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她看着手机屏幕,头也没抬地回答。
电梯向上缓缓直升着,幽闭的空间内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游安理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轻声道:
“那可惜了,我还刻了你的名字呢。”
听见这句话,左颜一下子抬起头,朝身边的人看了过去。
电梯在这个时候到达一楼,乌泱泱的一群人蜂拥而至,把两个人挤开,她不得不退到最后面的角落。
左颜怀疑游安理就是故意的。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不说,下车的时候也不说,非要现在吊自己的胃口。
一肚子坏水这一点倒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左颜咬牙切齿地想着,将手机塞回了包里。
等到了楼上,电梯门一开,穿着深灰色大衣的女人先一步走出电梯,左颜从后面挤出来,连忙追了上去。
她一路小跑着,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一把抢走了游安理手上把玩着的那支银色钢笔,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办公区。
站在原地的人脚步一顿,笑了一声,迈开腿跟了上去。
到达办公室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一点,左颜有了更充足的时间给早会做准备。
几天时间下来她竟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快节奏,并且在熟悉了流程之后,自发地提高了效率,让自己看起来比最开始游刃有余了很多。
进会议室之前,左颜抱起会议记录本,抽出了桌上的一支签字笔,却又顿了顿。
她抬头叫住了往会议室里走的同事:“吴哥,你的墨水借我用一下?”
吴哥摆摆手:“在桌上,自己拿吧。搞快点哈,马上开会了。”
左颜应了一声,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拿起那瓶纯黑墨水。
游安理走进会议室的时候,看到室内已经全员到齐,总算是稍微满意了一点。
虽然她没考虑过把自己的标准放在这群人身上,也从来没指望过他们会像自己以前的同事一样,但至少要做到“听话”这一点。
否则这份工作会成为她职业生涯里唯一的污点。
会议开始前,游安理习惯性地拿起自己的那份会议资料,翻开扫了一眼。
打印纸装订得很整齐,这几天下来也都没出过错,正想着,她就看见了第三页的左上角有一团黑色的印记。
游安理目光一顿,忽然抬起头看向了会议室最角落的位置。
偷瞄被抓了个正着的人立刻低下头,藏起了脸上的表情,握着手里的银色钢笔继续写写画画。
游安理收回视线,神色自若地看着资料上的那个鬼脸,宣布了开会。
大概是相安无事了一天,早会上又有人开始听得打瞌睡了,开小差的也不在少数,堪称是故态复萌,原形毕露。
游安理没觉得能短时间内改变什么,现在她要做的不过是让所有人正视自己,并且承认她的能力与地位。
这件事她做了一辈子,也不差这一次。
散会后,左颜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面的张小美就探过头来,挤眉弄眼地看着她,小声道:“有情况啊,快点老实交代。”
左颜莫名其妙地看她了一眼,问:“什么情况?”
张小美扬起下巴,点了点她手里握着的那支钢笔,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你这支笔可是DiamondPoint,售价一万三千三,别告诉我这东西是你自己买的。”
左颜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银色钢笔,面不改色地撒谎:“仿的啦,我要有这么贵的东西我早就挂二手市场了,够交好几个月的房租了都。”
张小美看了她好半会儿,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最后耸了耸肩,只说了句:“反正你要是有情况的话记得告诉我。看男人我可是很在行的,帮你把把关,省得你被那些狗男人给骗了。”
左颜居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历经风雨,千帆过尽”的沧桑感,不由得吃了一惊。
没记错的话,张小美比她还要小一岁的,原来阅历这么丰富的吗?
虽然很感谢她的好意,但自己注定是用不上了。
左颜面无表情地想。
刚到手的礼物一下子就变得很烫手,左颜在座位上坐立不安了一整个上午,一边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被分配的工作,一边想着要怎么把这个东西给还回去。
毕竟她们之间现在只剩领导和下属的关系,平白无故收了这么贵的礼物,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此时此刻的左颜显然忘记了她昨天晚上在自己的“领导”身上又哭又闹,还抱着人家不撒手的事情了。
她的别扭是真的,但她的出发点显然不是这一个。
只是现在的她还不想承认。
午休时间一到,周围的人就都扔下手里的事情,拿起东西出去吃饭了。
他们公司的福利向来不错,食堂的味道比大部分外卖都要好,还实惠,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愿意点外卖了。
办公区里很快就只剩下了左颜一个人。
她坐着半天,没忍住又拿出放在抽屉里的银色钢笔,放到面前细细端详了一圈。
现在周围没有了人,她才敢仔细看这上面刻着的文字。
纯银色的钢笔有着流畅的线条,上面用最简单的字体镌刻着两个大写字母。
一个是“Z”,一个是“Y”。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时,游安理刚端起水杯,她仰头喝了口水,吞掉了嘴里的维生素片,才开口道:“请进。”
左颜拿着这一上午做完的东西走进来,放到了她的桌上。
游安理点了点头,随口道:“辛苦了,吃饭了吗?”
见她摇头,游安理看了眼手表,起身拿起了挂在衣帽架上的大衣外套。
“那跟我一起去吃吧。”
她说着,穿上了外套,就要往办公室外面走。
左颜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游安理停了下来,侧过头看她。
左颜垂着头,既不说话,也不松手。
游安理就安静地等着她开口。
可惜她等了很久,也没等到面前的人说一个字。
游安理没有太失望,只轻声道:“我们去吃饭。”
“放心,不在公司里吃。”她补充了一句。
左颜脑子里想了好几种义正辞严拒绝的理由,然而一回过神来,她已经坐上了游安理的车,看着车子驶出了公司地下停车场。
午休的时间虽然充足,但出去吃
顿饭也是要争分夺秒的。
游安理这样的大忙人会大费周章地陪她出去吃饭,用意就跟那支钢笔一样,直白得就差说出来了。
但就是,差了那句说出来的话。
左颜其实也很清楚,就算她们之间的相处看起来还跟以前一样,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横跨在两个人中间的,不再是年龄与阶层的差距,而是整整七年的时间。
想来也觉得好笑。
她只用了一年的时间来爱上游安理,却要用七年的时间来忘记这个人,甚至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成功过。
人的一辈子能有几个七年呢?
十七岁对左颜来说,注定是最不平凡的一年。
这一年她进入了高三,被迫结束了任性妄为的潇洒好日子。
这一年她的家里住进了一个人,给她的苦难生活添了砖又加瓦。
也是这一年,她明白了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
躲在爷爷奶奶家的那整整六天时间里,左颜无数次想过,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对游安理做出那种事。
那天晚上,左增岳被一通电话叫去了单位,孟年华没喝酒,开了车去送他。
以此为前提,造就了一出的鸡飞狗跳年度大戏。
游安理甚至没能挣脱她,被她抱着睡了一晚上。
但就算是这样,游安理也没对她妥协,不管她怎么纠缠都不肯做那件事。
一开始左颜回想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脸上臊得慌,恨不得就在爷爷奶奶的家里躲一辈子算了。
然而时间长了,她再回味的时候,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相处的时间一长,左颜早就知道游安理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所以这一次她宁愿食言也不肯妥协,让左颜怎么想都有点郁闷。
不就是亲一下吗?居然不情愿到了这个地步,得是多嫌弃她啊?
左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跑偏了,虽然中途被赶作业给折腾得心力交瘁,但一开学之后,她就又想起了这件事。
还有说好的礼物,亏她期待了那么久,结果游安理就只给她做了一顿饭就把她打发了。
虽然做的都是她喜欢吃的,也都很好吃,但是吃完就没了啊!
不能一直看见的礼物哪里能算是礼物呢!
左颜对此耿耿于怀,甚至到了满腹怨念的地步。
游安理的种种行动都表明了,她嘴上说着“不讨厌自己”,但实际上也没有多喜欢。
这可把左颜给得罪了个彻底。
她虽然忘性大,但真正惦记起来的时候,心眼儿小得能跟针眼儿媲美,于是她开始了一系列的“给游安理找不痛快大作战”。
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可劲儿地在游安理面前刷存在感。
她甚至不再满足于短信轰炸,而是得寸进尺地发展成了打电话。
早上出门的时候要打十分钟,到了学校要打十分钟,每到课间休息再打十分钟,一天的时间被她掰扯得四分五裂,每一片碎片上都刻着“游安理”三个大字。
游安理当然是不堪其扰。
但左颜总能狡猾地摸清楚她的忍耐极限在哪,一旦靠近了那个边缘,就立刻老实下来,不给游安理收拾她的机会。
左颜就跟在打“游击战”一样,打一枪就跑,一来一回,孜孜不倦,越战越勇。
时间久了,她只要一超过两个小时听不见游安理的声音,就会觉得浑身不对劲。
但这时候的她还没有发现自己的“整人计划”已经让她掉进了坑里。
枯燥无聊的高三生活全靠这么点乐趣支撑着她,所以她乐在其中,并不打算停止。
“我跟你说,我妈这次也不回来了,她机票都订好了,但是纽约那边的流感好像又严重了,说是可能会进入什么公共卫生状态。”
左颜靠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语气说着说着已经是单纯在抱怨了。
电话那头的人平静地回答:“是公共卫生紧急状态。”
“哦,对对对,就是这个。”
她说着,又叹了口气。
“我下个月就要过生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赶回来。”
左颜故作自然地说着,说完之后却屏住了呼吸,静悄悄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情况不好说,如果真的进入公共卫生紧急状态,出入境的管制就会更严格了,搞不好她今年内都回不来。”
游安理的声音伴随着键盘敲打的响动,让人一听就知道她正在一心二用。
书店的工作没了之后,她就找了份翻译文件的兼职,为此不得不开口向左颜借了她的电脑,每天就在家里工作。
听起来很轻松,但实际上工作量很大。
左颜不知道她到底做了几种语言的翻译,反正光是自己看见过的都有三种。
虽然对工资酬劳这些事情没有概念,但想来她这么拼命地工作,能得到的报酬是不会太少的。
再加上她在自己家里工作,左增岳也不可能亏待她,两边加起来的钱完全足够她一个人用了。
左颜实在是不明白游安理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地赚钱,但这不妨碍她适当地收起自己的好奇心,不去触碰别人的隐私。
听到这个回答,左颜屏住的呼吸一下子就泄了气。
讨厌鬼萝卜头。
连这么明显的话都听不出来,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啊?
左颜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在走廊的扶手上写写画画,半晌后才闷闷不乐地问:“你今天来接我吗?”
电话里传来的敲打键盘的声音停了一瞬,又很快响起。
游安理的语气很平淡:“不知道。”
左颜抿起唇,几秒后飞快地说了句:“上课铃要响了,挂了。”
她说着就收回手,用力地按掉了电话。
值日生正在走廊上拖地,走到她后面时开口说:“左颜,你让一下。”
左颜回过头,给了他一个不善的眼神,然后转身走进了教室。
李明明一头雾水,问旁边的男生:“我又哪里惹到她了?”
“大姐头嘛,喜怒无常很正常。”
男生十分老道地回了句,继续吃着手里的辣条。
楼下远远走来的教导主任抬起手,指着他喊了一声:“那个谁,吃辣条的那个,你哪个班的?”
男生顿时大惊失色,缩着脖子一溜烟儿就跑了。
左颜回到教室里一屁股坐下,浑身散发着谁能看出来她心情不好的气场。
br/
班上的女生跟她没有共同话题,男生又都被她揍过,以至于没人来问一句她怎么了。
只有坐在她前桌的学习委员兼今日值日生的李明明走了回来,坐下后转身问她:“你咋了?手机又欠费了?”
他这破嘴,别的不提非要提她现在最不爽的事情。
左颜烦得瞪了他一眼,忍着火气回了句:“没有。”
她所有的零花钱都用来买话费充值卡了,能欠费才怪了。
偏偏还有人不解风情,简直不知好歹。
李明明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
全班的人里面,只有他能跟左颜说上几句话,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别的,而是因为他脾气好。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班上的人对左颜有误解,或者说是一种偏见。
大家都知道她家里很有钱,父母的工作和地位更是说出来都吓人一跳的级别,以至于很多人想跟她亲近的同时,又始终对她有距离感。
但左颜是个很纯粹的人,别人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别人,其他同学对她不亲不近,她也是这么对他们的。
李明明不过是借她抄了几次作业,就被她“投桃报李”了一堆没见过的国外小零食,味道还都不错。
久而久之,他们俩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关系了。
“虽然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但我教你一个办法,能少生点气。”
李明明凑到她桌上,小声说着。
左颜没什么兴趣,但还是问了句:“什么办法?”
李明明笑着说:“有事儿就说事儿,别憋在心里。不管是跟谁说,反正你说了,就相当于把垃圾扔出去了。”
左颜“喔唷”了一声,调侃他:“原来你不是学习委员,是文艺委员啊,这一套一套的,赶得上心灵鸡汤代言人了。”
李明明也不生气,只劝她:“反正生气是苦自己,倒垃圾苦的是别人,当然要选个划算的。”
说完,上课铃就响了,他转回去坐直了身。
这是放学前的倒数第二节自习课,左颜在课桌上撑着头,顺着李明明刚刚的话开始发散思维。
想着想着,她就想起来李明明在班上好像还挺有人气的。
甚至不仅仅局限于班上。
去年还有个隔壁班的女生跑来拦住她,问她是不是在跟李明明耍朋友,给她整得莫名其妙的。
后来才知道,李明明这种每天打扮得干净清爽,学习成绩优异,对人温和有礼貌,对女生还特别绅士的男生,在高中校园里基本是绝种了的。
更别提,他高三之后越长越俊俏,混在一群不仅邋遢还流里流气的男生之中,简直就是一颗明晃晃的大钻石,是个小女生都会看两眼。
以前左颜不能理解,因为在她眼里,李明明最多就是个没那么呆的书呆子,归根结底还是书呆子。
但现在她突然发现,这个书呆子还真是有点东西的。
听了学习委员一番话,左颜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游安理可能就真的只是没注意到她在说什么,毕竟那会儿她还在工作呢。
工作时间都会接自己的电话,不是已经很给面子了吗?
左颜自我安慰了一通,下课之前就把心态给调整好了。
还有一节自习课就要放学了,她的心情也跟着即将“解放出狱”一起放飞,还小声地哼起了歌,坐在前面的李明明听得直摇头。
果不其然,正在巡视的班主任反手就扔了一个粉笔头过来,命中她的脑门儿。
安静的教室爆发出一阵大笑,左颜闹了个大红脸,赶紧低下了头假装专心看书。
放学前的最后半小时,左颜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但她已经被班主任盯上了,不敢再在他眼皮在底下作死,只能焦急地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往最后一秒靠近。
终于,放学铃响了。
左颜收拾好东西飞快从后门跑出去,躲开了班主任,偷偷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半小时前发来的短信。
发件人:萝卜头。
发信内容:我忙完了,来接你。
左颜脚步一顿,下一秒,她捏着手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了学校的大门。
放学时间,校门口挤满了人,但她总能在人群中一眼锁定那个熟悉的身影。
左颜咧开了嘴,朝着她跑过去。
天色已经黑沉沉一片了,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等左颜好不容易跑到游安理的面前时,额头上的碎发已经被雨水打湿。
“我刚刚才看到短信,因为今天是老班在守自习课。”
她一开口就先解释了一句,游安理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然后掏出包里的折叠伞,打开撑在了两个人的头顶。
左颜自觉地往她身上凑过去,紧紧挨着,察觉到她没有什么反应后,就慢慢地伸手抱住了她的手臂。
游安理打着伞,没有拉开距离。
两个人朝着公交车站走去,雨渐渐有些大了,气温低得快赶上凛冬时节。
一路上有穿着雨衣或打着伞的人走过,整个世界都变得花花绿绿起来。
游安理见她冷得直缩脖子,停下来开口道:“打车回去吧,淋感冒就麻烦了。”
左颜正想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表情顿住了。
游安理在路边招了招手,她们运气不错,正好有一辆空车路过,停在了她们的旁边。
“左颜。”
见她还傻站在原地,游安理叫了她一声。
左颜掏了掏自己的校服裤子,非常尴尬地确认了一个事实——她这个月的零花钱已经用完了,只剩下几个钢镚儿。
游安理扫了她一眼,掏出钱包来先把车费给了,又开口道:“上车,再晚来不及做饭了。”
头顶的雨越来越大,左颜只能赶紧钻上了车,一把关上车门。
从学校到家并不远,但打车一直都是左颜的习惯,她大手大脚惯了,游安理也不拦她,反正她都是用自己的零花钱。
现在左颜数着兜里的钢蹦儿,第一次觉得打车真的是件很费钱的事情,都够坐好多天的公交车了。
而且钱还是游安理给的。
她越想越觉得没面子,路上安静得一句话也没说。
到家后,游安理先让她去了洗了个澡换衣服,等她洗完后才去浴室。
这么一折腾,做饭的时间自然就比平时晚了很多。
左颜站在厨房里,被游安理塞了一碗姜汤,换了往常她是不肯喝的,但今天她没底气耍小性子,捏着鼻子就把碗里的姜汤给喝
掉了。
锅里炖着红薯粥,清甜的香味钻进了左颜的鼻子,闻得她哪儿也不想去,就守在厨房里看游安理做饭。
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女人穿着围裙,正拿着汤勺搅拌锅里的粥。
左颜看着她,不知不觉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被无形的手掌给抹平了,让她感到了平静和安宁。
尽管这里本来就是给她遮风挡雨的家,但实际上,它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大房子而已。
永远太过安静,太过冷清。
在游安理出现之后,这里才有了更可口的饭菜,和更令人安心的味道。
“你这两个月好像用钱用得很快。”
游安理盖上了锅盖,拿起了菜刀切菜,一边开口说着。
左颜回过了神,听清这句话后,一下子又不敢去看她了。
长这么大,她还没在钱的事情上丢过人,实在是很郁闷。
她正想找个什么借口,面前的人就平静地道:“你每天都是在家里吃早晚饭,中午食堂刷饭卡,放学后也是按时回家。”
游安理动作利落地切着菜,语气仅仅是一种陈述。
“学校里要买的教材书我之前就都给你了,游戏机锁在柜子里,你周末也没出去玩,网购都是用鞋柜上的钱来线下结账。”
左颜张口结舌,还没想好的借口就这么被全部给堵死了。
游安理切好了菜,放下菜刀,抬头看向她。
“所以你的零花钱用哪里去了?上个月从你爷爷那里就拿了不少,跟这个月的加起来,不是个小数目。”
左颜突然生出了一种正在被孟年华女士“审讯”的错觉。
这让她方寸大乱,连谎都不会扯了,支支吾吾老半天,愣是憋不出来一个“理由”。
左颜面对着她的眼睛,最后只能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这两个月究竟买了多少张话费充值卡,又分别是多少面额的。
一笔一笔,加起来之后让她都吓了一跳。
竟然已经花了这么多钱了。
炖着粥的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游安理抬手将火转小了点,然后才叹了口气。
“以后要买什么,你就跟我说一声,不要自己去花那些冤枉钱。”
左颜也觉得自己这次有点过分了,把那么多钱都花在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上面,而且游安理听了肯定会觉得这件事跟她有关系。
左颜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犯的错被骂也无所谓,但如果牵扯到别人身上,尤其是牵扯到游安理身上,她就会难受得像是有人在挠她的心脏。
游安理把切好的菜装起来,按了抽油烟机,准备炒菜。
见旁边的人还埋着脑袋一声不吭,像在罚站一样,她想了想,开口道:“把你手机给我一下,明天放学再还你。”
左颜“啊?”了一声,一下子抬起了头。
怎么还学人家班主任没收手机了?
虽然很不情愿,但左颜也知道做错事情就是得受惩罚的。
她掏出兜里的手机,恋恋不舍地递给了游安理。
游安理接过后放进了衣服口袋里,开始倒油炒菜。
晚饭虽然只有两个人吃,但还是很丰盛。
左增岳知道家里大大小小事情都是游安理在忙,就单独给了一笔生活费,不算在工资里。
游安理就把这笔钱用在了左颜的生活起居上,早饭和晚饭怎么搭配,吃什么对身体的发育好,都是认真研究过的。
而且高三的压力很大,时不时就得做点她喜欢的但不算健康的东西,作为给她的鼓励和犒劳。
所以左颜在家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不仅每天放学准时回来,周末的时候也不爱往外跑,去吃那些“洋垃圾”了。
昨天她奶奶还打电话来,叫她周末去玩,给她炖海带猪蹄汤。
左颜衡量了三秒钟,就借口自己作业太多,一来一回写不完,等放假了再去。
要是被她奶奶知道真相,准骂她是个小没良心的。
美滋滋地吃饱了饭,外面还在下雨,没办法去散步,左颜就拉着游安理在客厅里做广播体操。
“你不是叫我多运动吗?你怎么能不以身作则呢?”
游安理懒得跟她进行辩论大赛,工作了一天,她甚至不想过多去思考,陪着她做完了一整套的广播体操。
左颜喊着口号,时不时回头瞄她一眼,纠正她的姿势。
等发泄完青少年的青春期旺盛精力,她也消停了,自觉地抱着书包进了游安理房间,开始写作业。
但没了手机还是让她很难适应。
在家里的时候还好,早上一出门,左颜就想掏手机,等她掏了半天没摸到,想起来手机已经给了游安理,就开始烦躁了。
这一整天下来,她是上课的时候也烦躁,下课的时候也烦躁,不停动来动去,上什么课都无法集中注意力,还看前面的那颗脑袋不顺眼。
李明明被她影响得也开始走神了,问了她两次是不是尿急要上厕所,需要的话他可以帮忙给老师请假。
左颜听完一脚踹了过去,在他凳子上狠狠一踢。
李明明就闭嘴了。
这种时期的左颜同志显然是个危险人物,连他都不敢再招惹。
左颜的烦躁一直持续到了放学。
铃声一响,她全然不顾还在布置作业的数学老师,抓起书包就从后门冲出了教室,直奔学校大门。
虽然没有手机,联系不上游安理,但左颜就是笃定她会在校门口看见游安理。
而当这种没有理由的预感被证实时,她的烦躁和不安一下子就被迎面吹来的风给带走了。
站在那一头的人挥了挥手,手心里握着的是她的手机。
但左颜的眼睛里只看得见那张好看的脸,一刻不停地朝她跑过去。
“你的手机。”
游安理看着她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失笑一声,将手机递给了她。
左颜回过神,“哦”了一声,伸手接了过来。
她掩饰着什么一般,连忙垂下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解了锁开始捣鼓起来。
游安理开口道:“放心,没有碰里面的东西。”
她说着,解释道:“我只是去营业厅绑定了一个新的套餐,这样你给我打电话或者是发短信的话,用的钱会是最少的。”
左颜正好翻到了一条未读短信,等看清那行字后,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尊敬的用户您好,您与尾号0214用户绑定的情侣套餐已正式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