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天、地平安、无事。
春天过去了、夏天过去了秋天过去了、冬天过去了。然后又一个春天、又一个夏天、又一个秋天、又一个冬天……
无数个春夏秋冬在她的沉睡中过去了……
直到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有个人类男子闯进结界出现在她眼前——
“其实,你是羊吧?”
天地良心,他是很认真的在问,但是为什么眼前的女人突然就生气了?虽然她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是那双赤红的眼睛,眼神如果可以杀人,他已经死了千万次了。
自从盘古劈开天地,女娲补全青天,精卫沈溺东,海夸父追逐旭日,神农嚼尝百草,燧人引燃火苗,这么长久的岁月以来从来没有任何神魔胆敢触摸她的双角!就连龙妈和龙爸都不曾!
而这个人类居然还扳着她的双角质疑她其实是一只羊!
这是最大的羞辱!要不是贴在石上的符咒压制了她的能力,而他又还有些利用价值,他这个大大不敬的动作就足够让他死一万遍连魂魄也不剩!
“放开。”
“啊?”
“我说,放!开!”
察觉到她的怒气,彦祈这才松手,闪到旁边去。
“抱歉,我只是要确认一下。”他还循循善诱对她强调。
“是羊就承认,是羊不要谎报身分,更不要骗人说你是什么龙,别人不会相信的。”
她用掉八百年的忍耐才没有当场咬死他!她闭起眼睛深吸几口气后才按压下怒火。
“人类!”
“我的名字叫彦祈。”他好心的告诉她。
她却当作没听见。
“人类,把石头上的那张符咒撕掉。”那是囚困她的最后一道封印,一旦撕下那张符咒她就能重获自由,去找那该死的创世神算账!她能感觉到,当初的悲悯之莲已经完全被她消化,现在的她,佛来杀佛,神来屠神!
但就像是刻意要折磨她似的,这有眼无珠的男人却迟迟不肯动手,反倒凑近符咒仔细看了半晌还有闲情逸致发问。
“好精密的符咒,谁下的?”
“够了!”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能有他这么罗嗦的!
反正结界已经解开,就在她开始考虑是不是先杀了他,再等待下一个可能比较聪明点的闯入者时,被定住的妖怪已经动了。
“撕下那张符咒我可以救你一命。”女人沙哑的声音在一片恐吓的呼吼中响起,那冷静平淡的语气显得格外突兀。
他低下头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贴靠到了她的身边。虽然说她指引了一条生路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怀疑。
他看着她的脸,陷入了沉默。女人的脸顿时一变。
“你怀疑我?”
彦祈点头,还回答得理所当然。
“当然怀疑,你要是很厉害怎么会被困在这里?而且你的个性,说不定你比他们还恐怖。”他顿了一下再度开口确认。
“你其实是羊吧?”
怒气陡然爆发,她再也无法忍受这个男人的罗嗦。
“你到底撕不撕?!”
怒极的吼叫化做一道耀眼金光,人面虎纹的妖怪原本还在张嘴叫嚣,却在金光之中粉碎,当场灰飞烟灭消失不见。
瞬间不论是那群妖魔还是彦祈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半晌之后飞鸟最先回过神来嘎嘎叫着绕圈子。
“这人类找到帮手了!”
“连她一起杀掉!”
“咬死他们!”
眼看同伴被杀妖魔们更加愤怒一时之间尖锐的牙齿、锋利的爪子、啄人的鸟喙伴随着嘶声咆哮以及阵阵狂风朝着巨石蜂拥而来,急着要把他们大卸八块。
“撕掉符咒!”她厉声说道。
妖魔的咆哮在彦祈的耳边回荡,湿黏的舌扫过他的脸颊,让他几乎因为恐惧而呕吐。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古老的符咒在狂风中啪啦啪啦作响,不断拍打着巨石,符咒上红色的字迹在阳光之下流动着诡异的光芒。
为求保命彦祈无法多想他伸出手来猛地撕下符咒。
就在符咒离开巨石的瞬间,古老的白绢化为粉末,红色的咒语却悬浮在空中而后陡然窜进彦祈的手心,一股热流窜过他全身,让他昏迷了过去。
昏迷前他听见她狂笑声响起,又似龙吟。这声吼叫,震惊了六道所有生灵,这是后话,不表。
巨石震动着,无数的裂痕从底部窜开,迅速变深变大,坚硬的巨石被更强大的力量撕扯成无数块。
天际乌云滚滚翻腾日光顿时失去踪影天地一片昏暗只剩狂风怒舞呼号四处飞沙走石只剩一片灰蒙蒙。
呼啸的狂风里隐隐传来妖魔的惊惧惨叫以及阵阵狂笑。
空中紫色的雷电汇集在云里隆隆作响,声声震耳欲聋。
不祥的预感闪过心中,他在狂风中忐忑着担心自己是不是在无意中犯下了天大的错误?
当妖魔的惨叫止息,狂风与雷电都消失,日光再度露出云端时,四周只剩一片寂静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彦祈慢吞吞的睁开眼,因为那生死瞬间的恐惧以及耀眼的阳光而有些头晕目眩。
他已经出了地洞,而且天也亮了。
“人类,我自由了!”她的宣言近似咆哮,那张绝美的容颜仰望着天际,露出狂傲的笑容有如挑衅。
“呃……”从地上爬起来,彦祈甩了甩头,感觉自己没有那么头晕了才站起来。
“谢谢你救了我。”
除了道谢之外,他其实好想好想提醒她既然重获自由,就该快快找件衣裳蔽体。虽然她的体态容貌都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但是这么光溜溜的站着不但容易染上风寒也会害得他不知该往哪里瞧。
“人类,过来。”
她陡然唤道,还朝他伸出葱白的手来,红唇上噙着笑。
那笑容在清晨的阳光下,美得倾国倾城,美得让四周的景物全都失了颜色,让他一向平淡的心湖起了一丝涟漪。 她嘴角的笑意更深,连声音里都有着无穷魔力。
“你替我解开封印,所以我要报答你。”那双赤红的双眸注视着他,有着毫不掩饰的饥渴。
她伸出手撩起他一缯散落的发,缓缓的、缓缓的靠近他。
这下彦祈才发现,这个女人……这个少女,仅仅有他胸那么高,却身材匀称得不像话,那双腿……不不不,他不能再想了!
那无穷的魅力教彦祈有些口干舌燥。
“报、报答?”他傻傻的重复,痴迷的注视着她。
慵懒的嗓音回荡在他耳畔,暖烫的鼻息熏烫着他的脸颊。
“对。”
她靠得更近,声调近乎温柔,靠在他胸膛里,轻声宣布道:“为了报答你,我决定吃了你。”
什么?!她要、她要吃了他呢吃了他呢吃了他呢吃了他呢吃了他呢吃了他呢……
彦祈陡然清醒了过来。
吃了他?!
她说的报答竟然是吃了他?
“吃了我?这算是报答吗?”他小心翼翼的问,还不着痕迹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傲倨的睨着他,理所当然的回答:“能成为我的食物是你的荣幸。”
“我可以拒绝吗?”这种荣幸他宁可不要。
她瞪着他。“当然不行!”
“呃……那请你另外想个方式报答我。”
“人类,别跟我讨价还价!”她拧着秀眉满脸不悦。
“不不不,请别误会,这不是讨价还价,只是这样的报答我实在承受不起。不如请你再考虑考虑换个方式报答我?”什么都好拜托拜托就是不要吃他!
“那……你是想我以身相许?!”她突然放大的脸,和那股体香,让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姑姑娘自重。”
“哈哈哈哈哈,你真好玩!”一改暴戾的气息,眼前的少女忽然笑得纯洁无暇,转变的太快了,看的他一愣一愣的!
“可是我还是要吃了你~”少女一个响指,彦祈就感觉整个人都僵硬了,仿佛连他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少女缓缓低下腰,将脸慢慢靠近他的脖子,温热的鼻息引起他的颤栗,现在彦祈很后悔,早知道就不撕那符咒了,自己死了不说,万一她跑了出去,这天下谁能制得了她?!
早知道就不该听她的话乖乖撕下那道符咒——嗯符咒?
像是在回应他一闪而逝的心思,撕去符咒的右手心窜过一阵浅浅热痛。
一段晦涩的文字出现在他脑海,他没有见过的文字,而竟然识得了还流畅的脱口而出。
“烈古焱邪!”
汹涌蔓延的乌云像是遇见最冷的冰雪,在他念出那句话时蓦地僵冻,停止,就连抓住他的身子,抵靠在他颈间预备咬下第一口的少女,也同时僵硬。
她将他拉开了一些距离,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一起,幽暗的赤眸里充满不可置信。
“你说了什么?”疼痛像是利刃,随着那些字句戳入她的额上。那张妖艳的脸庞有些扭曲了。
某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彦祈,那些字句从胸口涌现到口中,他毫不迟疑的再度重复。
“烈古焱邪!”
同样的微亮的红光,随着他吐出的字句,在她的额间亮起。
剧烈的头痛如无孔不入的虫蚁,从她的额间啮咬进她的脑中,那阵尖锐的疼痛让她只能咆哮松手,丢下到嘴的美食。
彦祈也发现自己能动了。
阴影褪去,原本有吞天之势的诡异少女竟然紧闭双眼用双手抱住脑袋,口里不断发出厉声痛嚎。
“你做了什么?”她嘶吼着,一脸惨白。
“我什么都没做!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生为医者的他顿时忘记了,眼前的人在一秒钟之前还想吃了他。
“啊啊啊!”疼痛的惨叫震得森林都在颤抖。
她额间的红光,吸引了他的注意,仔细一看那诡异的红印居然跟他心里的文字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烈古焱……邪。”
烈古焱邪。那是百年以来始终被严密紧守,天地间最忌的名,只要得知了这个名便能操控最难测的力量。
烈古焱邪。也是创世神用来制伏她、囚困她,甚至书写在绢上封印了她八百年的咒语。
烈古焱邪。是她的名。
“我要杀了你!”巨痛中的烈古焱邪早就火冒三丈了,而眼前这个罗嗦的男人越看越不爽,她完全可以一爪子把他拍成肉泥!
当她的手指甲划破他脖子的皮肤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啊!”她突然收手,因为她的脖子出现了更深,更大的伤口,而彦祈反而一点事都没有!
“烈古焱邪,你没事吧?”彦祈真搞不懂,这个少女人不大,脾气真不小。
“闭嘴!不准你再叫……”少女的怒吼还没说完,那副娇软的身子就朝后倒去,彦祈吓一跳,赶忙接着,生怕她摔着。
看着昏过去的少女,彦祈叹了口气,这可叫他怎么是好?刚才那句话,好像会让她很痛,而且本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伤口却转移到了她身上,而且还厉害百倍,他将事情前思后想,终于明白,他拥有咒力了。
那个镇压着她的符咒,有双重禁制,只要解开了符咒,其中一个禁制破裂,伴随的另一个禁制激活,就是说,先在他可以用那道咒语,同时也是她名字的咒语,镇压她,令她不能作恶。
想到这里,彦祈终于送了口气。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她裹紧,寻回自己的药篓,抱着昏迷的她,一步一步往山下走。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慢慢走应该是可以的。
“公子!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小山还以为你被妖怪给吃了呜呜呜呜…。”
彦祈一回到自己的住处,小山就抱住他的大腿开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容易哄好了小山,才能进屋将手中的少女放在床上。
“少爷,她是?”小山一直盯着床上的人儿,太美了,这姑娘是他见过,最美的人。不对,她是少爷带回来的,而且少爷一夜未归,难道……他们家少爷终于开窍了?!
“你看得见她?”这回换彦祈吃惊了。
“华夏子民,身上都留着龙的血脉,所以看得见她不奇怪。”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在房间,彦祈和小山同时回头。
“师傅。”彦祈恭敬地叫了一声。
“师祖。”小山跟着自家主子叫道。
“师傅,你说她真的是龙?”
“不错,彦祈,照顾好这位姑娘,想必你和她之间发生的事,你已经明白了。”白袍老人一脸慈祥地在她和他之间来回看了一眼,笑道。
“那个禁制……”彦祈虽然灵力不足,但他从小博览群书,不然也不会明白这么神奇的事情。
“既然已经发生,就要心平气和的对待。这是从京城来的信,交给你了。”老人拿出一封信交给彦祈后,转身出了屋。
他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看都没有看信一眼就手进衣袋,询问着小山药铺的情况,水都没有喝一口,梳洗一番后,就提起药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