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方法烧制而成的酒,稻米是用当年光照最好,水分最足的。烧制蒸酿的程序都紧着严格来控制,且装酒的坛子都是有年头的古董,这才使得倒出来的酒,酒香酒色俱佳。
那米酒闻着很清甜,入口也十分的爽冽,可后劲却十足!懵懂的人若是觉察出醉意来,那说明这人已深醉,到时候,不睡个几天是起不了床的。
安卿和初七深谙其道,也因此,将自个儿的量摸得清楚透彻,点到为止,不喝醉,便可不失态。
率先撤出来的是初七。
“不对啊,我可记得初七最起码还能再喝半斤。”亚叔对她的保留底线不甚赞赏。
初七坐在细软的竹凳上欠了欠身,答话进退得宜,“亚叔,这么久没有领教您的米酒,生疏了不是。”
其实这喝酒是讲究状态的,今天的初七完全不在状态,心里头装着事儿,再者,她万不能在这时候出什么纰漏,喝醉?无论如何都不行。
“正好,我也,有话要和安卿说。”亚叔也不勉强,只是拍拍手,招来仆人,让其带着初七去休息。
听闻这句,初七知道亚叔这是在试探,看她的反应,她把心一横,不打停顿,随着仆人退了开去。
初七一走,亚叔便对准安卿鼓起了掌,“安卿,你的定力是历久弥坚哪!你难道就一点不奇怪我是怎么认识初七的?”
安卿仰头灌下一杯,舌尖轻抵嘴角,往上勾起一点弧度,“她只是我的一个女人,没什么特别的,所以,我也不需要特别的去了解她!”
亚叔伸手制止要过来添酒的仆人,将手中的酒盅倒扣在桌上,这个动作,意思是说今天的酒到此为止。
仆人将酒桌收拾完毕,躬身退下。
“要知道,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安卿,放在身边的人,还是要谨慎。当然,这话可不是针对初七说的。”
说话间,两人皆已起身,安卿踱步到窗前,望着外边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深吸一口气,满腔的生机勃勃。
“亚叔,您大老远的,劳师动众请我过来,应该要为点别的吧!”
亚叔一愣,随即点头,“当然,我说过,初七是个意外收获。”他在安卿的边上站了一会儿,享受着凉风习习的吹拂,等满身的酒气散了些,这才行至竹编的摇椅前,缓缓躺下。
“肖坤来过我这儿。”
只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却道出了无数的含义。
安卿已经猜到八九分,他甚至能猜到肖坤在亚叔面前说了什么,不论是被捏造扭曲的事实还是他的片面之词,只要他捅到亚叔跟前,那么亚叔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这一点,安卿明白。
“我已经是,大半个退出江湖的人了,只想安稳的养老,安卿,这么些年,你一直都做的很好,也不枉我的悉心栽培,可——”亚叔阖上双眼,话锋一转:
“成就大事的人,没理由拘泥于小节。这个道理,你该不用我教才是啊。”
竹制的摇椅,慢悠悠的前后晃动,底部与地面摩擦时发出尖细单调的‘嘎吱’声。
安卿明白亚叔对自己还是维护的,“亚叔,您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么?”
“嗯,说说看。”亚叔的语调平缓,加上他说话带着自然生成的拖音,使得听起来有种叹息低喃的感觉。
安卿略一思索,娓娓开口:“乾帮这几年在国内劣迹斑斑,早就成为占满腥气的鱼,他自个儿惹来的猫,难道还指望我替他背黑锅?他把猫儿往我的地儿引,我没有从背后捅一刀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否则,他哪儿还有命在亚叔您的跟前嚼舌根!”
‘嘎吱’的声响停顿了有几秒,之后便又恢复。
“安卿哪,肖坤这条渠道可是直通这边的,他要出了乱子——”
不吉利的话不出口,亚叔提个头,随即隐声。
安卿本面对着窗口,听到亚叔如此说,便转身回望。
屋里四个角落的壁灯统统都亮着,它们从不同的角度往屋内输送着光源,聚焦到一起后,层叠的铺照在亚叔脸上。
从安卿居高临下的角度看上去,亚叔古铜色的皮肤此刻更显黑亮,那额头,眼角,眉间,嘴角,没有一处不是皱纹深壑。
他,确是老了!
若这是在以前,亚叔再年轻个二十岁,他定然不会有这种想法,对他产生威胁的人或事,根本是不容许存在的。
“亚叔,一切有我,请放心。”
亚叔轻轻的‘嗯’了一声,他本无意做什么和事佬,以他对安卿的了解,他即便是婉言相劝,也未必能挽救肖坤。既预见了结果,为何还要让自己没面子?
用强硬的方式找安卿来,也不过是他还有一丝丝要强心理在作祟,肖坤开了口,他不能不过问。
如此,而已。
天下,已不再是二十年前的天下。
人,终究是要服老的。
初七从酒桌上撤下来,被安排在一间透气清爽的竹屋内休息。
其实她哪儿有心思睡觉,手肘上的玻璃碎屑已经清理干净,她又花了整整二十分钟在木桶里泡着。
洗漱间与卧室当中只有一个竹篱笆的隔断,这样充满乡土气息的竹屋,而屋外又都是青翠欲滴的绿色植物,这样的夜,本该是涤荡心灵的好时机。
奈何初七愣是平静不下来,她不知道亚叔会怎样跟安卿说,又或者,亚叔根本就不肖再说。她这个人,安卿或许已经彻底起疑。
初七从木桶中站起身来,让窗外皎洁的月光膜拜她莹润光洁的身体。
置物架上,一件上好的泰丝睡袍折叠齐整,月牙白的色泽,柔和的质地,凉爽滑腻的触感——
穿在身上,这是暌违了四年的感觉!
初七赤脚走在地板上,留下一串串湿腻的脚印。
她焦急徘徊在床前,短发上的水滴,随着她的动作滴的到处都是,杂而乱,乱而滑。
安卿在夜深的时候来到她的房间,黑夜中,迎接他的,只有窗外的微风,只有高空的朗月。
还有,竹床、软席、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