咬牙吐出,怒气濒临爆发边缘,一触即发。
“丫头中的毒,你能替她解毒吗?”孤独老人眉头一蹙,脸露愠色,头也没回,冷声道。
冷情不易察觉的浑身一颤,右手紧握成拳,脸色黯沉如土,咬紧唇不作回答。
孤独老人唇角一动,毫不留情的续说道:“你现在内力尽失,能护丫头安全吗?”
他的话犹如一把铁锤当头砸下,砸得冷情血色顿失,全身力气尽消,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即使是在七月,仍觉得身处在寒冬腊月。
“少主!”钟离急忙伸手相扶,见冷情神情涣散,目光呆滞,担忧不已,扭头,急切道,“前辈……您……不该这样说。”语气稍有不满,虽然明白孤独老人的用意是想阻止冷情继续追问秦姑娘的下落,但……见冷情这样,心里仍有些生气——气他说得太直接?少主内力全失,是他自己无法控制的。
孤独老人转过身,看了他们一眼,意味深长又漫不经心道:“事在人为!”言毕,跨步朝房门走去。
闻言,冷情倏地抬头,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已经从寂灭变回正常,“宝儿……安全吗?”孤独老人的话虽然给了他勇气和希望,但他潜意识里仍无法相信——宝儿是被孤独老人送走的。
孤独老人的身形只停顿了半秒,便头也不回的跨出房门离去。
“少主,你放心,孤独前辈那么疼爱秦姑娘,不会让她身处险境的。”钟离神色稍有些不自然,心虚道。心想:秦姑娘本就是在皇宫里中的毒,如今又回去……即便是龙祁云现在加倍的小心防范,但明箭易躲,暗箭难防啊!想来孤独前辈也正是忧心于此,才无法回答吧。
“钟叔,我昏迷后,发生过什么事?”冷情冷冷的看着钟离,右手压在心口上,隔着布料的手掌心下面是秦宝一的十字型项链。
钟离心里虽然略微有些慌乱,但他知道,冷情正盯着他,绝不能让冷情看出什么破绽,他眉目不动,风不惊水不起,“鬼面阎罗去而复返。”
钟离很聪明,把鬼面阎罗搬出来,能一箭双雕,解释两件事,一是,他们身上的伤;二是,孤独老人也因此才送走秦宝一。
“鬼面阎罗?”冷情眯眼,皱眉,半信半疑。
“是啊,当时幸亏有孤独前辈在,而且,他还知道你身中的是‘噬心断魂五毒’。”钟离不动声色的将话题移开。
冷情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的转移,“噬心断魂五毒?”冷情的神情倏地变得严峻,眼眸中射出凛冽的寒光,二十多年了,他受这种毒的折磨长达二十多年,“知道是谁下的毒吗?”
“孤独前辈说是‘毒娘子’”钟离道。
冷情挑高眉,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毒娘子并未死。”钟离会意,回答道。
“尽快找到她。”冷情咬牙切齿道,脸上的肌肉在跳动,苍白的脸已发红,红得奇怪,红得可怕,眼睛里充满了仇恨——给自己下毒的人,定与爹娘的死有关。
“我已经派人在追查她的行踪了。”
冷情不再言语,负手朝门边走去。
“少主,你……你到哪儿去。”钟离走过去拦住他。
“我内力尽失,能到哪儿去?”冷情冷冷地说,几分痛苦,几分无奈,几分凄凉。言毕,绕开钟离,跨出房门。
“少主,等等!”
冷情顿住脚步,回转身看着他。
钟离急忙奔至桌旁,端起孤独老人刚才化药的茶杯,回到冷情身边,“少主,还请你把这个喝了。”
冷情看了看装在茶杯里的深褐色的药水,略思片刻后,端起茶杯仰头一口喝下,再将茶杯递还给钟离,离去。
冷情出了客栈,往客栈外的林间小路慢慢踱步,后面跟着行风,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能在出现危险时及时保护他,又不会打扰、影响到他。
月形如勾,清明照影,映得人丝丝发鬓在地上成了一幅诡异的图画,夜里蝉鸣声遥遥传来,足边草丛里各种奇怪的虫鸣,越发听得人心烦意乱。
他从小失去亲人,从小就开始面对江湖撕杀,承受毒发的折磨,不是流汗就是流血,不是被人追杀,就是追杀别人。
拔剑!
一次又一次,永无休止的拔剑,让他变得冷酷无情,变成了噬血的恶魔,直到遇到宝儿,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一生的至爱.,他才变回一个正常的人,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他最想保护的就是宝儿,最想做的就是陪在宝儿身边,可如今,内力尽失,他什么也做不了,连宝儿身在何方,也无法知晓?思潮起伏,悲难自己,冷情一记拳头重捶在一棵青松之上,“喀啦”一声树干爆裂。
“尊主!你快看,树干断裂了。”行风立即上前,指着断裂的树干,惊喜的同时有些不敢置信,还有些激动——没有内功,是不可能劈断碗口一般粗的树干的!
冷情一言不发,眉头深锁,凛然的看着行风。
见他还没反应过来,行风提醒道:“内……内力。”
冷情一惊,霍然明白,倏地抬起手掌,翻看,之前一直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皮肤不再黝黑,基本接近正常,立即就地盘膝而坐,凝神运气,缓缓将一股真气在各处经脉中运行,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除了心脏的几处经脉受阻外,其他地方的经脉已是畅行无阻,无窒滞,慢慢睁开眼来,右手压在胸口上,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尊主……”行风伸手想扶他。
冷情摆手制止,想起之前喝的药水,喃喃自语道:“老前辈在给我解毒?”不是询问而是肯定,一定是宝儿让孤独前辈留下来为自己解毒的,那宝儿的毒呢?她的眼睛呢?思念泛滥,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月下莹光闪闪,宝儿,你现在身在何处?谁在照顾你?你是在惩罚我不能保护你才离开的吗?……宝儿,你知道我很想你吗?……
行风见他又陷入对秦宝一的思念里,摇摇头,叹息,一脸忧虑地看着他,默然无声的站立一旁。
与此同时,身处邑阳行馆的秦宝一,正坐在花园的凉亭里,曲膝倚靠着朱红柱子,抚摸着左手腕上的手镯,心想道,无忧醒了吧,不知爷爷能不能瞒住他她要回宫的消息?他身上的毒解得怎么样了?现在又在做什么呢?人在哪里?安全吗?……
“有事放心不下?”苏蔓芊站在她身前柔声问道,声音如蝉丝杨柳般轻柔。
“嗯……”秦宝一不置可否,叹了口气。
苏蔓芊见她不想多说,皱了皱眉头,“夜深了,还是回房吧,露水对你身体不好。”
秦宝一听了,缓缓起身,苏蔓芊立马上前搀扶。
突然,花园外响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似乎发生了什么惊人的事。
“出什么事了……”秦宝一转头问苏蔓芊。
“不知……”苏蔓芊“道”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一人飞奔而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又惊骇不已——一个此时此刻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人,却真真实实的出现在眼前。
“宝儿!”急切又激动的声音响起。
秦宝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心跳顿时漏跳了半拍,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跌进一个宽厚结实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