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芝琳只想着一路奔过来又渴又累,拉过秦氏打算坐下。
纪氏哼声,龙头拐杖一跺,震得秦氏母女心头轻颤。
秦氏过惯了看人脸色过活的日子,自然知道纪氏特意召她们母女过来不会有好事。秦氏稳住楚芝琳的身子,扫一眼正帮纪氏布菜的楚微,笑意盈盈道:“不知老太太急着招儿媳过来,可是有要事交代?”
纪氏尝一口楚微夹起的斋鱼肉,道:“丫头,手艺越来越精湛,可以以假乱真了。”
纪氏有意忽略秦氏,秦氏非但没表现出一点不满,反而点头称赞:“微儿生就一双巧手,厨艺了得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是芝琳能学得一半,儿媳可就放心了。”
楚芝琳撇撇嘴,扯了扯秦氏的衣袖,一脸不满。说她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许说她不如楚微!
秦氏抽回袖子,半眼也没看楚芝琳。老家伙给她们娘俩脸色看,这丫头还是看不清状况,秦氏恨铁不成钢,打心底不想理这糊涂货。
“秦夫人哪里的话,琳妹妹针黹功夫精湛,微儿可是望尘莫及呢。”楚微朝秦氏暖暖一笑,看起来是那么的真挚,又道“祖母,秦夫人是长辈,微儿坐着夫人站着,似乎失了规矩。芝琳她们一路奔来庵堂,也该累了,不如……”
秦氏面善心恶,却深谙忍耐之道,不仅没有因纪氏当众让她难堪拂袖而去,反而顺着纪氏的话讨好楚微,自是为了让楚微为她们出面。
秦氏身后的孙妈妈失望的摇摇头,二小姐根本不懂看人脸色,夫人想帮她撑出半边天恐怕不是易事。反观大小姐,举止言谈得宜,进退有度,至于城府么,那是深不见底,夫人想扳倒大小姐,一时半会是绝不可能的。
纪氏是什么人,秦氏皮囊之下藏着什么心思,怎么能躲过她的火眼金睛:“哼!规矩?跟她们娘俩谈规矩,得了吧!都不把我放眼内了,侯府的规矩只怕被她们抛到九霄云后了!累了好,让她们累着吧,正好可以反省反省自己。”
楚芝琳双瞳似要喷出火来,一时忍不住气呼呼道:“祖母偏心也不带这样的,不过是煮东西好吃点,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些本该下人做的事她甘之如饴,不是犯——”一个贱字堵在喉间,嘴里咬着喷香的素包子,楚芝琳怔住了。
楚微收回手,温声道:“妹妹定是嘴痒了,来,尝尝姐姐做的包子,热着呢。”
装包子的蒸笼刚刚才被她揭开,这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蒸笼,有保温的功效,那素包子跟刚从锅里取出一样烫。楚芝琳热得双眼蒙了一层泪光,依依呀呀叫着,摆手想要取下包子,秦氏适时压住她的双手,教她无法动弹。
“你听听!这算什么规矩,到了我这儿还如此放肆目无尊长!也不知道那个当娘的是怎么教女儿的!”纪氏声如洪钟,语气很冲,秦氏哪里见过她如此震怒的样子,心中不由腾起三分慌乱,这次真的踩到地雷了。
刚刚不是没阻止楚芝琳,秦氏拼命掐她掌心,奈何楚芝琳被怒火遮了五感六觉,铁了心要一吐为快,秦氏差点又要送上一掌,想不到楚微竟先一步制了楚芝琳。
不管楚微出于什么心机,秦氏却庆幸她制止了楚芝琳。有些话说出口,只怕不单单是掌嘴这么轻的处罚。
“芝琳少不更事,老太太大量,何必与她小孩儿计较。”秦氏看了楚微一眼,面孔带着一丝委屈,又道:“只是不知儿媳哪儿做错了,儿媳自问守规守礼,老太太那番话可教儿媳惶恐。”
“辩!你还给我辩!尚不说你有没有资格自称儿媳,单就你教出芝琳这么不懂分寸的女儿已是失责。”
秦氏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脸色一白,朱唇微抖。没有资格自称儿媳,就算在老家伙心目中,也从不把她当做侯府的当家主母,她操劳了二十载身份还是没有变!
“老太太,你挑琴雅的刺琴雅没话说,可芝琳也是你的亲孙女,为何你就不能将心摆正一点,公平待她。若你分倾注在楚微身上的关怀十分之一在芝琳身上,琴雅定然感恩戴德,不敢再做她想!”
楚微勾出一抹冷笑,秦氏这是被踩到尾巴了,竟将不该说的话抬上桌面,若是冷静下来,只怕会悔恨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吧。
纪氏闻言反而镇定下来,像吐冰块般冷道:“哼,感情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吧,胆子够硬的话,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她想?”
秦氏被那冷凝的气氛冻醒,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说了什么,她吓白了脸,连连欠身:“老太太,琴雅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有意指责你,琴雅不过一时被怒气蒙了心眼,我——”
“行了,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不在意,也不想在意。你不是不知道你们芝琳多不像话,还妄想跟丫头比,她一天不闹腾侯府都该杀鸡拜佛了!”
楚芝琳头颅低垂,贝齿紧咬下唇,血丝丝丝渗出。她到底哪里不如楚微了!可恶,太可恶了!
秦氏也住了嘴,眼神游移不定。
纪氏见秦氏脸色不佳,语气便也缓和了一点,可目中的冷冽半分不减:“那李媒婆可是你寻来的?”
秦氏心中一震,连同楚芝琳一道将视线盯在楚微身上。
楚微慌乱的连连摆手,道:“夫人,微儿可什么也没说。”
短暂的震惊过后,秦氏当机立断收回视线,楚芝琳却还死死盯着楚微,似乎想撕了她才解恨。这该死的贱蹄子,一定是她在煽风点火!
秦氏心中暗道糟糕,用力扯扯楚芝琳的衣袖,却也为时晚矣。龙头拐杖二度重击地面,咚的一声冷凝干脆。
“做错了事不是先反省,而是责怪别人!微儿岂是你们这般爱嚼舌根的妇人,与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伺候在旁的徐嫲嫲轻轻叹息,劝道:“秦夫人,恕老奴多嘴插一句话,是老奴出门置香烛时,在侯府大门内碰上了慌张的李媒婆,老奴见她鬼鬼祟祟的便问了几句,她什么都交代了。”
“哦,原来是这事。”秦氏很自然的扯出笑容,先前的慌乱仿佛不曾存在,镇定道:“微儿已经十七,也老大不小了,我掂量着该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女孩的光阴不可蹉跎啊。我看侯爷忙于军政,长年在外也不便烦他,老太太闭门向佛,大概心意太虔诚以致忘了微儿的终身大事。侯爷既将侯府交给琴雅打理,儿女的婚事自然得多上心。”
这番话说得有理,可是听者硬要挑毛病,却也是漏洞多多:“怎么?言下之意是说我不关心孙女的终身大事?”
“老太太,给琴雅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心怀这种心思!这话真教琴雅夭寿!”这该死的老家伙,今儿个是怎么了,老是找她麻烦?
“你有什么是不敢的,微儿及笄前我就说了,她的婚事不劳你操心。结果呢,不过一两年的时间,你便唯恐她嫁不出去,瞧瞧你找的什么好对象!”
纪氏往身边一指,徐嫲嫲抽出画卷摊开,只见画上男子器宇轩昂,目光冷厉,脸上带着略有些不耐烦的神色,恰恰是秦氏摔到齐媒婆身上的那幅。
“好啊,连李临的主意也敢打,我看你是疯了!还有另外三位人选,全是不堪入目的孬种,哪一点配得上我家丫头,你说,你还想怎么狡辩!”
秦氏面上惶恐,心里却冷嗤,楚微这丫头也只有你才当着宝贝,外面的人哪一个稀罕的?一个不知出自哪个野男人的种,谁会不长眼讨回家做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