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谢顾公子救命之恩。”
“咳咳咳，举手之劳。”
说罢，顾子辰似是有些累了，垂下眼不再看她。
“公子！”小六急忙窜了过来，双膝一弯，直直地跪在了马车旁。
顾子辰撩着车帘的手微顿，又缓缓抬眼看向了跪得笔直的瘦小身影。
“公子，您……可好？”
小六昂着头，一双大眼要多黑有多黑，要多亮有多亮，就像两颗带露摘下的葡萄，又像是一只求知的小兽。
她懊恼地垂下头，自己怎会突然这样问？
他一定会疑惑吧，毕竟她这话问得确实是有些唐突又无厘头。
“还好。”这时，男子淡漠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没人发现，他藏在宽大的袖袍下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小六惊喜地抬头，呵呵一笑，葡萄般的眼睛像是浸满了水。
还好便好......
“你说，你叫小六？”
小六点头。
顾子辰暼了一眼她腰间的木牌，又问：“在县丞那里当差？”
“不是，不是。贱民前些时日有幸被赵县丞选进城里，但是如今仍是闲散人一名，偶尔帮忙打打杂，跑跑腿。”
顾子辰了然，对着身边小厮低语了些什么。
小厮便跳下马车，走到小六身旁，伸手说：“木牌给我。”
小六有些不明所以，但仍旧乖乖将腰间的木牌递给了他。
“之前可曾照顾过人？”
“有的。小的帮瘸腿的寡妇追过鸡，陪失意的书生赶过路，帮瞎眼的婆婆喂过猪，还埋过渴死的孩子，吊过死去的妇人......”
顾子辰打断了她，“将来有想要跟着什么人？”
小六歪头想了想，“只要能吃饱喝足就行。”
“小六。”
“是。”小六觉得他的眼睛像是能勾人魂魄的无底洞，她都要掉进去了。
“若是我有意，你可愿就此跟在我身边？”
“跟在，顾公子的身边？”她有些受宠若惊。
顾子辰微微点头。
“愿意！自然愿意！”
“若愿意，便上车来吧。”
“哎！”小六生怕他反悔，急忙从地上跳起，三二下就钻进了马车。
“公子。”
“坐吧。”
“哎。”她将手在身上蹭了蹭，在角落屏息坐好。“公子，您真是个善人。”
“我不是善人，也不想做什么善人。”
顾子辰长睫微微掀起，“还有，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是贱民了。”
“嗯？”
反应过来时，她只觉喉头一哽。“是，小六知道了。”
“走吧。”顾子辰吩咐。
马夫手中长鞭一样，马车继续轱辘轱辘地行驶起来。
半晌后，小六忍不住瞄了瞄外面，疑惑地问：“诶？公子，刘侍郎真的来这边了吗？”
“不知道。”
？
“您刚刚……”
“骗他的。”
小六忍不住抿嘴偷笑，原来顾公子也会骗人。
顾子辰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他是极美的，美到小六都不知道如何要形容才好。容貌如画，恐怕连仙人都不过如此。然而，更加吸引人的是他周身如孤峰寒霜的姿态，超越了男女，超越了世俗，只需要一眼，便足够人记忆终生了。
只是，小六总觉得，这次见到的顾子辰与之前在城门口见到的他有些不同。好像之前的顾子辰虽也矜贵清冷，却还有一丝鲜活的少年滋味。而如今，他这般闭着眼，却有一种跨越时间的死寂。
是什么，让他在仅仅几天之内就好似看破了红尘命运呢？
是因为，他也如自己一般，没有了娘亲吗？
人生苦何多，洗尽世铅华，嗟叹红颜落泪，碾碎过往无常。
小六一边思考，一边趁他闭目养神，大着胆子盯着他看。
然而，小六不知道她的眼神太过炽热了，炽热到可以灼烧着顾子辰的每一丝毛发，让他无法继续静心调息。
“可看够了？”
他睁开眼的一刹那，似有万千光华射出，闪得小六呆了呆。
“看够了？”
小六讪讪地咬住下唇，“看够了。”
“在想什么？”
“啊？”
“有话想说？”
“嗯......公子，您说，人死了心也会随着身体一起变凉吗？”她歪头着头，有种孩子气的天真。
“可是小的怎么觉得，活人的心反而更加的冷呢？”
顾子辰纤长浓密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您说，若要有人会念想，又有想念的人，是不是心就不会死？是不是无论在哪里，只要还有牵挂，人就不会消失？”
“人都没了，还提什么牵挂......”
“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吗？过去经历的那些就都不作数了吗？可是公子，为什么大家都说，有的人会变成天上的神仙，有的人会变成地下的恶鬼？再不济，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呢？”
顾子辰微怔。
话还未说完，马车就停了下来。
“表叔叔，是表叔叔回来吗！”有女孩子娇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