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啊。
“对不起。”
眼泪混着雨水落下，我越加模糊的眼看着珊妮越来越复杂的脸。想说些什么，却只能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来。
珊妮凄冷一笑，“对不起。你以为这三个字就能够抹杀掉你父亲杀掉我家人的事实吗？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毒枭的女儿，你竟然是他的女儿！”
最后一句话珊妮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没有告诉我她的家人是如何被父亲杀死的。但我却很了解她此刻的心境，就像当初我看到父亲亲眼死在我的面前，那种悲恨的怒意，不论过了过久，都仍然犹新深刻。
虽然我还没有杀了冷炎夜。可是珊妮的血债却要我去偿还，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个道理，我懂。
父亲已经不在，所以他的债，该由我还。
感到肩膀上的刀停止了深入，珊妮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只将刀滞留在我的肩膀中。
我心一横，把住她的手腕，将刀抽出。冷抽一口气，我将沾了血的刀对准了自己的心脏位置。
珊妮双眼一滞，下意识地将刀向回抽。
“怎麽了？你不是要报仇吗？所以，杀了我吧。把我杀了！”
我眼神坚定，没有一丝求生的光。珊妮愣住了，任我将刀向自己身上刺去。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珊妮却猛地发力，刀剑反转，接着我的力量，很快便刺入进了她的胸口中。鲜血喷在我的脸上，我的世界就只剩下了一片绝望的红光。
只见珊妮双眼募然放大，很快瞳孔便逐渐涣散，她直直向后到了下去。
我慌了。忙跪下想要接住她的身体，可是腹部和肩部的伤却只让我艰难移动，只眼睁睁看着她直直倒了下去。
“珊妮，你不要死。你不是恨我的父亲杀了你的全家吗？你不是要杀了我报仇吗？你怎么可以死？不要死，你听到我的声音吗？”
珊妮的眼已经涣散地失去了光，但她依然睁着，抬起手她摸索到了我的手，紧紧握住，仿佛要用尽生命里最后的力量。
我的胸口剧烈抽搐，除了抓住她握着我的手，再也没了别的方法。
“夕颜，不要说话。只要听我说。”
珊妮的声音如天际的浮云般虚弱飘渺，我再不敢说出一个字，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声。她的手已经变得如冰般寒冷，她身体里的温度就要全部失去。
“夕颜，我这一生过的都很痛苦。可是自从遇到你，我觉得自己又不是一个人了。你是我最亲的姐妹，更是我重要的亲人。”
“我们······我们一起渡过最难熬的时光，可是······可是我不能······不能再一起走······走下去了。”
珊妮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需要仔细辨听才能清晰。我好像让她不要再说话，可是我怕一发出声音，就再也听不到她对我说的话了。
握着她的手抖得很厉害，她的手怎么可以一点温度都没有呢？
她的温度，怎么可以消失地这样快？
“夕颜，直到昨天我才知道，其实······其实你比我要痛苦很多······虽然他告诉我你父亲的目的是······是为了让我恨你······让我能够心甘情愿去做卧底······可······可是夕颜。”
珊妮抓着我的手忽然用力，她的唇抖的很厉害，我将头靠近，脸几乎贴在了她的嘴边。
“可是我下不了手······我知道你和你的父亲不一样，你是善良的。所以夕颜······答应我······答应我别死。你要······要替我看每天的阳光升起······替我活着······好好活着。答应我。”
珊妮的嘴角溢出了血，如小溪流动不止。我伸出手想要替她擦掉，可是我的手也不是干净的，根本就擦不净。
“答应我。”
珊妮的头用力抬起，她的手艰难地抚上我的脸，冰冷地几乎已经消失了生命的迹象。
“好，我答应你。”
为了让珊妮去的安心，我不住点头。珊妮的嘴角露出欣慰的笑。
雨，渐渐停了。
珊妮嘴角依然挂着美丽的微笑，她的眼还睁着，她的手还放在我的脸上。
可是她，已经——死了。
我看着不远处的海边，海水在拨开云层的太阳下波光粼粼，如此美，却美的这样伤感。
“珊妮，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想让自己死吧。”
看着珊妮苍白的脸，我喃喃说着。
如果她真的想让我死，又怎么会让我受到那样轻的伤。即便腹部与肩膀都受了伤，却是都躲避了致命的位置。伤口其实并不深。
慢慢站起身，我没有去看一直站在林口的那个影子，我怕此刻看到他会忍不住胸口的冲动。
现在，我只想让珊妮好好安息。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把珊妮拖到海边，一直，一直向海的深处拖着。
知道海水就要没到了胸口，我才终于将珊妮的身体放开。任海水将她冲到更远的深处。
“夕颜，如果有一天我不幸死在了这里，你不要让我的尸体同那些孩子埋在一起。我不想让自己死后还呆在这个地狱里，好吗？”
这是珊妮生前的嘱托，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快。
我把她葬在了大海中，让她的灵魂随着海水漂泊到未知的地方。不论到哪里都好，至少她不用再回来了。
茫然看着自己的没有被海水洗净的手，好多，真的好多的血。
没想到我这双手杀死的第二个人，竟然会是珊妮，我最好的姐妹。
夕颜，其实你从来都不是上帝宠爱的孩子。
因为魔鬼的手，从来都没有打算放开你的脚。
身后被人突然抱起，向岸边走去。骘寒的气息将我的身体覆盖。
我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这张脸，满腔的恨意化为熊熊烈火，伸出手想要用尽力气离开他的怀抱。身上没有能够杀掉他的凶器，我就用自己的牙狠狠咬上他的肩膀，血腥的味道在口中溢开，我硬是从他如瓷玉般的肩上咬下一块肉来。
“看来你比两年前进步了。夕颜。”
冷魅的声线没有起伏的情绪，我却已确定了他早就知道了我恢复记忆的事实。
“没想到你的演技这么好，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在操场叫你冷夕颜的时候。”
我不由一愣。
竟然是那日我一身是血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激动的样子，他紧紧抱着我的体温。原来，都不过是他的伪装吗？
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苦笑。
原来，我不是他的对手。
“你真是一个可怕的恶魔。”
我看着他俊美的脸，这样完美的外表下，其实一直都藏着一只可怕的恶魔。
一只及其擅长伪装的恶魔。
“我输了，任你处置。”
此刻他已经将我抱在了岸上，听到我的话，停下来。不由凝看着我。
“夕颜，难道现在你还不明白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吗？”
我抬起自己如死灰一般的眼，淡淡看他。
“我当然明白。”
听到我的回答，他的邪美的眸里有微光闪过，仿佛夜里清辉流泻的辰光般，璀璨地让人沉醉。
我冷冷一笑，“你这样做，不就是为了让我永远背负这罪孽的十字架，永远地痛苦下去吗？祝贺你，你终于成功了。因为，我杀死了我的朋友。”
我的声音很平静，我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事实。此时此刻，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是否活着了。
他眼里的光瞬间消失，“夕颜，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扭曲我的意思。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你知道，在这世上除了我，任何人随时都会取了你的生命。除了我，你没有任何人能够信赖。”
“除了你？”
我笑了，笑的嘲讽，笑的苍凉。
“你又怎么知道珊妮要杀了我。如果她真的想杀我，现在躺在海里的人就会是我，而不是她。”
“······”
“冷炎夜，不要忘了，我是你仇人的女儿。我谁都可以信任，唯独你，是我最不可相信的人。因为我与你，从来都是不可共存。所以，别忘了我两年前的话，到现在也依然生效。”
他看着我，久久地凝视着我不再掩饰的恨意，薄唇轻动，似要说些什么。
最后，他将视线投向林间的远处。
轻言道，“夕颜，看来我们都被命运捉弄了。你该知道，你杀不了我。而我，也永远不会让你离开。”
说到最后，他低下头来，磁魅中带着让人绝望的声音，砸落在我的心口，“不要忘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