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呼喘着,双目通红。
欧竞天,你这小杂种够狠的啊!非但把朕派去杀你的人都杀了,还把人耳都丢到朕脚下!
御书房中伺候的人只剩下老总管郭公公,这老太监伺候了兴庆帝一辈子,自然知道此时此刻该保有怎样一种态度,他跪伏在地,几乎卑微到金砖缝中。
偶尔劝上一句:“万岁爷仔细手疼……”
整整两个时辰,兴庆帝终于发泄够了。
端坐在龙书案后,呼呼直喘。
郭公公连忙奉上一盏七分热的茶,手脚麻利地将御书房收拾整齐,将腰弯成再不能弯半点的程度,侍立在一侧。
兴庆帝喝了一口茶,压下喉咙冒火的感觉,这才阴沉沉道:“传太子和燕王。”
不多时,太子欧璟林和十一皇子燕王欧璟珉便都跪伏在御案之前。
兴庆帝冷飕飕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遍遍刀锋般刮过,才冷冷道:“都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欧璟林叩首道:“父皇,儿臣……有负父皇重托。早先安排在老九身边的暗桩一早便背叛了儿臣,连带一系列后手都成了死棋。请父皇降罪!”
兴庆帝骂了一句“废物”,却道:“你起来吧!这也怪不得你。”
欧璟林长出了一口气,知道算是躲过一劫。
欧璟珉磕了一个头,才道:“父皇,儿臣先前做得极其干净,却没料到楚王府地下竟还有四通八达的密道,等儿臣的人找去的时候,老九已经离开了。后来儿臣联络江湖异人一同合作,却不知被谁横插了一脚,导致功败垂成,但老九也中了玄冰箭寒毒。”他却不敢说南蒙的蕊仙郡主是他引来的。
兴庆帝仔细思量半晌,终于准许欧璟珉也站起回话:“近来京里很不太平么?”
“是,”欧璟珉道,年轻而俊逸的面孔满是不可思议,“儿臣也很想不明白,为何还有江湖人要寻找楚王妃慕清妍,有的扬言生死不计,有的却要务必生擒,还有的要确保她毫发无损。”
兴庆帝摸了摸下巴,眼睛闪烁不休:“难道……”
“珉儿,楚王府需要重新修缮,不,要重新建造,建造规模和样式由你决定,工匠也要你亲自挑选。除了屋宇、庭园之外,还要挑选精明强干的婢仆,另外,楚王大婚也有一段时日了,王妃和两位侧妃还没有喜信儿,楚王后嗣朕可是等了多年了。”
“是,”欧璟珉笑意微微,目中精光一轮,“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
“还有,”兴庆帝五官恢复平静,只是那脸色怎么看怎么阴森可怖,“太子,稍后你亲自去向楚王宣旨。要着重告诉他,原本他管理的兵部、刑部朕虽然暂时交给别人打理,但待他伤情好转,楚王府建好之后还是会酌情归还于他的,这段时日让他好生静养,不需操劳。”
“是,父皇体恤,”太子笑得谦卑恭谨,眼底却满是幸灾乐祸,“九弟定然感激不尽。”
“嗯,你们去吧。”
兴庆帝目光深沉,看着两个儿子消失在门外,眼中才慢慢浮上痛恨和厌恶的色彩。
御座屏风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环佩叮当中,一个宫装丽人款款走出。
兴庆帝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换上温柔多情的面孔,却又带着几分薄责:“你怎么来了?朕不是说过,你不要轻易出来,免得被人……”
女子声音娇软,加了鲜花的蜜糖一般芬芳香甜:“臣妾知道,只是听闻龙颜不悦,担心陛下伤了龙体。”她挨着兴庆帝坐下,温柔的替他揉捏到此刻仍旧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兴庆帝舒服地躺进美人怀中,悠悠一叹,几分惬意几分不足:“过些时日,朕定当光明正大给你一个名分。至于她,也必将尝到她想要别人尝的滋味。”
“陛下,臣妾不求什么名分,臣妾只要能时时见到陛下便是最大的满足,过去如此,如今如此,将来依然如此。另外,臣妾此来还要向您禀告神机卫的事……”
御书房外挂着的一串黄铜鎏金嵌红宝石风铃丁零作响,遮蔽了御书房内喁喁低语。
门边,郭公公透过昏花的老眼盯着那串挂了十八年的风铃,似乎透过那没有生命的灵动物件儿看到了什么神秘难言的事情。欧竞天带着慕清妍阿仁阿义暂时借居在护国寺中,并没有回王府废墟,借口是楚王伤病未愈需要静养。
住进护国寺当天晚上,太子欧璟林便来宣旨,一大通冠冕堂皇的话之后,欧璟林想去拉欧竞天的手却被不露声色避开了,他也不觉尴尬,笑着环视一遍布置简单到简陋的禅房,情意殷殷:“九弟,这里太简素了些,若不嫌弃不如……呃,本宫那里倒不太方便,不如去五弟那里,或者十一弟那里本宫也已打好招呼了。”
“不了,”欧竞天客气而疏离,按着胸口轻轻咳了一声,“五嫂刚刚小产,五哥心情不好,弟怎好去打扰?至于十一弟那里,听闻也在闹家务事……说起来弟还真想去东宫转一圈,”看着太子脸色微微一变,他朗然一笑,“只可惜,小弟这身子不宜移动。等大好之后一定去东宫聆听长兄教诲。”
“呵呵,”太子打了个哈哈,脸部线条僵硬,“九弟才是国之肱骨,皇兄如论才能也只庸中佼佼罢了,若非生来便是嫡长子,这东宫之位只怕……呵呵哈哈……”
这里正在虚与委蛇,外面忽然有人高声道:“启禀太子殿下、楚王殿下,楚王侧妃告进!”
太子眼睛一亮,立刻道:“还不快请?”又转向欧竞天,“九弟,说起来你这两位侧妃真真叫人钦佩,你那时凶信几乎已经确实,她们仍发誓守着,即便宋国公府奏请父皇准许她们再醮,她们仍宁死不从。真真节烈女子之典范也!”
一身缟素的朱若锦、朱若敏姐妹面色微红带着细微的汗意抢进门来,脚步甚至还是虚浮的,衣角微带尘土之色,显然是一路奔驰而来。
一见欧竞天明显瘦削而略带苍白的面孔,两人含笑带泪,互相拔掉头上的白花,裣衽施礼,声音也有些哽咽:“妾身……妾身拜见王爷,皇天保佑,王爷总算平安无事……”
欧竞天眉梢微微一挑,一股宛若实质的冷意蔓延开来,连太子也不由自主往旁边避了一避。朱若锦和朱若敏肩头一阵抖动,却仍旧没有后退,两张未施脂粉的脸苍白憔悴,却倔强地流着激动的泪水。
“还不拜见太子?”欧竞天面上淡淡的,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是,”朱若锦拎起裙裾转向太子,带着朱若敏跪拜行礼,“臣妾多谢太子传讯,否则臣妾们还在为王爷戴孝。”
欧璟林原本笑意隐隐的脸忽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