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言官,稍有冒犯都是重罪,更别提如此大方的妄论圣上。尽欢自然是认真的,而且除了关于无瑕之事外,并没有太多防范夏锦月的心思。
夏锦月有些尴尬的移开目光,觉得此时似乎进行的太过顺利,令人不得不防,于是他又换了方法劝诱,想令尽欢亲口说出对当今朝廷的不满,一诺千金。如此一来,二人才好坐在同一条船上。
尽欢顺着夏锦月的思路沉吟片刻,温和道:“曾听多方百姓暗中议论,朝廷上那位早些年励精图治,如今则沉迷女色,对沐贵妃更是亲睐有加。平日亲小人远贤臣,并且嗜战贪功,让下面百姓年年与自己的兄长父母、妻儿子女离散死别,只为了在史书上多添一笔荣耀。师父说红颜误国,贪恋酒色财气之人,必定当不了贤明之主。”
这评价中肯贴切,与某人心中所想几乎不谋而合。夏锦月呆滞的眨眨眼睛,他知道龙椅上那位是何等模样,是因为他们二人同父异母。而若不是他确切知道尽欢一直在深山修行,还以为这又是那风流动情的父皇遗留在民间的子嗣,秘密掌控宫中情报,就等着时机一到翻身做主呢。
单单从百姓口中便能推断起当今圣上,并且字字珠玑,毫无偏颇。他预料到少年是个将才,却从来没想到还很有可能是个举重若轻的谋士。
夏锦月只觉膛目结舌,这人哪里还用他劝诱,分明是造反派中的顶梁柱,篡位中的急先锋。
他突然幻想出如此一副场景:某年某月某日,少年坐在某个规模不小的酒楼,一壶浊酒几盘小菜,少年伸手夹了一块,放在嘴中细细嚼嚼,为那菜色中因为官场黑暗而掺了沙子的官盐脸色大变,伸手拍桌,怒发冲冠:“造反!”
夏锦月冷汗津津,或者是——某家某户丈夫父亲欠了赌债,要卖儿卖女的偿还,少年仗剑路过,二话不说拔刀相助,从上到下凡是勾结的官商都一并杀个光洁溜溜,末了还要深思熟虑,最后总是会归结到天子是个草包身上,当即振臂一呼,揭竿而起,仗剑在手,武林中人无不响应,号令江湖,莫敢不从……
哎?怎么好像越说越像某个呼之欲出的邪教?
那邪教叫什么来着,夏锦月皱着眉头,似乎是个很风雅的名字,明明平日都可随口说出,眼下却偏偏记不得了,大概是个青字开头来着……
明明是在夏风和煦的傍晚,夏锦月却陡然觉得两眼发花,头脑中一片混沌,只觉前途艰难险阻,黯淡无光。
日落西山,夏锦月蔫蔫的同尽欢告辞,一个人头晕脑胀的回了王府。
“爷,要不要叫御医前来?”有侍卫上前搀扶,夏锦月叹息着点了点头,一个人挪到亭中坐下,又唤来丫鬟下人送上时令瓜果,点心美酒。
夏锦月惆怅的把玩着桌上的杯盏,回忆着昨日和白芮王爷一同出现的男子。
白衣黑发,衣袂飘飘,风雅韵致,虽未知相貌如何,光凭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就已是世间极品。更别提既然能令白芮王爷另眼相看,那面具下的容貌已经不需要更多的猜测。
夏锦月端起茶杯放在唇边,未等茶水沾唇,思索片刻又放了回去。
那人就该是少年的师兄了,那日尽欢看那人的眼神,绝不只是一个师弟和师兄间的同门之义,虽然少年看他的眼神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却远不及少年看那人时,似乎再也容不得其他人的专注。
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尽欢很有可能并未察觉。
……不如利用之后就杀了少年算了,可是如此良材……偏他还并非大夏子民,若是不能晓以大义,夏锦月再三长叹,而后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招手唤来身边侍卫:“本王问你,假如你爱上一个人,会不计较付出所得,心甘情愿奉献一切的,对吧?”
侍卫单膝跪地,板着一张面孔,硬邦邦的回道:“属下未曾体会……但属下认为,若是爱得够深,便理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