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已完全黑沉，冷风如刀，打在脸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
茶水房，殷十三向炉灶里填了柴火，新进入的干柴一挑，灶内浓烟呛出，喷向殷十三的脸，她来不及避闪，不得已吸进了几口浓烟，呛得心肺难受至极。
“咳咳……”殷十三捂着心口处，咳嗽连连。
“十三姐姐，要快点儿了，这会儿怕是王爷已经谈完话了。”
多容小脸布满焦急之色，她十指交叉放在胸前，身体轻微发颤，祈祷千万不要出任何差错。
殷十三抿唇不语，扭头看了一眼多容，之后加快了添柴的动作。
瞧了瞧灶上弥漫的雾气，殷十三眼帘微垂，挡住了自己眼底一抹冷意。
多容的胆颤心惊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最初她还以为是这个女奴真的是太无法担事儿胆子太小了，可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殷十三肯定，多容乃至这府里其他的奴隶，与其说她们胆小，倒不如说是惊恐来的合适。
这种惊恐殷十三最熟悉不过。她记起当初她在华夏特工训练基地的那些日子，那时候整个基地的气氛就是被这般的气氛所笼罩，而原因，自然是因着自身性命受到威胁身体和心灵本能的抗拒和颤栗。
虽然她早就有所觉察，这府里，绝不可能是看上去的这般平和安宁，只是她还未曾见到过棘手的责罚和任何诡异的事情发生。可如今殷十三想来，却甚觉诡异。
呵，殷十三勾唇讥讽一笑，这乱世天下，又从何处得来的平和一词？
烫好了茶，殷十三一如早前一般托着茶盘来到正殿门前，在台阶下面的一侧跪下，多容则是跪在了她的对面。
嘎吱——
轻微的开门声，殿内明亮的烛光外泄，将殷十三没有胎记的一面曲线完美的侧脸照的分外魅惑。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已经打开的门，殷十三即刻低头，以恭敬的势态匍匐下来。
楚聿琰打开门，眼侧一瞟，就看见一张精致完美的侧脸。眯了眼，他墨黑的瞳眸深处，划过一丝快得令人来不及看清地暗茫。
“六弟慢走，本王还有公事，就不远送了。”话这样说着，楚聿琰的眸光并没有从殷十三的脸上挪开半分。
顺着楚聿琰的视线，楚洵看过去。
惊艳。
几秒钟的眸光流转，回过神，扭头又看了看身侧楚聿琰，楚洵眼色变得幽转暧昧。
“四哥忙，臣弟就不叨扰了，告辞。”
言罢，楚洵诡异的拉了一抹笑，便在侍从的引路下，甩手踏下主殿，离去。
楚聿琰的视线追着渐渐远离的楚洵，直至他彻底在视线里消失。
之后，他踏下台阶，提步走到殷十三身前，停住：“你，抬头。”
殷十三感觉到身前一股强大的气势压下来，一时间将匍匐着的她压制的胸口憋闷之至。轻轻抬头，殷十三就看见飘在眼前紫黑色蟒袍的袍角。
再听到楚聿琰的话，殷十三暗自咬咬牙，定了定心，微微沉吟下，奋力支撑起身体，垂眸抬头。
楚聿琰淡淡地看着下方跪着的殷十三。
抬脸，一半天使一半魔鬼。殷十三侧面暗红如血的胎记令她左脸看起来如同鬼魅，另一面却是毫无瑕疵美艳至极。
楚聿琰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跟我来。”说完，转身，他又踏进了主殿。
殷十三扭头，视线追着楚聿琰的背影，眼底一片冷冽。
今夜，看来不同寻常。
“你倒是聪明。”低沉的声音没有平仄之分，淡漠如水。
殷十三将茶盘搁置一旁，后依旧以最卑微的匍匐之礼跪在地上。听了楚聿琰的话，她背脊一僵。
什么意思？
“跟本王以命换命，你就要付出保下自己性命更高价值的代价，奴，你可懂？”楚聿琰嘴角嗜血的笑容轻漫，“本王能救你，亦能杀你。”
扶在地面的手慢慢握紧，尖锐的指甲嵌进肉里，殷十三眸光幽暗。
想来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一些小动作，已经被身前阴暗不定的王爷发现了。而如他这样的人想来也断不会容许任何可能脱离自己掌控的存在。
想来，他要杀她的心，昭然若揭。
殷十三心下一沉，突然支起上身——
“奴，会杀人。”这一刻，殷十三完全卸下原本护身伪装的怯懦之色，此时她眼眸满含肃杀，嘴角轻勾，一身的暗黑之气尽显。
上方，楚聿琰倚坐在檀木椅一侧，抬眼，瞥见殷十三突然地变化，他只淡笑，眸光幽暗，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讶异之色，看样子似乎早已经料到如此。
“没有人不会杀人。”一只手撑着头，他另一只手扶着桌沿，食指轻敲。
殷十三听着楚聿琰淡漠如斯的音调，一时间看向他的眼光多了抹寒意：“奴，同时可杀很多人，多到—— 一整个城池。”殷十三低头，眼睛瞥了一下自指缝间流出的滴滴血珠，眉头轻轻拧了一下，“不过，奴需要足够的大的地域制作那种武器，也需要时间去找制作材料。”
“哦？”等殷十三说完，楚聿琰显然来了兴趣，“要知道，欺骗我的代价不是你能承受的，有时候死是一种解脱。”
殷十三睫毛忽翕，遮住眼眸一闪而逝的杀意。楚聿琰的话外之意她又怎会听不出来，她也相信，楚聿琰断然会说到做到，毕竟身处越高位之人，手段也会更惨烈，令人生不如死的招法实在太多。
“奴断不敢欺瞒主子。”低头，殷十三将头重重磕在地面。
叩叩叩……
楚聿琰左手食指不断的轻敲桌沿，此时他眼色眸光暗闪，令人猜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奴十三，今日起你就是我聿王府的家奴，本王特赐你名号，茉。”良久的静默，楚聿琰终是开口。
“谢主子恩典。”殷十三心口不由一紧，呢喃着楚聿琰赏赐的名号，茉，殷茉……
轰——突然，殷十三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一般，太阳穴刺痛了一下，而后，漫天而来的片段充斥了她整个脑海。
忽然间，殷十三感觉脸上凉凉的，摸一下，竟是泪，她哭了。
——
茉儿番外。
“茉儿不哭，妈咪买糖给你吃……”
“茉儿公主，我们家的超级宝贝……”
“老公，来不及了，茉茉不许哭，一定要活着，只要活着爸爸妈妈会来接你……”
被组织洗脑之前的记忆，心底那缺失的一块，殷十三记起来了。
她叫殷茉，因为自己的母亲极为喜爱纯白的茉莉，故得殷茉此名。
她家本是高干家庭，无奈她四岁那年，家逢巨变，一直忠心国家的父亲被自己的党国设计陷害，双规落马。
父亲和母亲接受不了现实冲击，在检察人员到来之前，他们选择自杀结束生命。
而她，在家里一直备受呵护的公主，自己的父母不忍剥夺她的生命，将她放到孤儿院门前，只留下一句永远不会兑现的承诺，只要她活着，就会来接她。
她虽然彼时还小，却因记忆里超强和极为聪明，因此这一切她都明白知道。在父母因为爱她而弃她之时，她坚强地选择带着父母殷切的期望和爱意安安静静地在孤儿院过活。
只是，一年之后，她五岁，被国家特工部选中，同时被洗脑。
五岁以后，她是十三，因她生性喜欢这个殷姓，故自称，殷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