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四月辛丑,皇太后娄氏崩。
乙巳,青州刺史上言,今月庚寅河、济清。以河、济清,改大宁二年为河清,降罪人各有差。五月甲申,祔葬武明皇后于义平陵。
秋七月,隐约可以感到有大事要发生。
早朝过后孝瑜,孝琬与长恭三人一道立在太极殿石阶下,面色皆有些不郁。
“我搞不懂,陛下为何如此看重和士开这妖人!王爷我看着他就有气!”孝琬忿忿的说着。
“三弟你且小声一点,这皇宫大内比得别处么,宁可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当心隔墙有耳啊!”孝瑜严肃的呵斥孝琬,谨慎的环顾了四周方才安心。
“三哥就这个脾气,大哥还不了解么!”长恭淡淡道,笼烟的如画美目带着点点漫不经心,漂亮得惊人。
孝琬一把揽住长恭的肩“还是四弟懂我!”
长恭双手环胸“但是,如果三哥还是这样说话不知深浅,迟早是要出事的!”
听得长恭也如此说,孝琬无奈的低下头。
“长恭说的在理,三弟的心性尚不成熟啊!”孝瑜温润的笑了笑“这天越来越冻人了,赶紧回府吧,我还有事要去与陛下商议!”
说罢,个人先行去了昭阳殿。
“大哥就这样走了!”孝琬茫然的看了看长恭“我们回去吧!”
长恭抚了抚身上的朝服“我今儿答应过锦瑟要去看她,三哥先回去吧!”
长恭优雅的迈着步子向昭阳殿的东阁含光殿走去。
孝琬摸了摸后脑勺,看来就自己没去处了,还是回家抱自家爱妻娇儿吧!
长恭只身来到含光殿,彼时锦瑟正倚在门边逗弄着一只金丝雀,长恭从未见过锦瑟的眼里会有这样的神情,那是一种深沉的落寞与孤寂,似乎还有渴望。
他站立在原地,不敢靠近,锦瑟怎么了?
这时,她像是发现了他人的存在,慢慢的扭头看他,在发现时他时,一抹笑容如梦如幻的在她唇边晕染开来。
“长恭,你来了!”她的声音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那么不真切。
“嗯,我来了!”他在原地应道。
锦瑟笑出声,那声音如同银铃清越而好听“几日不见,倒是越发沉稳了,还不过来,仔细冻着了!”
长恭走过去,随着锦瑟进了屋。
女婢替长恭解下斗篷,待长恭坐定,锦瑟叫人泡了杯庐山云雾给他,又把暖手炉放到他手里。
锦瑟看了屋子里的婢女一眼“都下去吧!”
待众人都下去后锦瑟握着他的手,笑盈盈的问“长恭这些日子好么?”
长恭僵着脸,无半点笑意“你怎么了?”
她身子微僵“无甚,长恭为何这般问?”
“别人或许不了解你,我却明白,往日你怎会有这样的表情?”长恭握紧锦瑟的手“告诉我,你过得好不好?”
锦瑟起身背对着他“我不知道!”
“锦瑟,这不像你!以往那个清冷聪慧,淡定骄傲敢与我在校场比试的玉锦瑟到哪儿去了?”长恭心下万分难受。
她心中一怔,她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吗?连长恭也发现自己不开心了!她玉锦瑟也有今天!
她再次笑开。
“不要这样笑!”长恭的声音陡然提高,他伸手握住她的肩“锦瑟不要这样笑!”
锦瑟,你可知你这样笑让我心痛如绞!长恭凝眉暗叹。
她的表情瞬时凝固,慎重的回答“不要担心,玉锦瑟还是玉锦瑟,我保证!长恭须得信我!”
长恭定定的看着她,唇边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昭阳殿内,高湛与孝瑜相对而坐,正商讨着朝政之事。边上站着一个肤色洁白,面若冠玉,发色微红的男子。
这时底下的侍从从殿外匆匆进来,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面色有些一闪而逝的阴霾。
他随后抬手示意那人下去。顺手拿起一本折子,翻开。
“孝瑜,你如何看待平秦王此人?”
孝瑜沉吟片刻“臣以为,此人向来风吹两面倒,仗着迎陛下登位有功,有恃无恐,如今陛下将他下放到冀州做刺史,想必他会心有不甘!”
高湛但笑不语“士开如何看待?”
和士开恭敬的一拜“臣以为河南王所言极是,臣尚记得平秦王上朝带着三名部曲全副武装时的嚣张样子!”
刚说到这儿,殿外候着的高公公竟疾步走进来,手中拿着八百里加急的信函。
高湛起身接过信函,打开阅览。
他的脸色喜怒难辨,良久他冷笑一声,将信函丢在桌案上,厉声道“平秦王……反了!”
孝瑜面色严肃“陛下欲如何处理?”
“孝瑜,代朕拟旨,诏大司马段韶、司空娄睿立即钦点兵马,随时待命!”
孝瑜正色受命。
待一切安排定下之后,高湛揉了揉额角,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陛下,又开始头痛了么?”和士开关切的询问。
“无碍,朕已习惯了!”高湛端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你先退下吧,朕要去含光殿!”
“陛下担心兰陵王在玉姑娘心中份量太重么?”和士开毫不遮掩的问道,足见他在高湛面前有多吃得开。
高湛合上眸子,不愿回答。
“以臣的立场来看,玉姑娘的心是在陛下身上的,玉姑娘的性格想必是倔强孤傲的,如今肯为陛下收起翅膀,足见玉姑娘有多看重陛下!然,陛下有一点是及不上兰陵王的!”
高湛睁开眼“什么?”
“陛下给不了玉姑娘任何承诺,甚至不能给她任何安全感,但是兰陵王爷可以让玉姑娘成为他唯一的王妃!”和士开的话说得很直白,一点余地也不留,直指高湛的痛处。
“但是,玉儿并不在乎那些虚名!”
“只能说陛下太不了解女人了!女人一旦缺乏安全感,早晚有一天会离开,到时候那双翅膀一张开,陛下是追不回来的!”
这个时候,高湛的脸色已经差到极致,脸部的轮廓越发的凌厉可怖“朕决不允许她离开!”
“届时就要看陛下狠不狠得下心折断那双翅膀!”和士开的红唇吐出的字眼就像一个个魔咒,带着诱惑与妖异,好像在引导他人做出最疯狂的事。
高湛茶色的眼眸里流露出狂暴,他起身走出去。
原地的和士开,妖冶的笑开,他要把他身边那些个女人一个个清理干净!
高湛来到含光殿的时候长恭已经离开了,锦瑟一个人坐在窗前,左手支着头,右手随意的抚着瑶琴,那音调断断续续的像是女子的低泣。
看到这一幕,高湛的心开始发疼,这一瞬间他竟想问自己他做错了吗?
没有,他没有做错!她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眼眸中的光芒再次变得犀利,狂暴!
“玉儿!”
她没有回头,淡淡的说了句“平秦王反了!”
高湛眉心一皱,走过去从她身后环住她“怎么了?”
“只是有些慨叹,已经在如此高的位置了,年岁也不轻了,还争什么呢?”
“男人都是有野心的,玉儿不懂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包含了许多情绪。
“也包括你么,玄哥哥!”锦瑟回过身子,靠在他怀里。
高湛下颚线紧绷“玉儿不要乱想,你只需记着,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便可!”
锦瑟推开他,缓缓的笑开“怪我,怪我!”
她越退越远。让高湛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可置信的看着笑得有些不真切的她,她第一次推开他!
是因为高长恭么?
脸色陡然一变,戾气从他身上乱无章法的散发。
“玉儿,过来!”
“怪我当初没有珍惜,如今的玄狐早已不是当初的玄予墨了,是高湛!我一直搞错了,高湛只是带着玄狐对我的记忆而已,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个玄狐,对不对!”
高湛向她走近“我一直都不曾变过,玉儿开始不信我了么?”
“你想过要折断我的翅膀对吗?”她轻轻的开口。
高湛微怔。
“那么,有一天你会不会因为和士开的话而要我的命呢?”她真的很想知道呢“玄哥哥怎么可能舍得伤害我呢?”
“玉儿!”高湛怒了“我何时伤害过你?你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你或许是有些爱我的!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该离开你,不该因为一时的迷恋失去了自我,忘记了使命!”她转过身,向门外走去“高湛,我的梦已经醒了!你却还在沉睡!”
只见高湛瞬间移置她跟前,伸手将她禁锢在怀中,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玉儿,我生气了呢!怎么办呢,那便拿你来抵如何?或者玉儿更愿意看到高长恭去死?”
锦瑟惊恐的睁大眼睛,这个男人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世间最残酷恶毒的话,他的的确确变了!
她开始害怕,像当初害怕宇文邕一样的害怕眼前这个男人!同时,她感到无止尽的心痛与绝望!
高湛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在微微发抖,好像在某一天也出现过同一种情况,但是今日她害怕的对象却变成了他。
锦瑟抬起头,凝视现在的他,将他有如魔魅的神情尽收眼底,随后她闭目运功,身体渐渐透明最后在他怀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湛的手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他的表情慢慢凝固,不可置信爬满了整张俊美的脸,随后狂怒一涌而出,广袖一拂,殿内卷起一阵狂风,他在风中冷笑,窗边的筝上的琴弦,就像他心底最后的几丝理智一样逐一断开。
他的世界,骤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