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契丹武士就追上马车,将一行人团团围住。两名大内护卫安平和安顺目光一扫,已心中有数,彼此使了个眼色,“搜”的一声拔出剑来。
双方兵刃相见,几个回合下来,安平和安顺心里暗暗叫苦:“来者绝不是普通士兵,每一个人的功力都与自己不相上下,必是有备而来。”心中想着,两人渐渐已处于下风。
安平的眼角余光忽然看见有几名契丹人冲上马车,他立刻奋不顾身冲上去,却不料背后受袭,但觉背上一痛,低下头来,胸口赫然已贯穿出一把血剑,意识甫一迷离,手中的剑便无力的落了下来,人重重的倒在了马车前。
“安平!”安顺愤怒的狂喊道,手下的剑顿时乱了招数,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已站立不住,天旋地转,身不由己的在地上被拖行起来。
“呦!呦!”剩下的契丹武士将马车围住,齐声发出胜利的吆喝。
“哈哈!多洛桑又要过坎了!”其中一名契丹武士大笑道。
马车里的柔音公主把三岁的晶莹紧紧的搂在怀里,和月奴挤在一起。听见外面先是马蹄阵阵,后是兵戈交加,冰雪聪明的她顿时明白定是被契丹人包围了。此次前来燕州,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现下,她最懊恼的就是不该把晶莹带来。外面的情势不用看也知道是契丹人占了上风,只是安平和安顺怕是凶多吉少了,心里焦急的想着,那思绪便如乱麻一般。
突然,周围全部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清脆的“得得”声渐行渐近!
又有一行契丹人纵马而来,簇拥其中的是骑着胭脂大马,身着白狐裘服的耶律彻,一身的雪白纯洁的像天神一样。他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做一个动作,但是那王者的气息已经感染了马车中的柔音。
突然,阿穆手中的鞭子在空中扬了一个漂亮的弧形。
马车的挡板顿时散了架,就这样裸露在蓝天白云下,徒留仍坐在马车车板上的三位女眷。
柔音的心仿佛在颤抖,她甚至都不敢抬起头面对。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勇气!要有勇气!绝不能让这群契丹狗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则他们一定会把我们做人质,那样肯定会影响战局。
可怜她并不知前方的战事和她现在面临的处境差不多,甚至还好不了多少。
柔音垂着头,一炳精致的宝剑抵住了她的下颚,那股力量使她不得不缓缓抬起头来,她顺着剑的方向望去——
耶律彻望着马车上羔羊一样的女人们,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他驱马上前,锐利的目光一眼就看出那个垂着头,怀中搂着一个小小的女孩,穿着华丽汉服的年轻女子必是柔音公主,他轻轻的用剑柄抵住她的下颚——大宋的公主?
当眼神相触的一刹那,耶律彻的心中激起了涟漪,天?她就是柔音吗?是的,她一定是!只有她才配这样美丽的名字。她在害怕吗?为何那双楚楚动人的眸中漾着忧愁,紧张……
契丹人?
柔音虽早已猜到,但是真的看见了,她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京城不都说契丹人是魔鬼一样的野蛮人,会吃人不吐骨头的吗?怎的眼前的这位却是玉树临风一般?只是,那紫蓝色的眼眸……确实诡异!
许久,耶律彻才想到自己还维持着这个不太友好的动作,他移开剑,努力使自己的眼神也一起转移,微微一笑:“带回去!”
晶莹小小的身体被母亲柔音紧紧的搂在怀里,看不见也听不清,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她只是有点糊涂……
天这么冷,为何一大早的娘亲和月奴就拉着她起床穿衣,忙个不停?
见了一面的爹爹呢?又不要晶莹了吗?
真冷,怎么又要赶路了?
现在又是怎么了?
她的小脑袋在母亲的怀里挣扎了一下,从缝隙里看见一个好漂亮的叔叔!真的很漂亮!特别是他的眼睛!
“报!王爷!在山坡那边发现了……发现了多洛桑的尸体,那个宋人……逃脱了。”正待启程,一名契丹武士急急上前朝耶律彻叩首,惶恐的说道。
“废物!回营!”耶律彻冷冷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契丹武士,斥道。
◇◇
一行女眷坐在马儿拖的“板车”上,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将要面对怎样的噩运,穿山绕林的,被带到了辽军的营寨。
柔音心下思量着,目光不由看向前方不远处,正从马上跃下的耶律彻。偏巧他也正回头瞧她,柔音急忙把脸别过去,眼角的余光瞅见他向身旁一个总管模样的男子嘱咐了几句,就又纵马别处去了。
很快,在一顶最华丽的帐篷旁边,几个体格高大的契丹男人手脚麻利的又搭起了一顶精致的小帐篷。两个十六七岁的契丹少女走了过来,说着生硬的汉话请柔音一行从那架摇摇晃晃的“板车”上移步。
进了帐篷,只觉得迎面一股暖流,帐篷内摆设简洁,一应俱全,中间升着红红的炭盆。交谈后得知,两个契丹少女长的高一点的叫兰蕙,肤色比较白的叫玉蕙。她们恭敬的端上一些小点心后,便请柔音有事尽管吩咐,然后退出帐外,一直在外面守候。
“公主,我们现在么办?”月奴一见没人,忙颤着声问柔音。
晶莹一瞧见有点心,就在母亲怀里挣扎着要下来,嚷嚷着要吃。
柔音把怀中的晶莹放在火盆不远处,搓搓她的小手,又给了她一块糕,对月奴说道:“瞧着他们,倒也不像有恶意,眼下只好走到哪算哪吧,总之不能让他们知道咱们的身份,可别耽误了战事。若是大宋胜了的话,逃了的安顺自会去告知,想办法救咱们回去。”
月奴愣了愣,点了点头,又道:“那些契丹人看上去还真是凶恶啊!”
柔音低头不语,心事重重。
“娘……糕糕好吃!娘也吃吃!”晶莹吃的满嘴都是,还不忘塞一块到柔音嘴里。
◇◇
三天!
贵宾一样的待遇!风平浪静的过了三天!
晶莹有时候闹着要到帐篷外去玩,月奴和兰蕙就抱她出去就近转转,柔音却是在帐篷里足不出户,只是心里渐渐有点按捺不住了……
战局怎样了?大宋是胜了还是败了?
相公呢?是生是死?
他呢?他又是谁?为何这样对待她们?
……
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柔音也曾问过兰蕙和玉蕙,不知道她们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说,或者不敢说,双方稀里糊涂比划了一会,柔音泄气了,她终于决定和他谈一次,看看可不可以知道些什么,总比这样闷死好!
到了第四日一早,柔音就请玉蕙转告那位王爷,可否见一面。傍晚用晚膳的时候,玉蕙来回柔音,说是王爷有请!
柔音心中忐忑,换了自己来时的衣裳跟在玉蕙身后走了出去。玉蕙却把她带到初来时看见的那顶最华丽的帐篷外,柔音寻思道:原来他就住在她旁边,却在等她求见他?
玉蕙进去小心通传后,就出来打起帘子,闪到一边,请柔音进去。
柔音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巨大的帐篷内摆设华丽,用物奢侈——地上铺着五色织金波斯绒毯,密实的四壁挂着明亮的珠盏金灯,南角竖着一架“汉宫春晓”围屏,卧榻上置着白纹虎皮、墩子上铺着绣金垫子,紫檀木的案几上也摆满了酒菜……,纵然是贵为公主的柔音,见了如此场面也觉得有些眼花缭乱。
耶律彻身着狐裘便服,腰间一条金框宝钿玉腰带,英俊不凡。他正在往自己的琉璃盏中斟酒,瞧见柔音愣愣的站在那里,嘴角浮出一丝戏谑的笑,摆手道:“坐吧!”
柔音款款行了礼,方才坐下,望了望耶律彻,目光相触,急忙垂下眼,眼光落在了案几的玉箸上,说道:“民女此行是想……想来告诉王爷,民女们只是普通的难民,可否请王爷放了我们,毕竟我们对王爷没有什么用,反而还要劳烦王爷!”
“哦?普通的?怎么本王听起来反而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呢?”耶律彻剑眉一挑,紫蓝色的眸子流光闪烁,右手轻轻晃动着琉璃盏中的美酒。
柔音本就心中紧张,一时失言,当下暗悔,顿时来前好不容易理清的思路也乱了。
“来,别紧张,还是先喝杯酒吧!”耶律彻望着她的窘态,觉得可爱有好笑,他不动声色,在她杯中浅浅的斟了些酒。
柔音公主出嫁前久居深宫,出嫁后皇上哥哥又顾念她驸马终年不在家会冷清,仍令她带着晶莹住在未出阁前的玉臻宫,所以柔音甚少和男子接触,更何况现下面对的又是这样一个俊美非凡,世间少有的外族男子,不由大为尴尬,于是正色道:“王爷,我们中原女子礼仪颇多,更何况民女是有夫之妇,如此孤男寡女相处,终是不可!”
“哈哈哈!”耶律彻听了她的话,反而一阵大笑,直笑的差点呛住自己,柔音正被他笑得不知所措之时,耶律彻却突然直起身子,靠近了她——低低的说道:“我很喜欢你现在这样子!”暖暖的鼻息直呼到她的面颊上,挟着醇醇的酒味,暧昧至极。
柔音又急又羞,连脖子都红了,慌忙避开,待要发怒,却听得帐外有人叩报。
“报!王爷!此次燕州一役,我军大胜,现副都统已率众兵进驻燕州城内,共歼灭宋兵三万余人,剩余大部分均已弃械投降,宋军总指挥阮宗信在其府邸内自焚……”
话还未完,“咚”的一声,柔音已晕倒在地上了。
耶律彻双臂一托,已然稳稳的将柔音抱于怀中,望着柔音苍白的脸庞,他心中一悸,朝帐外吼道:“来人哪!快去宣庄太医!还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