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薄软如纸，通体散发着剔透的红光，剑身的双刃锋利到不可想象，不知是由什么打造的，拿在手中竟还沉甸甸的，有彻骨的冰凉。
这是一把眩从未见过的剑，今日一睹，任何武器同它相比都是糟粕。
手捧祭殇，眩专注得如同单纯的孩子。
瞳倒是没有注意到眩在做什么，因为苏木槿正在他怀中。
苏木槿总是在人前蒙面，从未露出过真容，江湖上传言她貌美惊人，倾国倾城。
此时，她裸露的前额却并不是平常那般冰肌胜雪，反而泛着奇异的红色。
瞳垂首凝望她遮着白纱的脸庞，他的眼睛是漆黑的墨色，仿佛一双深邃幽黑的漩涡，稍不留神便会失足沉陷其中，不可自拔。他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注视她，她的眼睛却瞥向眩的方向，柳眉微微颦蹙，神情焦虑。
若她看一看瞳的眼睛，或许她也会沉迷在他墨色的陷阱里，他的脸庞如刀削一般的棱角分明，英挺的鼻梁更是给整个人增添了一股王者之风，霸气十足。
事实上，在那个初遇的夜晚，苏木槿便在心中暗叹，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
如此才貌出众的男子还出身高贵，几乎所有见过他的千金小姐名门闺秀都芳心暗许，含蓄示意。只是在瞳的眼里，唯独他的母妃和醉月两个女人是重要的。
他冷冽，他不屑那沉鱼落雁闭花羞月的容颜，然而怀抱苏木槿，他居然有些好奇她的样貌。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缓缓揭开面纱，看到的竟是一张已然紫红的脸。
瞳以为面纱下的她，绝美的面庞会泛着淡淡的红云，娇羞动人，说不上为什么，他还有些隐隐的失望。
这时，苏木槿突然用力推开还在发怔的他，她吐出大口鲜血，发疯似地冲向眩，要夺下他手中的剑。瞳一惊，眩不是个武学疏浅的小孩子，他点穴的功夫既狠又准。而这女人居然生生用力逼开了穴门，这会造成严重的内伤。
他以为她会伤害猝不及防的眩，想也没想便使出十分的掌力向她后肩拍去，苏木槿感到身后杀气浓烈的气场，连忙转身接应，凭她深厚的内力，本可以轻易化去这一掌，可她刚负内伤，终不敌重击跌倒在地，她剧烈的咳嗽着，急切地向眩喊道：“快……快放下剑，有毒……”她还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眩一颤，剑失手落地，那剑低鸣几声，柔软如蛇缠上了苏木槿纤细的腰肢。瞳低头凝视了片刻，沉吟道：“这剑，是一把祭殇。”
“祭殇？”眩大吃一惊，他曾听瞳提起过这个组织。
祭殇的所有成员皆是女人，打制的武器举世无双，无论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镗、棍、槊、棒、拐、流星，也都叫做祭殇。祭殇是有灵性的，它忠于主人，倘若落入他人之手，不久便会自浸毒液。那种奇毒，若是找不到铯剑，不过一日便会损命。
然而，知道祭殇的人本就少得可怜，找到铯剑更比登天还难。
那个带着青玉面具无所不能的女人，行踪不定。
瞳的心底淌过一股暖流，原来她是善意的，他充满歉意地俯身抱起已然面无血色的人儿，轻轻放在他的床榻上。
眩还愣在原地，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要救他，如果不是她，晚一步他就可能中毒。
只是，他知道，这个女人并非寻常，她手里居然有祭殇。
瞳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祭殇。
“瞳哥哥！眩哥哥！”甜美又急躁的女声打断了眩的沉思，醉月提着裙摆慌慌张张跑来，后面跟了一串儿丫鬟，扯着尖细的嗓子，嚷嚷着公主慢点儿。
方才她看到下人从后院抬走几具尸首，吓得小脸煞白，心里十分担心两位哥哥的安危，听说他们回来了，她连忙赶了过来。
不想一进屋，醉月就怔住了，她呆呆地松开双手，裙上华美的流苏坠落在地。
瞳，居然把一个女人抱上了他的床！
那女人，居然躺在他的床上！
瞳从来不允许任何女人上他的床，即便是醉月坐一坐也不可以，就连他的侍女绮云在换洗床褥时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他发怒。
瞳本来就是个极其冷冽的男人，冷冽到不可思议的男人。
可是，醉月分明看到他此刻的眼神是温柔的，那温柔，是她从没有看到过的。
“瞳哥哥……”她轻轻呢喃着。
“醉月，你赶快把府上的医师全都叫来。”瞳说话的语气开始有些焦急，他的指搭在她腕上，以他疏浅的医术来看，似乎她的情况比他想象的严重些。
醉月身子一颤，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她堂堂一位尊贵的公主竟要为个普通的民女叫医师！这不是那些跑腿的下人应该做的吗！
按照她在宫中的习惯，定是要大发一通脾气，身为公主，她比任何人都有骄横跋扈的理由。
不过这个地方，是北瞳王府。
她深吸一口气，打算酝酿一个微笑，答应下来。可惜眩已经火急火燎从她身边冲了出去。
醉月的笑靥凝固在脸上，她倚着门框。阳光从她身后照射进来，背光里看不清她的表情。
瞳根本无暇顾及妹妹在想什么，他接着唤道：“绮云，吩咐下面烧一桶热水送进来，再拿一身干净的绵绸里衣。”
绮云应了一声便扭头跑了出去，她只觉得今天像出了什么大事似的，往日平平静静的王府忽然就这么忙碌起来。
瞳坐在苏木槿身边，那香腮边鲜红的血迹极为刺眼，他焦躁地揉捏着床楣上的帘帐，频繁地向门外张望。
终于，几位年迈的医师随眩匆匆走进来，后边还跟了几个提着药箱的年轻小厮，他们垂着头，小心翼翼瞄着床上的人，深怕触怒了王却又耐不住好奇。
据说今天府里进了刺客，还死了人，这个女人又是谁，王可是第一次亲自给一个女人召唤医师。
瞳起来立身床侧，让他们依次替苏木槿问诊。
把过脉，几位医师又低声交谈了几句。
“不碍事。”一位老者微笑道：“姑娘虽然受了重伤，可底子却极好，安心养阵身子便会康复，老夫开副方子调气养血即可。”
瞳松了口气，心中暗叹苏木槿的修为，别说像她这般年轻的柔弱女子，就算当时站在那里的是个彪形大汉，都活不过他那一掌。
眩跟着医师去取药方了，屋子里的人渐渐走空，等在门口的绮云带人抬进一只大木桶，腾着袅袅热气。
瞳走过去试了试水温，轻声道：“你们赶紧给她洗吧。”
言罢，他甩甩手上的水珠，转身拿起一本书坐到圆桌旁。
几个小丫鬟垂着脑袋没有动，绮云红着脸支吾道：“王……您，您不出去吗？”
瞳没有答话。
她给小丫鬟们使了使眼色，几个人忙碌起来。
掀开锦被，绮云一眼便看到了祭殇，她伸手用力拔那剑柄，它却丝毫不动。
“王，这把剑，奴婢取不下来。”她小声说。“不用管它。”“是。”
昏迷中的苏木槿赤身躺在水中，一把泛着红光的软剑缠在纤腰间，有说不出的妖娆，她身姿修长丰满，皮肤白皙幼嫩，容貌更是有绝代之色，犹如天仙。几个女孩围在她身边竟看得有些出神，绮云悄悄瞟了瞟瞳，他背对着她们，翻动着书页。
绮云暗自想，这姑娘好美，若我是男人，也不能不动心。
许久，瞳站起身来，床上的被褥都换了干净的，苏木槿柔弱地靠在躺椅上。
瞳把她抱回床榻，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一个清醒的男人，一个昏睡的女人。
他凝望着她，苍白的脸，乌墨般的发，惊人的美。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这多么自然，仿佛他们是一对寻常夫妻，他又笑了笑，他们不过才说了几句话，恐怕连认识都算不上。
他叹了口气，说不出为什么。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是眩。
瞳轻轻放下床上的纱帐，指了指那圆桌，兄弟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瞳提壶倒了两杯茶，端起一杯浅泯一口，低声道：“太子已经找到铯剑了，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拿到祭殇。这女人就是苏木槿，她也是祭殇的成员，这次来我府上是要拿院子里的雪松枝，作打制武器的材料。”
眩皱了皱眉：“太子那边如此顺利，我们却还没有头绪。”他向床上瞟了瞟，忽的转回头来，“你留下她……”
“没错。所以这段时间府上的事务还要麻烦你，我得看住她。”
“放心好了，哥。”
瞳点点头，目光变得有些迷离，他自言自语道：“风和土死了，墨云也不在我身边，愿老天赐我良才力将。”
眩没有言语，他转身离去，心中暗想，祭殇的女人果然厉害，做事如此雷厉风行，居然赢了哥哥一个措手不及。
圆桌旁，瞳又拿起了那本发黄的老书。
没有人注意到醉月公主是何时离开的。
夜色很快降临，瞳眯起疲惫的眼睛，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起身走向床榻。
他看了看沉睡着的苏木槿，和衣倚坐在床的外沿。
不知到了夜半几更，一个小脑袋靠向他的胸膛，他警觉地睁开双眼。
她呓语着，纯美干净的脸蛋还挂着恬淡的微笑。
他勾起唇角，莫名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伴着生涩不熟知的温柔，他也沉沉睡去。
此刻，八十里外大漠的野店里，两个女人才住进简陋的客房。
红鹦鹉哑声道：“我们不去救木槿吗？”
媚水洢用一块白绸轻轻擦拭着天籁古琴，柔媚地笑道：“你是说，从北瞳王和南眩王手中救出她？这不可能。槿儿她会保护好自己的。况且，他们一定不会伤害她。”她意味深长的目光令她那双勾人的凤眼愈加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