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钰才走了两步。方涓的声音就传来过来：“出去！”芷钰吓得顿下脚步，动也不动，却不打算出去。
“我说出去你听不懂吗？”这次的声音比之前冷了几分。
芷钰咽了口唾沫，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的张口：“我……”她还没说下去，躺着的方涓就猛的坐了起来，黑暗中，芷钰可以看见他模糊的影子。“我在外面等了许久，直到天黑他们才放我们进来……”
方涓没说话，只是那么僵坐着，似乎还不敢确定，深更半夜进入他帐中的是他日夜思念的小人儿。芷钰见他不再赶人，大着胆子走向他，一步一步踏在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明显。她终于走到他的面前，跪坐在床沿：“方涓，你不希望我来吗？”
方涓并没说话，而是伸手用力一拉，把她拉入怀中。然后俯下头，狠狠地吻住她，温柔的，激烈而压抑。小心翼翼中简直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吞下去，连呼吸的余地都没有。横在她腰间的手臂也越收越紧，仿佛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方涓……”芷钰有些发蒙，怯生生的问他，“你怎么了？”
软软无力的呼唤叫醒了他，方涓微僵：“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吗？”
芷钰摇摇头：“我就是来见你的。”
方涓把她压到床上，牢牢地控制住她，幽深的眼眸望着身下的袁芷钰，声音冷的让人打颤：“这个时间，冒充军妓来见我吗？”
芷钰自知有错，羞愧的侧过头去：“对不起，我没有别的办法嘛……”
“你没有错。”看不出是喜是恼，方涓终于放开芷钰，从床上起来背对着她站着。月光打出来的影子映到她身上，亲近又遥远。
军中大部分将士都对惩治方涓这件事有所不满，那所谓的监军大人偏要在这个时候耍威风，最终没讨到好果子吃，就扬言他早已有了把握，一定要治方涓和他整个队的罪。在她来之前，张成刚刚走出去，他来和方涓商量逃走的事，那监军准备先斩后奏除掉方涓，现在帐外还守着十几名宫中带来的高手。
袁芷钰这个时候出现，其实是让人很头疼的麻烦。
“我听人说你要造反，不是真的吧？你今天像变了一个人。”芷钰坐起来看向他宽厚的背，有些不安。
“你觉得呢？”方涓还是不看她，声音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我告诉过你我母亲很漂亮吧，她是娄国最得宠的公主，可是，湘国和凌国瓜分了娄国。我母亲在战乱中失去踪迹，我长姐被文帝强占做妾。我为了生存，隐姓埋名，在山中受着非人的训练。李将军把我带出山，给了我新的身份。我感激他，我抛弃了我的祖国和原有的信仰，我为大湘出生入死，我还带着我的兄弟一起死……知道大湘还给我的是什么吗？他们不愿为原娄国的兵士刻名立碑，他们觉得娄国人死了活该！他们信不过我，用完我就派人暗杀我！你说我会不会反啊？”
“方涓……”芷钰有些害怕。
“你了解我吗，关于我你又知道多少？我不是变了一个人，而是你不知道我原本的样子。”他还是不回头，远远的站着。
此时张成偷偷闯进来，看到芷钰有些意外。“老大，走不走？今天是最后的机会。”
“马志呢？”
“趴在床上直喊疼，活该他非要一人受刑。”张成嘴上说的嫌弃，眼里藏着赞赏。
方涓点头，终于转过身来，可是身后的月光照进芷钰眼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怎么样，要和我一起造反吗，跟我奔波流浪。还要抛弃你的家人……”
“不要。”芷钰不相信他的话，“你不用非要谋反的，没有人逼你，你为什么要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你……也要放弃我吗？”
方涓伸手轻抚芷钰的眉眼，擦干她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她分明已经慌乱的不知所措了，他还火上浇油：“我不愿放弃你，可我也不能放弃陪我出生入死的娄国兄弟。我不想复国，我只是要活下去。你也一样，要活下去……”
“我来……不是……不是……听你说……说这些的……我还……”她没有说完，突如其来的委屈，让她忍不住哽咽。张成提醒方涓：“快走吧，马志那小子伤了屁股，腿脚也不方便。”
方涓不再管她，站起来看她最后一眼，就毅然决然的消失在黑夜之中。芷钰再也说不出什么，眼看着他从自己眼前消失，像他从没出现过。
秋娘再见到芷钰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面无血色的女子，散乱着头发的坐着，两眼空洞无光，那样子像是被鬼怪勾去了魂魄。与秋娘同行的西西忙坐到她对面，给她整理头发和她惨不忍睹的妆容。
外面乱成了一团，据说方涓通敌的信件被传的满天飞，新来的监军大人正派人去捉拿他。芷钰任秋娘扶着，无论听见别人说了什么话，都没什么反应。一群女孩子攘攘着从乱七八走的营帐出去，芷钰和她们一起踏过晨露还未干的草丛，路经秋娘歇业的客栈，来到了这群女子最初出现的地方——胭脂醉。
芷钰不吃不喝坐了一天，动作也不曾换过，直到傍晚锦绣送来晚餐。
锦绣是胭脂醉的大姐头，平时不怎么说话，架势做决定的却都是她。此时，看到芷钰落魄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管起闲事：“想死是吗？”
芷钰愣愣抬头：“什么？”
“你这么不吃不喝，是不是想死啊？为了男人吗，你看你还有人样子吗？！”她说不出来的生气，芷钰也觉得无辜：“我只是在想事情……”嗓音哑的像被刀子割过。
想事情？锦绣从桌子上把台镜拆下来，放到芷钰对面：“呶！看看，你想事情想成什么样子了？”
芷钰抬头，也被镜中狼狈不堪的自己吓了一跳。她勉强扯开嘴角，比哭还难看。她不好意思的挠头：“对不起，我走神了。”她比中午的时候好多了，至少她不再无视饭菜和人。
“先把饭吃了。”锦绣的语气还带着不快。
“还真有些饿了。”芷钰埋头吃饭，一口口噎下去，跟吃土似的。锦绣拿她没办法，抢过饭碗：“你先去洗澡！瞧你狼狈的样子，看着我都烦！”
“谢谢。”她还没忘了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