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梅梅拿出了全部家当，包括一十千送给她的东西，趁一十千没回来，在试衣镜折腾了好一阵。她不是没有好衣服穿，一十千带她去高级西餐厅时送过她一身，可那种在温暖空调房里穿的套装不抗冻呀。
“吧嗒”一声，防盗门锁被旋开。糟糕！一十千回来了！梅梅一把抱起试衣镜前所有衣物往卧室里奔，胡乱塞进衣柜里。
一十千打开暖气开关，脱掉外套往沙发上一扔，走到卧室门口看着往衣柜里塞东西的梅梅。“你做什么呢？”
“呃……好久没整理过了。”
“昨天下午不是刚刚大扫除过吗？”一十千走到她背后，昨日还整整齐齐叠放的她的衣服，现在跟个大菜丸子似的乱七八糟绞在一起。这哪是整理？看到露出的一对羽绒短袄的袖子长短不一，他翻出皮夹子掏出几张红票票放到床头柜上，“改天去买几件好点的衣服吧。人家羽绒服里掉出来的是鸭毛，你的羽绒服里尽掉鸭毛杆儿。”
梅梅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红票票，眼底掠过一丝受伤。她扯着笑容打哈哈：“一根羽毛有好多毛，可只有一根杆儿，还是杆儿稀罕。”
一十千冷笑一声：“呵，那你就去多买点鸭毛杆儿，裹着过冬吧。”他拿出睡衣，准备去冲凉，“老板娘松口放你假了？”
梅梅一边跪坐在地上叠衣服一边答应着，“嗯，给了整整一天的假呢。对了，先生的毛巾用了很久了吧，都不怎么柔软了，我买个块新的给你，就挂在你原来那块毛巾的旁边。别看是个便宜货，可好用了，又吸水又耐用，用肥皂洗也洗不硬。原来那块我没扔，怕您有别的用处，或是不喜欢我买的毛巾。若是不用也别扔，留下来给我当抹布使吧，恰好缺个擦窗户的抹布。”
一十千看向窗台，华丽盛开的玫瑰花，不搭调的插在番茄沙司的空玻璃瓶里。
白驹过隙，逝者如斯，梅梅睁开眼，迎来了忐忑的星期天。
去浴室里仔仔细细的洗干净头发，用吹风机吹干后，梳起两条长长的麻花辫，绑绑塞塞的硬是盘出了不错的发型。脸上涂点大宝，抓起从孙芊芊那儿借来的眼线笔和睫毛膏，有模有样的描眉画眼，镜子里的脸越来越像网上流行的小清新。
拉开衣柜的门，梅梅长叹了一口气。取出一十千送给她的秋季套装，不知能不能配上打底衫和打底裤。
一十千倚在卧室的门框上，扣响了木门，手里拎着一件包在塑料袋里的卡其色呢绒大衣，“穿这个吧。”他发现那晚放在床头柜上的钱她并没有拿去用，既然要带回家，绝不能丢自己的脸，他根据上次给她买衣服的经验，在售货员的帮助下挑了几件。
梅梅愣了几秒，面无表情接过大衣，内心五位陈杂，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
“还有这些。”为免麻烦，他干脆在售货员的建议下，把搭配买齐全了。母亲的眼睛可是很尖的，衣服是好是坏，一眼就能看出来。
梅梅从他手中拿过打底毛衣与羊绒打底裤，耷拉着耳朵，“我想换衣服了。”
马靠鞍人靠衣，当梅梅穿着一十千买给她的衣服从卧室走出来时，一十千惊讶的说不出话，她和他认识的千金小姐们，简直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无精打采的，像个没人提线的木偶。
坐在商务轿车里，梅梅望向车窗上倒映出的自己。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实在不应该，一十千体贴温柔，连皮靴都为她准备好了，她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衣料熟悉的质感，仿佛将她带回了B市的家，压抑的透不过气。她老毛病又犯了，想要跳车逃跑，不过理智告诉她不能给一十千添麻烦。
一年多的服务员生涯，练就出了商业微笑的硬功夫。面对别墅区里的一幢两层小楼，深呼吸了一口气，跟在一十千身后走了过去。
保姆阿姨打开门，招呼他们现在客厅里坐下。梅梅没心情去欣赏红木茶几和真皮沙发，脑海中模拟着该如何应对公婆的提问。若是问到了有关她父母的问题，她该如何作答呢？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一鸣大声问保姆：“沈姨！来了吗？”
沈姨边跑到他面前边喊：“来啦！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
“如烟呢？”
“夫人睡美容觉呢。”
一鸣一身运动服，满头大汗的喘着粗气，站在客厅门口对一十千和梅梅说：“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就下来。”
梅梅早就站了起来，恭恭敬敬道：“您好，请不要着急。”
一鸣上下打量她，这位小淑女真是一乙〇口中的糟糠？他点点头，笑呵呵的冲上楼去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光景，西装革履的一鸣带着居家休闲的柳如烟步下楼来。梅梅站起来迎接，庄重到一十千都不好意思继续坐着了。梅梅看到柳如烟时，吃惊的睁大双眼，察觉自己失礼，忙九十度鞠躬，“您们好，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嗳哟！快起来！”一鸣被吓了一跳，“哈哈哈，不用那么紧张。坐吧。”
柳如烟和梅梅面对面坐下，看着打扮得像模像样的梅梅，她皱起了眉头。也许是穿衣打扮的问题，前几次见不觉得，柳如烟越看越觉得梅梅眼熟，像是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拼命搜索着记忆，实在是想不起来到底在那儿见过。
一鸣望向梅梅，“你们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呀？”
“上个月。”一十千答道。
“哦？趁着我和你妈出国办的？你小子可真行！是叫梅梅对吧。”一鸣问她：“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在下是餐厅服务员。”
“哈哈哈，没必要那么客气，放松点，别紧张。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
“餐厅的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去兼顾这些。”
“家里都有什么人？”
“一年前我自己搬出来住了。”
“哦。”一鸣见她吐字清晰彬彬有礼，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像个普通人家的乖乖女，便叫来沈姨，冲她眨眨眼睛，“上点好茶。”
“伯父太客气了。”梅梅忙客气道。
“咦？！你刚才叫我什么？”一鸣开玩笑的嗔道。
梅梅羞红了脸，抿抿粉唇低头道：“爸。”
一鸣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大笑了起来。
沈姨端来四杯茶，将紫砂茶杯分给四人，梅梅跟着一十千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在一十千夸赞“好茶”时，梅梅却差点吐了出来。杯中物不是苦也不是涩，更不是甜或辣，而是酸，还不是普普通通的醋酸或柠檬等的果酸，像是什么东西放旧了发馊的酸，恶心得她想吐。
不能吐出来！
她是一十千带回来见公婆的，不能给他添麻烦。梅梅像吞中药一样，硬将发馊的水咽了下去。沈姨跟她无怨无仇，拿发馊的水泡茶给她喝，肯定是受人吩咐的。不管是谁想给她下马威，都说明她是不受这个家的欢迎。她用余光瞥了眼一十千的笑颜，不能辜负他的温柔，必须为了他努力才行。
那杯发馊的茶水，是一鸣特别吩咐沈姨准备的。一鸣见梅梅硬是喝了下去，满意的笑了。善良懂礼貌，又为一十千着想，他认可这个儿媳妇了。“如烟，去叫爸起来，见见孙媳妇。”一鸣将柳如烟支走后，自己又站起身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梅梅端着还剩大半杯的馊茶，蹑手蹑脚的小跑到客厅角落的垃圾桶边，把茶水倒了进去。
一十千不高兴的问她：“你干什么呢？”
“嘘——”梅梅将食指挡在唇前吹了下，坐回他身边对他小声说：“叔叔阿姨可能不喜欢我，给了我杯馊水喝。您别担心，回头告诉我他们有什么喜好，我会努力想办法讨他们欢心的。”
一十千狐疑的夺过她手中的紫砂茶杯嗅了嗅，闻到了淡淡的馊臭味，往茶几上“砰！”的一摔，“唰！”的站了起来。
梅梅忙拉住他，“您要做什么？”
“当然是去质问沈姨，是谁叫她那么做的。你好歹是我带来的人，开这种玩笑未免也太过分了。”
梅梅站起来拦住他，刚想再说什么，一鸣大步走了过来，“不用问了，是我吩咐的。”
“爸？”一十千不解的注视他。
“对我来说，儿媳妇的家庭出身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和她能为我儿子着想到什么程度。梅梅喝下的那口馊水，是交给我最好的答案。梅梅啊，以后不必用心讨好爸爸啦，爸爸很喜欢你呀，哈哈哈~”一鸣坐进沙发里，笑得合不拢嘴。
“爸！你这也太过分了，梅梅要是喝出了问题怎么办？”
“我没事。”梅梅边小声说着，边用力把一十千拉回沙发上。
一鸣找了个话茬，跟梅梅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开了。一十千注视着梅梅谨慎小心的微笑，回想那杯馊茶的来龙去脉，梅梅对他的喜欢，一定是个无底洞。跟别的女人结婚也是结婚，和她结婚也是结婚，她不像别的女人烦死人的缠着他，结了婚也少了被人黏的麻烦，何乐而不为？更何况，她三天两头的给家里大扫除，操持着公寓琐碎的事情，偶尔做些细小却温馨的事，不是挺好的吗？
一位颤颤巍巍的老爷爷蹒跚的走进了客厅，他张开没牙的嘴开心的笑着，黝黑的脸上满是一层又一层的褶子。不光是梅梅，一鸣也站起来迎接，一十千更是主动跑过去搀扶。
“哪个是我的孙媳妇呀！”老爷爷大声问着，失了牙齿吐字并不是那么清楚。
梅梅缓缓鞠躬，凭借多年服务老年顾客的经验，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大声说：“爷爷，您好！”
“吼吼吼！”老爷爷笑哈哈的在大孙子的搀扶下坐进沙发里，“好，好！吼吼吼！”
梅梅见老爷爷抬头看向她，有些看不清的往前凑了凑身子，忙往前迈了一小步，大声自我介绍：“我是梅梅！”
“哦！梅梅！真好听！吼吼吼~”
“砰！”的一声，是谁回家关上了门，沈姨忙从厨房跑过去迎接：“三少爷，您回来啦。”
一新头也不抬的“嗯”了声，在门口大喊：“爷爷，爸爸妈妈，我回来啦！”径直走向楼梯。
一新路过客厅门口时，梅梅瞥见他的侧脸，大吃一惊。
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