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八采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她看到才六岁的麦小乔穿着脏兮兮的裙子，捧着一只小学门口五毛钱一只的鸡仔哭得伤心。唐八采走过去，蹲树下拿白嫩嫩的小肉手挖了个坑将死去的鸡仔埋进去，又从自己家里偷出来几根香，像模像样的点上，同麦小乔一起“祭奠”鸡仔，一场“隆重的后事”办完，两个泥猴子一样的小姑娘拉着手咧着缺了门牙的嘴互相对着傻笑，友情也是那时候埋了根。
又看到被初恋男友郎明甩了时，麦小乔比自己还火冒三丈。她淬着唾沫，迈着螃蟹步，像个地主家的狗腿子似的，二话不说就拉着二愣子一样的唐八采，一人一块板砖就气势汹汹杀到郎明学校。两个姑娘像“敢死队”一样以彪悍的泼妇之姿胖揍了郎明一顿，临走，唐八采扯掉郎明一大块头发，麦小乔还冲着他的裆部狠狠一脚，简直帅爆了！
那个你开心比你笑更大声，你难过比你掉更多眼泪，大叫着说“唐八采你真是坨猪屎啊，不过就算你是猪屎我也不嫌弃你哇”的麦小乔那么好，好到曾经的她仍然占了自己生命的一大部分，她明明是最希望自己幸福的人……
唐八采哭得眼屎都要出来了，恍恍惚惚间，禹斯文的脸也出现在眼前。那时他17岁，纤瘦，俊美，白衬衣永远一尘不染，干净的短发总是修剪地恰到好处。他站在讲台上给大家讲题，声音清朗，拿粉笔的手骨节修长分明，好看的要命。窗外树声沙沙，连阳光都像是全都聚集到他的身边。他讲了什么，完全不记得。那幅少女漫画一样的场景却长久地，清晰地印刻在心底。
第一次约会时，没有高跟鞋天赋的她臭美地穿了双恨天高，脚痛得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走在刀尖上的人鱼公主”，虽然这个人鱼公主有点胖，但她依然强忍着痛死要面子活受罪地摆出比哭还难看的“甜美”笑容。细心的禹斯文让她等在路边，匆匆跑去买了双平底鞋给她。禹斯文，为什么总是那么温柔？
华灯初上的大街上，禹斯文笑容温暖，他握着她的手，“八采，嫁给我吧，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
……
过往种种充斥着唐八采的大脑，回忆太多，再甜蜜也会挤得脑袋发痛。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唐八采披头散发，状如女鬼地推开卧室门，却意外看到一张极其严肃的脸——程嘉。程嘉端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散发出的冷气让刚刚初夏的天莫名冷了好几度。唐八采有点怕程嘉，尤其是今天这样冷感十足的他。她从边上偷偷瞄过去，从她的角度来看，程嘉的腿格外修长，而他整个人线条十分优雅，就像那种严格按照比例雕刻而成的美男雕塑，看上去很不真实！
对啊，能真实吗？这个人不是号称再有半个月才能回来吗？突然出现，给了唐八采一种诈尸的错觉。
事实上是，程嘉出差将近两个月，昨天唐八采订婚泡汤，唐爸唐妈死活敲不开她的门，情急之下才给程嘉打了电话。程嘉将手中工作安排妥当便赶紧赶了回来。如今看到眼前这张挂着口水，糊着眼屎，目光涣散如无脑儿的大脸，他长长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会为情自杀，你也能厚着脸皮活下去。”
八采听到程阎王久违的毒舌，灵魂渐渐归位，她冲到程嘉跟前，嚎道：“大哥，求拍醒，我到现在还想着那对狗男女的好！”
程嘉扶扶眼镜，给唐八采倒了杯水，这才慢幽幽地说：“你又不是黄瓜，我也不是菜刀，我拍你做什么。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我一直不赞同你太早跟禹斯文把婚事订下来。”
八采捧着杯子，咕噜咕噜大口喝起来——哭了这么久，还真是渴了。
程嘉很是嫌弃地皱眉，“慢点喝，别整得跟冲马桶似的。”
唐八采果断地呛住了，一张脸憋得通红，直逼武圣人关二爷。她不断地咳嗽着，想说什么却因剧烈的咳嗽说不出口，指着程嘉的指尖颤抖，状如癫痫。
程嘉无奈，拍着她的背，淡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虽然你年纪是不小了，可也不大。姜子牙八十岁当丞相，孙猴子五百岁才西天取经，白素贞可是一千多岁了才下山谈恋爱。年轻人，你说你急什么？”
唐八采咳了半天，终于幽幽叹了口气，“我这样的能找到他那样的，那简直就是瞎唐八采碰到死禹斯文，不早点套牢了我的心静不下来啊。”
程嘉使劲拍了拍唐八采的大脑袋，十分恨铁不成钢的说：“恭喜你终于将自己逼成了卖器官也没人要的黄金屌丝等级，你就这么妄自菲薄吧。禹斯文既然这样好，那禹家为什么这么急哄哄地要把婚事定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程嘉瞥了唐八采一眼，“更何况对方还是像你这样……天生长了一身保护色的。”
八采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坐在那里不吭声。
程嘉来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实话就像月光，明亮却毫无温暖。不过失恋这回事却又像打怪一样，伤心一回，就累积点经验，经验足了才能升级嘛。也许就有人喜欢你这种脑回路单线的生物，把眼睛擦亮了，总会找到的，禹斯文真得不可靠。”
唐八采像被冷水兜头泼下，那颗乱成一团的心也渐渐沉稳下来。程嘉就是这样，从来不会跟着你大骂狗男友，将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从祖坟里挖出来问候一遍；也不会将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让你瞬间自信指数突破大气层，觉得没了你好像就连地球都不转了一样。
他总是以自己的方式让人以最快的方式冷静下来，并引导你走上正确的道路。这是属于他的智慧，也是……这个毒舌男隐藏的温柔吧。
谢谢你，程嘉。唐八采在心里默默地说。
程嘉看唐八采的心情终于稳定下来，吃了午饭便离开唐家。而他刚回到自己家不久，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是程律师吗？我是麦小乔，你要是方便的话来XX咖啡厅一趟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