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云婉柔在卯时准时转醒,睁眼的刹那便看见上方的雕花床顶,她睡的床全是由名贵的紫檀木雕就,名贵异常。而紫檀木的雕花床顶,却是她每天清晨视线触及的第一样物品,让她觉得很不真是幻若梦中。
她的生活,从一年前开始,便像这紫檀木雕就的大床一样,华丽却又不真实。
这是她的家,她今后此生唯一的归处,即便她的婚姻至今想来仍恍若幻觉一场,醒来后才发现,却是真实存在的。
这一年,她十六岁。
在她五岁的时候,还会为秀好了一个梅花图样而开心。
在她十岁的时候,还会为叔父姨娘们一句夸赞而开心。
甚至在她十五岁的时候,面对忽然崩溃坍塌的家庭,在寒冬的深夜靠着微弱的灯光仔细绣着要出售的绣品,虽然白嫩的手长起了冻疮,还经常因为看不清而扎破手指,她仍然会感到一丝欣慰。
可是在她十六岁的这一年,她已经不记得快乐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茫茫然出神了一会儿,云婉柔支起身子起了床。
早已候着的婢女拿起一旁的衣裙一件一件地替她穿好,肚兜、高胸长裙、广袖衫子、腰带、披帛,穿好了衣服便伺候她洗脸梳妆。
她乖乖坐着任凭婢女们摆弄。
“少夫人真美。”婢女A赞叹
“少夫人自然是极美的,不然哪里能守住咱们家少爷。”婢女B附和。
云婉柔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没有搭理她们,婢女们自讨了个没趣,也没有再出声。
自从那去年她独自外出遭遇了埋伏,凌少泽便再也不允她独自外出了,她都已经不太记得了,到底有多久,没有走出这个宅子了。
这并不是说她和外面的世界断了联系,而是,每次她出门,都是由她的相公凌少泽陪着,坐在精致的马车里,由各种顶级护卫小心翼翼的护着。如果他不说起要出门,她是绝口不会提起来的。因为她知道的,他不喜欢、也不会允许,她一个人出门。
她从未想过要反抗他,因为如今的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点头应允的。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能回到她同他相遇的那一天,她还会答应嫁给他吗?
径自思量了很久,她想她仍然会。
因为遇到他时,她已无路可退。
他对她的感情虽然彻底禁锢了她,却给了她以及她的家人,优渥富足的生活。
“少夫人。”
见她出来,这栋宅子里的小厮婢女都朝她作礼恭敬地招呼道。
直到今天,她仍旧有一丝不习惯。她云婉柔何德何能,能担得起堂堂凌家少夫人的身份?
可是他自相遇起就强迫她接受了这个身份,态度妖决,看不清一丝真心。
为什么是我?
她曾经这样问他。
她自人牙子手中被他救下,昏睡了一天一夜后终于转醒。三天后,面对数不清的聘礼和白纸黑字的结婚文书时,她完全被他吓到了。
为什么是我?
她一遍一遍地问他。像是不死心,更像是被他吓得语无伦次。
而他只是坐在她面前,笑容艳丽,态度漠然,沉稳得没有一丝波动。
“同我成亲,你们云家欠下的债务,我替你还。”
他的一句话,诱惑了他的长兄也决定了她之后的命运。
她垂死挣扎,
“如果不成亲…我也可以卖绣品赚银子用来还你…”
他打断她的话,态度凉薄
“我不缺银子。”
“还有…”他微微颔首,妖娆的凤目中尽是漫不经心的慵懒,薄唇间说出的话却残酷无比
“我对圈养通房、小妾这种事没有兴趣,做我的女人,只有一种选择…”
抬手敲敲桌面,他的表情在一刹那妖艳无比
“…做我的妻子。”时至今日,每当想起,仍然会让她凉意四起。
云婉柔走进园子里,动手照顾那些娇贵的芙蓉,她试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那些令她心惊的回忆。
你已经对他妥协了,她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对啊,她妥协了,对他妥协了,亦对生活妥协了。
她也曾经试图想改变这个状态,但她所能改变的是如此微弱,特别是,她的身后已经站定了他,凌少泽。
一年前,宅子里的的原管家和一些婢女们,担心长久呆在房间的她闷出病来,于是好心带她踏出了侯府,却不料一出门便遭遇了埋伏,她险些被掳走。
正是那一天,她第一次见识到了他的庞大的势力,她第一次看见了他动手杀人,神情阴鹜有若修罗,她极怕,下意识想逃离他身边,结局却彻底惹怒了他。
凶狠的,暴戾的,带着那么明显的惩罚性。
他一贯妖艳阴柔,却从未让她见过真正动怒的一面,那一次,他是真的发怒了。
她听见他在她耳边的声音,带着怒火的低沉沙哑。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她想说,她没有。可终是没说出来,因为她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答应出门,故意遇到埋伏也不逃跑,她想被人掳走,她想结束这样的生活,她想…离开他!
他亲吻她的唇,柔情又激烈。
她终于败在他手上,失声叫出他的名字
“少泽…”
她低声的妥协,终于让他消失了余怒。
其实吧,除了剥夺了她的自由,他对她真的极好。
生活上,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她喜欢吃荔枝他便叫人自南方快马加鞭的给她送来。而在感情上,他的心思缜密也让她同样后怕。某天他陪她出门,来到一家极好的布庄,当她见到布庄里放着的白绫时,她的脸白了白,却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于是第二天,他陪她做了一场祭奠。
祭奠的对象是她的长姐。爹爹出事之后,长兄逼迫长姐嫁给当地一个恶名昭著的张姓富豪做妾,长姐为了家人妥协了。嫁去之后长姐被那富豪日夜虐待,终是不堪受辱自梁上搭了一根白绫自尽了。
未曾料到,一年之后,竟会是他陪在她身边,逼迫张姓富豪写了休书将长姐的坟墓迁回了云家祖坟,为她的长姐树立起一座墓碑,留下一个永恒的归宿。
“少泽。”她轻声叫住他,道了一句悠远绵长的“谢谢”。
他只是淡淡地笑了下,低头在她唇边印下一吻。夕阳下,他俊美的脸让人感到眩惑无边。
然后,她听到他平淡地回答了一句话。
“…应该的。”
她有时候也会想,其实比起长姐,比起那些更不幸的女子,她能嫁给她,也没有那么糟糕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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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下雪了,各位大大注意防滑。
小璎今天出门不幸扑雪里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