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里,来探望她的人也有不少,比如温柔阁的那些姐妹们啦,隔壁左右的邻居们啦,常常一来就是一大屋子,害得她不得不放下纱帐把自己隔离起来,虽说只是普通感冒,但是传染了别人也不好。
到了晚上,丁婉英总算清净了些,看着劳累到黑眼圈都冒出来了的陈婶,实在有些于心不忍,柔声劝道:“陈婶,前几晚你都彻夜未眠的守着我,现在我烧退了不少,你就回去歇着吧。”
陈婶放下手中的毛巾,看着她虚弱的脸有些迟疑,转而一想,往窗外瞟了一眼,笑道:“那好吧,这几日不光我守着你,还有另一个人也是一直守着你呢,你一会跟他说说,让他也回去歇着吧。”
丁婉英嘴角一抽,尴尬地笑了两声,无语地朝窗外看了两眼,心道原来陈婶也发现了……
待陈婶捧着一堆用完的碗筷出门去了之后,丁婉英两眼一闭,往后一倒,躺在软软的床上,拖长了声音没好气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就见一团紫色的人影迅速地飘了进来,蹲在她床前,一本正经地学着陈婶的样子探手往她额头上一摸,被她用力一拍后才收了回来,皱着眉头暗自嘀咕道:“好像是没那么热了。”
丁婉英闭着眼说道:“你们这些神仙当然不会知道当凡人的痛苦,生老病死,人生在世,都是逃不掉的。”
冉子卿的眼神倏地变得悠远起来,淡淡地说:“凡人真是脆弱。”
丁婉英不乐意了,皱着鼻子睁开眼,扭过脸瞪着他,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大自然赋予我们生命就一定有他的意义,没有我们这些凡人,又何来你们这些神仙!”
冉子卿一愣,忽然觉得她说的话总能让他那颗冰冷的心微微颤抖,仿佛松了一口气般笑了,道:“娘子,你,真的很特别。”
丁婉英对他嗤之以鼻,皱了皱鼻子,说:“有什么特别的,我就是一平凡到掉渣的小老百姓!”只不过凑巧遇上穿越这等烂俗之事罢了。
冉子卿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看得丁婉英一阵不自在,不禁叫了起来:“看什么看什么!没见过美女啊!”
冉子卿噗哧一声笑了,挑着眉头戏谑道:“是是是,从没见过娘子这么美的女子。”
“那是,我丁婉英是谁啊!”丁婉英得意地一甩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趾高气昂地说:“喂,我说冉子卿,守了这么几天,你也该回去了吧!”
谁晓得他凤眼一颤,瞬间变成水汪汪的泪眼,撅着红唇嗲声道:“你还说呢,夜里外面可冷得要命,陈婶明明知道我在外头,也不让我进来,害得我这几日受了凉,就快要发热了!”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捂着自己的额头装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那你就快滚回去睡觉!”丁婉英拿起枕头就朝他脸上砸去,神仙生个屁的病啊!不晓得自己长得好看啊!还装得那么嗲,没事不要随便魅惑人!
“不要!娘子,西厢房那么远,你这里暖和,就分一点床给我睡吧!”冉子卿一边笑着捞起枕头,一边扯着衣角就站起来要爬到她床上来。
“喂!冉子卿,你找死啊你!”丁婉英怒极,瞪圆眼睛盯紧他,坐在床边张开双臂护住自己的床,NND,你敢爬上来试试看!
“娘子,这么大一张床,你一个人睡着不会很冷么,来,为夫帮你暖被。”冉子卿依旧笑眯眯的,抱着枕头往她挡不住的空隙钻去。
“冉子卿!你要是敢上来我就出去睡!”丁婉英也急了,NND,这当神仙的莫非都是傻子?随随便便就往别人床上钻。
冉子卿一听这话就蔫了,抱着枕头可怜兮兮地缩回身子,眼泪汪汪地望着她,见她气鼓鼓的看都不看自己,愈发委屈,只得放下枕头,转过身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去。
斜着眼睛看见那团紫色出去并关了门,丁婉英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又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嗤了一声,才拉下纱帐,舒舒服服地躺回去睡觉了。
话说跟这家伙一闹,好像头都不晕了……
……
不一会儿,静下来的房间里便响起了平稳的呼吸声,而那露出一条缝的窗户外头,冉子卿亲眼见着她睡着才将窗户关牢。
然后他转过身看了屋檐一眼,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道:“你就算这样守着她一辈子,她也不会知道。”
“……”夜风轻轻吹过,带起一片悄然坠落的树叶。
然后冉子卿自嘲般地笑了,摇着头道:“仙不都是无心的么?为何你会……”
“……”那个不知在何处的“他”依旧无言。
冉子卿也随之沉默了许久。
“玄……”他又出了声,轻声唤着那人,“如若我成功……你也该说话了吧。”
风,穿过悄悄抽出嫩芽的枝头,飞到走廊上,只是不知何时起,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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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被那个死人妖偷偷施了什么仙术还是怎么的,丁婉英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竟然觉得自己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扭头看看从窗户缝里头钻进来的阳光,精神头儿也来了,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想到便做,丁婉英欢快地拉起被子,迅速地套上衣服,然后一拉纱帐,踢上她穿了十年的钩子牌运动鞋,蹦跶蹦跶地朝门口奔去。
吱呀--
门外,暖暖的阳光正好落在她身上,一扫她数日来的疲倦,丁婉英满足地站在那儿,靠上身边的木柱,仰着小脸,闭着眼睛,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微笑,这清晨的阳光简直就是来自上天的仙气,沐浴阳光的感觉可真好。
当冉子卿习惯性地走向丁婉英的房间时,走过廊角,抬眼便看到了走廊那头那个婀娜的身影,清晨的阳光柔柔地撒在她身上,那女子嘴角含笑,面带慵懒,双眼微眯,软软地倚在那掉了许多漆的朱色木柱上,与一般女子不同,她格外不拘小节,那一身纯白柔美的衣衫硬是被她踢拉的皱皱巴巴,一看就知道是急匆匆地从房里跑出来的,还有那双被她踩在脚底的古怪鞋子,也不知穿了多少年,上头布满了补丁。
冉子卿把前头那人儿从头到尾瞧了个遍,直到看到那双钩子牌运动鞋时,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一听这笑声,丁婉英满足的笑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额上青筋跳了几下,猛地睁开眼,恶狠狠地扭头瞪了一眼走廊那头的那个男人,然后转过脸继续闭眼享受阳光,心里头忍不住骂了起来:臭人妖,大清早的跑来打扰她享受阳光,真是讨厌!
冉子卿笑意盈盈地从走廊那头缓缓走过来,走到她身旁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她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然后依旧自顾自地晒太阳,视他于无物,他忍不住憋笑,又开始想要逗她了。
“啊--清晨的阳光真美好啊!娘子,今天这么早起,莫非病好了么?”
“哼!”就不理他!说完了快滚吧!
“咦?娘子,你脸色红润,面若桃花,似乎这几天养的不错哟。”
“……”嗯……这话勉强还算能入耳。
“哎呀,娘子你那双鞋子似乎很久没有洗过了哟,唔……怎么有股怪味?”说着,冉子卿皱起了眉头,怪模怪样地捂着鼻子,似乎闻到了很难闻的味道。
“……”丁婉英心头一惊,面色虽然不变,心里却已经炸开了锅,难道是她的耐克运动鞋太久没洗了?有怪味了吗?那小小的鼻子轻微地颤动着,似乎在闻他说的那股“怪味”从何而来。
“唔……娘子,你这双鞋好古怪,哪里做的?可否给为夫也做一双?”
奇怪的是,刚刚还在头顶响起的男声却忽然从脚下传来,丁婉英大惊,赶紧睁开眼,低头看去,那可恶的冉子卿竟然蹲在她脚边,揪着鼻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双宝贵的运动鞋瞧着,一边毫不在意地拉起她的裙角想要看得更仔细些,一边嘴里还在嘀咕着:“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种鞋子,真奇怪,这是啥材料呢?”
“喂!”丁婉英一看就炸毛了,赶紧抬起脚不让他再用目光非礼自己美丽的小腿,指着他的头顶就开始大骂:“色狼啊你!女孩子的裙子是能随便乱扯的吗?”
冉子卿抬起脸,对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心地说:“女孩子的裙子是不能随便乱扯,但是娘子的裙子可以随便乱扯。”
“滚!”丁婉英大怒,继续骂道:“咱们这关系根本是假的,又不是真的,你别真把自己当我夫君了!”
然后,丁婉英便拍拍衣袖,气呼呼地转身回房间去了,只是正在气头上的她没有看见,身后那个缓缓立起身的男人脸上渐渐地没了那抹没心没肺的笑容,只是用那双带着淡淡哀伤的眼睛直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默然不语。
丁婉英啪地一声反手关上房门,嘴里骂骂咧咧的走向洗漱盆,直到走到盆边,她才忽然觉得心头莫名其妙的有些发酸,眉头一皱,嘀咕起来:“我……刚刚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门外,阳光依旧明媚,只是没了那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