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总算那孩子机灵,后面两个字吞了回去,扁了扁嘴,扑到宫徽音怀里,低声啜泣起来。
宫徽音低声宽慰她,心中疑虑重重,眼梢瞥过那名黑袍客,可是眼前的情景又不能向宫蝶衣追问什么。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走为上策。
趁着那位白袍王爷跟黑袍客睿王爷问长问短的时节,她搂着宫蝶衣,转身欲走,不想迎面撞上一堵人墙。
银色锦袍,黑衣,这主仆二人正好堵在来路上。
白袍王爷注意到来人,宫徽音知道暂时无法脱身,只好退到一旁,静观其变。银袍男子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一眼,目光深沉。
“七弟,城里已经乱了套,你这个御林军总管怎么才来?”一见面,白袍王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一点情分不留。
七弟?!宫徽音心中一惊,此人不就是七王爷安辰逸,也是今天负责对宫府抄家灭门的执行者,那他在宫府为什么要救自己?
银袍男子似乎对此毫不介意,笑道:“让睿王爷和三哥受惊,是我的过失,回头我自会向父王请罪。”
三王爷对这个答复并不满意,“哼”了一声却不再理会银袍男子,转而对宫徽音嘘长问短,甚为关心。
睿王爷看了银袍男子一眼,沉声道:“七王爷好像受伤了。”
宫徽音暗暗瞥了他一眼,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微抿,按在胸口处的右手竟然在微微颤抖,而左胸处的锦袍上晕开拳头大的一滩血迹,色泽红艳。宫徽音心中一动,看来,他的伤势比她想象中要严重许多,那个位置,应该是在人群中拉了自己一把的时候被暗器所伤吧。
那时,他本可以避开的。
河对岸的东北角传来一阵喧闹,喊杀连天。
“刺客,别让刺客跑了!”
“抓刺客!留活口!”
不分先后,安宸逸和睿王爷同时飞身而起,身形掠过河面,直奔那里而去。三王爷对此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歪头揉了揉脖颈,自言自语地说道:“忙活大半夜了,又是赏灯又是刺客的,要是依了本小王,今晚在‘映红院’赏灯阅美两不误,也就没了刺客这档子事……唉,何苦来着!……困,大红小颜春儿香叶……”
他一边说着困,一边念咕着一串女子的名字,听起来像是花坊间常用的名讳。宫徽音暗暗好笑,坊间传闻这个三王爷行事荒唐,今日一见果然是放浪骇俗,非常人所能。
刺客的箭的最后目标分明就是针对于他,而人群中的杀手也是对七王爷安宸逸招招夺命,杀手打着刺杀睿王爷的名义,实则对两名王爷痛下杀招。宫徽音隐隐看到暗夜之幕揭开帷幕的一角,露出几分狰狞姿态,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
她婉言谢绝三王爷的搭载,扶着宫蝶衣缓缓向暂居之所走去,那位三王爷热情如火,极力邀请自己到他府中做事,宫徽音含糊应付了几句,总打算把他打发走了。
清晨,天际微明,薄雾弥漫。
早点摊位已经有人来照顾生意,三三两两低头喝粥,还有人已经装束整齐,赶着马车出城门。东城门一向开得比较早,卯时刚过,城门准点大开,进来卖菜卖柴的乡下人,早起出城办事的城里人,车轱辘压着青石板吱呀作响,粥米饭食的香,炭火的呛鼻,还有来往马匹的腥膻,构成裴京一个最普通的早晨。
宫徽音端着面汤碗,喝了一口汤,眼睛浮过碗边,瞅着城门口,一辆看似普通的青釉小马车慢吞吞地从城门口经过。她的小妹妹就在马车里,尚在熟睡,她知道任何的解释此时都是徒劳,痛苦和悲伤绝望都是必然,除了时光,没有什么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因此她能做的只有给小妹妹的茶水里添了一点安眠的药粉,然后目送马车出城。
她不走。
对于她的选择,公子没有一丁点异议,甚至连问都不肯多问一句,只是按照她的请求,带走了宫蝶衣。
宫徽音仍旧穿着昨天的青色长衣,这是非常普通的男子打扮,临走时,驼子给了她几副人皮面具,戴上面具,就算是宫蝶衣,一时之间也很难把她认出来。
不错,她只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年轻人罢了,百无聊赖地吃着汤面。斜对面坐着的一名白衣少年引起了她的注意,相貌英俊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他吃面条居然用筷子一根一根地挑着吃,从开始到现在吃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下去小半碗,宫徽音很是怀疑,这一碗面条吃到中午的时候他到底能不能吃完,届时他会不会因为饿了再要一碗,然后……
她低头莞尔。
少年茫然不知,他忽然放下筷子,皱着眉头看着面汤碗,似乎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不辣,不够辣!”他一边咕哝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倒了些粉末在碗里,倒了两三回,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邻桌一名大汉见他吃着惬意,伸手去过他搁在桌子上的小盒子,倒了些粉末在碗里,拿筷子搅了搅,端起碗来正准备大朵快颐,不料一名灰衣道士从他身边经过时,不留神撞了他一下。
“啪!”汤碗粉碎。
大汉勃然大怒,道士赶紧赔不是。
“对不住对不住,仁兄多包涵,小二,快给这个兄弟在上一碗热汤面,饭前算我的。”道士十分殷勤,不停地帮大汉拍打衣服,撮弄得大汉一点脾气没有,闷闷地坐下。
道士绕到宫徽音对面坐下,这人穿着半新的灰色道袍,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出头,眉清目秀模样俊俏,只是满脸带笑,未免有些谄媚之态。宫徽音不打算理会他,偏生这个人自来熟,主动搭讪道:“小兄弟哪里人士?年纪几何?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
宫徽音默然不语,那道士也不觉得难为情,又神秘地冲她挤了挤眼,压低声音说道:“刚我是救了那家伙一命,瞧见没那穿白衣服的,他是墨南方家的人,浑身是毒,他的东西也敢碰,不想活啦!唉,饶是这么着,他那只手怕也是保不住了。”
话音未落,刚才那名大汉已经开始不停抓挠自己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