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旁的可乐罐东倒西歪地躺倒一地,如战场上壮烈殉职的武士,宁死不屈。一节一节的烟蒂四仰八叉地扔着,在烟雾缭绕的“坟场”里哀叹着自己短暂如烟花般的生命。
昏天暗地的日子自顾自如一江东流的春水头也不回呼啸而过,半夏只觉得时光太短暂,更舍不得合上眼休憩,生怕一不小心顾子琪就从眼皮子底下给溜掉了。或许连着四五天的不眠不休实在太累了,尽管她连喝着咖啡刺激大脑,大脑还是不肯合作地罢工了。
半夏忽而起身,拿了件外套冲了出去。外面夜雨渐浓,淅淅沥沥,车子在雨中艰难行进着。半夏心里焦急万分,不断催促着司机快速前进,可车子偏偏在半道卡住了。弄了半夏,费了很大的劲儿终于赶到了机场。在机场的瞬间,她依稀看的顾子琪擦身而过,已然登机。半夏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大喊,喉咙却涩涩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她颓然跌倒在地上,熟悉的痛楚传遍了四肢百骸,那样的无能为力。忽而一声尖利的猫叫声在耳边想起,半夏惊醒,汗水淋漓地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倒在地上,身旁一直黑猫,忽闪着绿幽幽的大眼,似乎在寻觅什么。
半夏向得了什么启示一样,再次一头扎进了电脑里,火速排出了渡轮和油轮,直接跟进各个机场。无奈顾子琪好似对摄像头极其熟悉,竟有意无意地躲避开了。
半小时后搜索无果,只好再次扩大了搜索范围,满世界的大海捞针。从国际客运量全球第三的香港启德机场到中东最大的机场——迪拜国际机场,再到纽约国际机场等等,半个小时“腾”的飞过去了,半夏不知何时已经汗流浃背,虽然室内此刻温度只有十来度。时间越拖下去,对顾子琪越是不利。她担心的是顾子琪会先于自己一步去报仇,果真如此便真的无力回天了。
正当半夏忧心如焚时,电脑传来“嘟嘟”的信号提示声,预示着已经找到了与顾子琪匹配的脸孔。
果然,屏幕上提示在明斯克机场附近的出租车上找到了疑似面孔,虽然画面有些模糊,半夏还是激动得热泪盈眶。虽然再次感叹顾子琪狡猾还是逃过了明斯克机场摄像头的捕捉,但终是没逃过她单独为他设下的天罗地网。
经过反复的比对、还原,半夏已经确凿无疑的认定那个画面上半边鸭舌帽盖住了眼睛的人是顾子琪无疑。
半夏二话不说收拾东西装了电脑直奔机场,却不曾注意到隔壁房间新搬来的邻居在夜半时刻有意无疑地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那是一个脸色黝黑、身材瘦削的小伙子,先前的大黑猫此刻正无比温顺地躺在小伙子的怀里,小伙子转身回头拿出了电话。
明斯克白俄罗斯首都,是白俄罗斯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到处都是俄罗斯风格的高大建筑,粗犷宏伟的大教堂,高高的圆顶塔尖,到处宣泄着它的异域风情和格调。
半夏一下飞机便找了附近的咖啡馆,开始扫描全城的摄像头找寻顾子琪出没的“证据”。
一个小小明斯克男孩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一边将之稳稳地放在半夏面前,一边叽里呱啦说了几句不知什么。半夏掏出了及时兑换的白俄罗斯卢布给了小费,一边迅速开启了信封。
“你终于还是找过来了。不要任性,快点回去吧。”
是顾子琪的亲笔,怎么可能认错呢?他一定就在附近。半夏想也没想便追了出去,只看得车马喧嚣、人潮涌动,多少人从她跟前走过奔向各自的路途,却独独不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手里握着的信笺晕染了手心的泪水,湿湿的,证明着之前的一切都不是一场春梦秋云。
半夏不甘心,立即就近追踪所有大街小巷的摄像头,并用电脑激活了明斯克大街小巷的公用电话。这个办法来自很久以前她跟顾子琪的一个玩笑,她至今记得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乡下的堂前屋后都种满了桃树,阳春三月,桃花怒放,轻轻走过一树一树的花开,花瓣空灵似霰缓缓飘落,正好落在半夏如墨的发间。
“你这么依恋我,万一哪天我像这桃花一样从指间被风吹走怎么办?”顾子琪半开玩笑道。
“我会找到你的。”半夏笃定地说道,依旧沉浸在浪漫唯美的桃花梦里,睁不开眼睛。
“怎么找?”
“嘿嘿,这是技术问题。我会用电脑破解所有的公用电话号码,到时候不管你走到哪儿,总会听到我找你的电话。只是到时候你可别赖着不接哦。”
“怎么会呢,傻瓜,我怎么会不接你电话。”顾子琪无限宠溺地将半夏揽入怀里。桃花乱落如红雨,两个小人相依相偎,竹篱茅舍,寂寂的木板桥,花开无言,风过无影,一切美得好似一场春梦。
一眨眼五六年过去了,那时候的她对他毫不设防,那时候她是他的小老师,那时候他们同在一个学校,那时候花开成海,思念成灾。
时隔多年,心头再次掠过这些旧日誓言,竟觉得恍若隔世。她竟然也有过天真浪漫的时候,想想不禁哑然。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半夏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所有的公用电话,为了避免第三方人士对她的电话进行追踪,她干脆用加密的电脑线路拨通了公用电话。如果当时能看到顾子琪乘坐的出租车车牌号码,直接来个GPS定位,一切都会省事得多。
事实证明她又在大海里捞针,公用电话拨出去以后便有无数人来接,说着根本听不懂的俄语,使她不胜其烦。
或许此刻他根本就不在大街上呢?
她又开始发疯般得扫描各大酒店的监控录像,依着她对顾子琪的了解,如此谨慎的他肯定不会选择有摄像头的酒店。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感觉从没有过的疲累。他如果真的不想见她,以他的能力完全可能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一想到此,她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却还是那么想要找到他。
如果是她,会选择哪里的旅馆呢?闭上眼睛,将一切交给可信赖的直觉。
首选没有摄像头的,但规模不能太小,安全设施要到位,最好要在交通位置发达的某处,靠近机场。
想到此半夏迅速缩小了搜索范围,很快便找出相应的几家旅店。再一次凭着直觉,半夏赌了一把,跑去了其中靠近另一个机场的一家旅店。
刚踏入旅店的那一刻起,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独属于顾子琪的味道若隐若现弥漫其间,更加笃定了半夏的猜想。
回头使了几个小钱很快便从登记簿那里找到了疑似顾子琪的人名,没想到某人注册的假名竟然是——顾半夏。
这个死人!竟然开这种玩笑!半夏又喜又气,很快要了房号便奔了上去。
顾子琪防范心理强,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半夏故意换了一套清洁工的衣服,按响了门铃。
门倒是开得比想象中要快很多,半夏刚要转身进去便被一股强力给拉近了门内,嘴也被唔得严严实实,动惮不得。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半晌,身旁的顾子琪沉稳有力的声音中透着隐隐的惊喜,终于放开了手中的半夏。
“想找到你还真是不容易。对一个清洁工,你竟然下狠手。”半夏缓了口气,脸色煞白。
“这个酒店的清洁工不会这个时间来,我知道这点。我还是比较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既然你可以找到我,那别的人也可以。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儿吧。”顾子琪坚持道。
“我虽然不知道你具体路线,但我了解你,也了解你的能力。别人没有我这样了解你,所以根本不会找到这里来。”
“我知道你会找上来,这只是个时间问题。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明斯克?又怎么会在那个时间段恰好出现在明斯克机场的咖啡厅?”半夏苦笑,久别的情侣见面不该是热烈的拥抱情愫呢喃么,怎么轮到她却是敌人式的格斗被抓,而且外加一番语言炮弹的轮番轰炸?
“你的邻居,是我多年前救过的小孩。他告诉我的。”顾子琪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你竟然派人监视我?……很好,不错。”半夏怒极而笑,该死的顾子琪总是知道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挑起她的愤怒。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是让他帮忙照顾你的,别误会。”顾子琪着急解释,一边用手去拉半夏。触碰到半夏瘦削不堪的手臂,后者本能地缩了回去。
“怎么会这样?你受伤了怎么也不说?”顾子琪不顾阻拦拉过半夏的手臂,扯起袖子,半夏白皙的手臂因极度瘦削而呈现出透明的颜色,上面青紫累累,伤痕交加。有烟头的烫伤的难看旧疤,也有顾子琪刚才的“作品”。
顾子琪本是专业级别的杀手,出手果决而迅猛,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最节省体力地对方致命一击,尽管后来他认出半夏时已经减弱了九成之力,却仍是将对方弄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点伤痛不算什么,以前受过比这更重的。大概脱臼了,你帮忙安一下吧。”半夏语气很轻,额角却因为疼痛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忍耐一下,我会很小心的。”
“你总是这样,这么大一个人了还是不懂得照顾自己,叫我怎么放心的下?”顾子琪心痛地看着桀骜不驯的半夏,忍不住唠叨。
“放心不下你就带上我,我保证不会耽误你大事。”半夏认真而坚决。
“又开始抽烟了不是?女孩子家不要这样毁灭自己,多少年了依然搞得跟个问题少女似的。”顾子琪故意岔开话题转移半夏的注意力,并趁其不注意很快将脱臼的骨头接上,半夏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不曾出声。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半夏白了一眼正给她小心翼翼擦拭伤口上药的他,心里一暖,嘴上依然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