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沥面色如纸，脸上却带着笑意，他伸出手摸摸傅晓棠的脸，低如蚊蚁地说：“别哭，”傅晓棠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的手沾了血，那粘糊糊温热的东西鲜红刺目。傅晓棠控制不住的哆嗦着，牙齿上下打战，“你...你怎么样？”见宋沥目光柔情似水的看着她，动动嘴仿佛要说什么似的，不由得把耳朵凑上去。
宋沥断断续续轻声道：“我...我是故意的，我故意激怒她...小芙...如果我死不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我们重新开始。”
傅晓棠只觉得痛心入骨，难过到了极点，“你别说了，医生马上就来，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你还是不肯...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宋沥一脸的绝望和悲恸，忽然呕了一下，鲜血从嘴里涌出来。
傅晓棠吓得魂飞魄散，环顾四周大声叫着，“医生，医生在哪里？快来人哪！”然后紧紧地抱着宋沥，仿佛想把自己身体的热度传到他渐渐发僵发冷的身上，“你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宋沥嘴角一动，似乎笑了一笑，“我...我总是让你哭。”
傅晓棠重重的摇头，“不是。”
宋沥向上凑了凑，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最后吐出几个字，“小芙，我...我爱你！”
说完仿佛力气用尽，身子一堕，头向旁边一偏，再也没有反映。
傅晓棠只觉得怀里一沉，再看宋沥，时间仿佛静止，他歪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傅晓棠脑中一阵天旋地转，她使劲睁了睁眼睛，难以置信的推推他，“宋沥，宋沥。”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匆忙的、想挽回什么似的大叫：“宋沥你不要死，你别死，我原谅你，我原谅你了，你别死！...”
围上来的宋母和宋盈见傅晓棠这样子，也失声痛哭。一个叫儿子，一个叫大哥，乱作一团。
柳伊看着宋沥在血泊中闭上眼睛，先扎挣着双手将手枪丢掉了，也吓得脸色惨白，一动不敢动，后来听到众人哭叫，以为宋沥必死无疑，柳伊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最后竟咯咯狂笑起来，一面笑一面流眼泪，如癫如狂，状若疯妇，“他死了，哈哈哈，他死了...他真的死了...他被我杀死了...”
方君颉拨开人群蹲下来，十分镇定从容地将手按到宋沥的脖颈，又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然后找东西按住他的伤口，减缓血流的冲势，一面非常肯定地轻声说：“没事，他只是昏厥过去了，他还有气息。”
有人报了警，医生也很快的赶到，七手八脚的将宋沥放在担架上抬走，宋母宋盈和一些亲戚也随着上了救护车。有几名警察简单了解了情况，将柳伊控制了起来，柳伊傻呵呵的面带笑容，丝毫不反抗的被带上警车。
傅晓棠一个人孤零零的还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程昱守在她身边，怔怔的看着她，似乎想说点什么安慰安慰她，又不知如何开口。方君颉一边看着，不由得轻叹一声，蹲到傅晓棠身边，双手握到她肩上，柔声道：“小棠...”
傅晓棠微动了动，慢慢地回过头来，看着方君颉，脸上死寂一片，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认出他来，仿佛像做了错事见到亲人的孩子，嘴角微微抽搐，“阿尊，他死了...我，我不想要他死。”
方君颉十分十分温柔的把她搂在怀里，“傻瓜，他没死，他会好起来的。”
傅晓棠仿佛并没有听清楚方君颉的话，只是翻来覆去的喃喃低语：“他死了，他死了，我不要他死。”
方君颉眉头微皱，把傅晓棠推开一点，咬咬牙，毫不容情伸手给了她一几耳光。
程昱先“啊”的叫了一声，“你怎么打她呢？”
方君颉理都不理他，用力捏着傅晓棠的下巴、轻轻摇晃着她低吼着：“我说，他没死，宋沥没死，你听见了没有！”
傅晓棠慢慢的眨了眨眼睛，泪水越流越多的从她眼里涌出来，她抽泣了两声，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方君颉抱着她，一手轻抚她的头，吻了吻她的额角，“好了，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过去了...”
傅晓棠紧紧攥着方君颉的衣角，在他怀里放声大恸起来。
......
宋沥被连夜抢救了整整一宿，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因为失血过多，大脑缺氧，始终没有清醒过来。方君颉带傅晓棠回“天上人间”休息，傅晓棠满脸疲倦却异常安静，洗了澡，又吃了一些方君颉让人准备的东西，然后乖乖的上床睡觉。方君颉见她睡着了稍稍放下心，握着她的手出了一会儿神，最后在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安排司徒南派人牢牢盯住医院的动静，随时回报。然后和章戎约了时间见面。
章戎看方君颉从外面进来，一向温和浅笑的脸少有的凝重，勉强冲自己笑了一下，然后摆了一个又酷又帅又无奈的姿势，将他自己扔进沙发里。
章戎道：“晓棠怎么样了？”
“睡了，情绪还算平稳。”方君颉忽然想起来又问道：“柳世权和柳伊呢？”
章戎微微一哂，“柳伊好像神智出了问题，而且现在已经被警察局以涉嫌“故意伤人”逮捕；柳世权其实一直在饮鸠止渴，只要我收回银行融资，别的什么都不需要做，下个星期，恒庆置业就不复存在了，这父女二人也算咎由自取，不过我也没什么心情再去对他们做什么，精神垮了，再打击他们我也胜之不武。”
方君颉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慢吞吞的仿佛自语地说：“我们这件事有点儿稍欠周道，本来一切皆在掌握，最后居然陪了一个宋沥进去。”
章戎缓缓摇头，“宋沥找人当众揭穿柳世权父女，又专门挑尖锐的话去激怒柳伊，实在是有些存心。况且我最早发现宋沥程昱也在查这件事时咱们不是讨论过，我逼宋沥娶柳伊，如果柳伊是芳儿的女儿，她对宋沥情根深种，我就帮她圆了这个愿望，如果柳伊撒谎，晓棠是芳儿的女儿，那么之前宋沥让小棠那么伤心，我这样做也算是给宋沥的惩罚。”
方君颉淡淡一笑，低声道：“只是这挨了一枪，未免有点儿...他现在...还生死未卜呢？如果因为这个搭了一条命进去，可真是得不偿失哪！”
章戎亦有些心情沉重，故意的想冲破眼前的低压，语气轻快的调侃道：“什么时候君颉少爷也婆婆妈妈起来，别说中了一枪，就是人在你面前被打成筛子也没见你皱过眉头呀。”
方君颉笑了一下，眼里却冰霜一片，“您以为我是替宋沥可惜呢？对于我来说，死一百个宋沥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他是自找...可是对于晓棠来说...”方君颉眼波一黯，“这辈子可就真的忘不了他了。”
章戎凝视了方君颉一会儿，“那他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还真是剑走偏锋。你想过没有，如果小棠真的忘不了他，你怎么办？”
“如果她一转眼就忘了，感情来得快去得快，我倒不稀罕呢；可是如果她总是纠缠于从前的感情，一辈子忘不了放不下，我也没什么意思，其实我对小棠还是很有信心的，她对我的真诚和用心，我都感觉得到，不过么...”方君颉顿了一顿，微微锁了眉头，“我现在不怕宋沥死，更不怕他活，我就怕他半死不活，您知道女人通常心软，尤其是小棠。”
章戎也陷入淡淡的惆怅之中，静了半晌恍恍惚惚的说道：“一切就看你们是不是有缘份了，像我和芳儿，明明对彼此爱逾生命，却为了外界的因素失之交臂，最终天人永隔。你现在也没必要患得患失，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方君颉听章戎语气中透出的凄凉和无奈，万人敬仰的章家十哥，纵使他叱咤江湖、一言九鼎又怎么样？纵使他运筹帷幄、翻手成云覆手为雨又怎么样，在他最在意的事和人上，却全然做不得主。
方君颉一向是信奉“我命由己不由天的”，而且越是前路茫茫困难重重，越是会激发他的无穷斗志，他相信自己一定不会像章戎一样，在感情上遗憾黯淡一生，他会不认命，他暗暗决定，他一定会凭借一己之力，为他和傅晓棠拼出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
第二天，方君颉本来做好准备想带傅晓棠去医院看看宋沥，哪知道傅晓棠居然执意不肯去。一幅冷冷淡淡与己无关的表情，与之前险些崩溃的样子判若两人。方君颉知道傅晓棠越是这样越是在意宋沥的表现，不想看到他有什么不好的结果。不由得心情沉郁，但是也并没有勉强她一定要去。
几天以后，宋母和宋盈忽然找上门来。
宋母抓着傅晓棠，声泪俱下道：“小棠，你行行好，我知道沥之前做过太多对不住你的事，你就看在阿姨的面上，去看看他好不好，医生说他因为大脑缺氧时间太久，脑细胞坏死，极有可能一辈子也醒不过来，他现在就像被关在黑黑的山洞里，他能听得到外面人的讲话，可是就是走不出来，也没办法回应，这样太痛苦了。我想如果你去，你和他说说话，他一定会有感觉的，甚至很快醒过来也说不一定，你就当帮帮阿姨，我求求你...”
“阿姨，我不想去”，傅晓棠恹恹的皱眉，她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窝在房间里，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人却奇异的消瘦下来，下巴尖的可以戳人，“我不想去，我...我不想见他，您别逼我！”
宋母深深的看进傅晓棠的眼睛，轻柔似水的说：“小棠，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阿姨也理解你为什么不想去，可是阿姨没有办法，宋沥小时候，我愧欠他那样多，现在我看着他全身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我...我真恨不得代替他躺在那里。我不求你别的，我只希望你能体谅一个做母亲的苦衷...我求你，我...给你跪下了...”宋母说着腿一弯，就要跪在地上。
“阿姨...”，傅晓棠连忙一把搀住，宋母那句“体谅一个做母亲的苦衷”的话深深地打进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更何况她执意不去看宋沥，并非是因为不爱，而恰恰是因为爱，“阿姨，您别这样，我去，我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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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结束了，最近更得有些慢。明天周末，我会尽量多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