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还能怎么？华鼎那两个最先到的,现在这不正互相打气呢。”曹栾毫不掩饰地朝那边两人努了努嘴，又不耐地掏了掏耳朵,“就是可怜我的耳朵，都被污染了。”
蓝席云唇角不由泛起笑意，然而连余光都懒得那边瞅。
因为是私人试镜会,没人敢迟到，不过一会儿人就到齐了。工作人员客气地将他们带到了试镜的房间,里面坐落着一个巨大宽敞的圆台。而正冲着圆台的前方,正是评审台,几位导演和编剧都已经坐好了。
坐在最中间的男人拥有一张桀骜硬朗的脸，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如鹰隼般危险犀利,浑身都散发着狂野不羁的气息，犹如行走的荷尔蒙般,令人挪不开眼。
正是已经被众人捧上神坛，获奖无数的导演殷蔺戎。
他旁边的人则是温和俊美的岑商黎，他推了推金丝框眼镜,虽然瞧着内敛,浑身的气场并不输于殷蔺戎。
似乎听见外面的动静,评审台的几个人都望了过来,面色严肃。只有殷蔺戎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大开大合地靠在靠椅上，唇角泛着兴味的笑容。
蓝席云几乎能听见身边几个人的心跳声，显然已经被这种氛围镇住了。这样子，看上去应该是公开试镜？
“在座的各位都是岑编剧精挑细选选中的，也应该都知道你们要试镜什么角色了，我就不多说了。”殷蔺戎懒洋洋地说着，语气轻佻散漫，却令人无法忽视，“一会儿你们抽取号码牌，上面会有你们的试镜剧本，五分钟我们就开始。”
五分钟？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主要还是要看运气，万一谁倒霉第一个抽中，剧本内容还不好驾驭的话，那……
一时间众人心思莫测，都有些紧张起来。
蓝席云抽到了57号，排在偏后的位置，突然听到不远处阿杰正在问淼淼抽到了几号，说来也巧，淼淼竟然就排在他的前面，第56号。
他终于偏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手里所谓的试镜内容，不动声色的将试镜本合上了。
曹栾排在第7号，很快就到他上台了。曹栾的演技一向不错，加上准备工作做的不错，这次的表演甚至可以说是超常发挥了。殷蔺戎斜倚在靠椅上，脸上依旧带着散漫的笑容，竟然就直接爽快地将他定了下来。
排在后面跟他竞争同一个角色的男人，不由脸色有些难堪，似乎站起来想要说什么。然而殷蔺戎连听都不愿意听，直接挥手让工作人员将同样试镜这个角色的其他人请了出去。
这下众人也看明白了，这不是等最后通知的试镜，如果殷蔺戎觉得谁满意，可能现场就会直接定下来。原本还庆幸排在后面，有时间准备的人不由脸色都青了，因为按照殷导随性的性格，万一觉得在前面的人适合直接定下，他们连试镜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要走人了。
然而他们也并不敢说什么，毕竟殷蔺戎和岑商黎的地位摆在那里，并且殷蔺戎的性格在圈内是公认的桀骜随性。他们就算有怨言，也只能按压在心里，只能暗中祈祷前面的人表现的再差一点，无法让殷导满意。
曹栾也没想到竟然直接就定下来了，坐到蓝席云旁边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就这样被定下来了？这么随意的吗？”
察觉到周围投来的饱含羡慕嫉妒恨的视线，蓝席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低调一点，别再拉仇恨了。
而因为评审的爽快随性，试镜的进度变得很快，很快就刷下了一大批的人。正想着怎么还没有见到有人试镜人鱼，就见一个面容精致娇小的少年走到了圆台上，身后巨大的显示屏打出了“43号，人鱼”的字样。
蓝席云无意瞥了一眼评审台，发现之前还有些随意的几个人，竟然此时目光都聚集在少年身上，就连殷蔺戎，神色中都似乎多了几分慎重。
然而少年可能是有些紧张，他额头肉眼可见地落下了冷汗。尤其在发现，剧组竟然大手笔准备了一个深水池时，他更是浑身僵硬，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真的要进水池？
在工作人员询问是否需要时，他慌张地摇头拒绝，然后选择了全息投影。然而可能是刚才的深水池产生了心理阴影，他支支吾吾地了半天，刚张嘴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话，就面色僵硬地直接被
投影模拟出来的海水淹没了。
示意工作人员关掉模拟投影，殷蔺戎看着他突然笑出声，虽然言语嘲讽，低沉的声音却慵懒而性感，“我说啊，你这饰演的不是人鱼，是死鱼吧？”
少年直接涨红了脸，似乎有些窘迫又有些愤怒，“明明是你们的剧本……”
“无论试镜本上写着什么，你都不应该在台上表现成这样，真是完全~不合格~”殷蔺戎舔了舔唇，那危险又莫名兴奋的感觉，笑起来时竟透出一丝危险的血腥味，像极了捕捉猎物的鲨鱼，“阿黎，这就是你亲自选出来的人鱼？”
岑商黎推了推眼镜，笑容温和地将真正的心思隐藏的极好，“是我的失误，当时只觉得形象可以，演技也不错，没有考虑到随机应变的能力。”
看着少年咬牙切齿地离开，曹栾觉得不对，再紧张也不至于什么台词都说不出来吧，不由将脑袋凑过来，“你抽到的试镜剧本是什么？”
蓝席云垂眸将眸中的深思敛去，“不知道。”
曹栾茫然地看着他，“你不是都抽到了，还不知道？”
蓝席云又将试镜本打开，然后示意他看。曹栾探头看去，却惊愕地发现里面竟然一片空白，“你是不是拿错了？”
“应该不是，看刚才43号的表现，应该拿到的试镜本也是这样，所以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表演。”
蓝席云若有所思地看向评审台上岑商黎和殷蔺戎，薄唇微动，“他们如果不是打算放弃人鱼这个角色，就是对人鱼抱有绝对的慎重。”
或者说，他们就是想看看想要试镜人鱼的这些人，如果没有剧本限制，到底应该会如何扮演，又对人鱼到底有多深的了解。
前面又试了几个，虽然表现比少年要镇定很多，也编造了台词来试图表现他们心目中的人鱼，甚至还有觉醒体是海洋生物的，直接大胆地选择了深水池，但显然都没有让评审们满意。
尤其上一个，故意袒.胸.露.乳，似乎想要表现出人鱼魅惑的女人，让曹栾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由小声跟蓝席云道，“我觉得人鱼根本不会用这么低级的勾引手段，要是你会怎么演？”
余光瞥见正皱着眉沉思的淼淼，蓝席云唇角微勾，声音不高不低，却能让周围的人听见，“如果是我的话，会在台上唱歌，然后自然地展露出歌声的魅惑，这不是人鱼最大的特点吗？”
曹栾立刻一脸恨铁不成钢，伸手就想要去捂他的嘴，“你小声点啊，万一被别人听见学去了怎么办？”
直到看着淼淼一脸了悟，不再忧心反而带上了一丝自信后，蓝席云才收回了目光，对着曹栾露出浅淡的微笑，“你说得对，万一被别人学去就不好了。”
曹栾点点头，还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注意到这边后，才松了口气。
终于到了56号，淼淼上台后，竟然意外地选择了模拟成深海的深水池。
“没想到她胆子还挺大啊。”曹栾有些意外，“我以为她会装可怜，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或者什么理由，选择全息投影呢。”
蓝席云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惊讶她这么选择。既然她之前就打听了人鱼角色，在上次又那么笃定，肯定是早有准备的。
按下上升按钮，整个深水池都升了上来，四周玻璃面确保评审们能够看清里面人的举动。淼淼坐在模拟礁石的石头上，将双腿隐藏在水里，竟然轻轻地唱起了歌。
黄鹂鸟的嗓音本就动听，唱起歌来更是娇柔婉转，尤其那个异常魅惑的音调令人痴迷，不说阿杰，众人都听得眼睛都亮了，流露出似醉非醉的神情。
淼淼抬头看向评审台，本想看岑商黎是否满意，然而他脸上那标准的微笑根本看不出真实的神情，不由遗憾地转移目光，不想却无意对上了殷蔺戎的眼睛，突然背后一寒，让她下意识转移了目光。
也多亏了她心理素质比较好，定了定神，又转头看向了正坐在下面的几个人。歌声渐落，她原本柔弱楚楚的神情流露出一丝魅惑，突然一笑，在众人的惊呼之中，跳下了水池。
玻璃水池能够清晰地看清她在水里的动作，她游动的姿势格外优美，真的宛若一条肆意在海中游动的美人鱼，展现出一种柔弱娇媚的奇异魅惑。
虽然想象不出来真实的人鱼是什么样子，但在看见淼淼的表演后，都觉得她很符合了。之前表演的人都不由暗咒了一声，他们怎么没想到可以用歌声来代替台词呢？
然而也不得不承认，她表演的确实比他们好，如果殷导直接确定了她，他们也甘愿认输。
曹栾却是连连
卧槽，“她是不是听见我们刚才的对话了，怎么居然这么巧也选择了唱歌？！而且那首歌的音调——”
“怎么跟你在代言香水广告时唱的差不多？！！”
蓝席云神色淡然，将旁边已经压抑着怒火马上就要跳起来的曹栾按了下去，“别冲动，没关系，我心里有数。”
曹栾倒是想反驳“你心里有数个鬼，下个就是你”，然而看着他蓝眸中的平静，原本的怒火不由渐渐平息，只能不甘地小声骂着“学人精”“白莲花”。
看着淼淼缓缓游上来，蓝席云招手让工作人员过来，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工作人员微微一怔，回头看了看，又点了点头，“可以。”
蓝席云露出笑容，道了声谢。
等待在一旁的生活机器人迅速将身上的水烘干，淼淼的表演结束，其他人的心里都几乎确认，殷导会钦点她为人鱼的角色。
然而直到淼淼鞠躬，殷蔺戎也只是面带玩味散漫的笑意，并没有开口。蓝席云抬头看向岑商黎，发现他的唇角似乎向下撇了一下，似乎有些不高兴。
于是紧接着就到了蓝席云。在他往水池走时，正好跟下台的淼淼相遇，在擦肩而过时，听到她怯怯的声音，“抱歉席云，之前用了你唱的歌，因为觉得很适合，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没关系，我当然不介意。”
没想到他这么平静，淼淼脚步一顿，又担忧地道，“那会不会我用了你原本准备唱的歌啊，我之前不知道你竟然也试镜人鱼，撞了就不好了。”
“撞了也没关系，谁唱的好谁唱的坏，不是反而能更听得清楚吗？”蓝席云突然对她轻轻一笑，直接向水池走去。
被丢下的淼淼一怔，终于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顿时脸色一僵，然后在周围几人若有似无的注视下，露出勉强的笑容，“看来席云也很有自信呢，真好啊。”
周围怜香惜玉的人连忙安慰她，明明你的表演更打动人心，殷导肯定很满意，等到最后绝对会确定你的云云。
曹栾翻了个白眼，要么他为什么看不惯华鼎的人，明明这么明显的白莲手段，偏偏因为添加上了一层绒毛的滤镜，立刻看她就什么都是对的了。
可饶了他吧。
到了57号时，蓝席云并没有来到台上。正奇怪时，玻璃水池再一次上升，突然有人一声惊呼，“他已经在水里面了！”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这才看清了正站在水中的青年。
跟淼淼在水里展现游动姿势不同，蓝席云就像是没有感到水中的阻力一般，众人就看着他在水中自然地舒展着身体，然后一步一步，赤脚从远处缓缓走来。
他银白色的头发随着水流微微浮动着，一双几乎与海水颜色融合的蓝色眼眸，在水下的光打来时，泛着璀璨的光芒。
就像是在这一方水世界中，唯一动人的明亮色彩。
他站定在水池中央，似是发现了什么，耳朵微动，突然将视线转向他们，然后微微眯起了眼睛。正冲着他这面的众人，也不知道怎么，竟然跟着屏住了呼吸。
青年微微眯起了眼睛，唇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脚尖用力，自然地漂浮在水里，向他们这边游来。
那种姿势，众人不知该如何形容，相比淼淼展现的优雅姿态，他一点刻意划动的动作都没有，自然轻松地仿佛他本来就是水中的生物，甚至他们都不知为何会这么觉得。
水下灯光的照射下，在众人眼里，青年的那双长腿，仿佛缓缓变成了一条带着璀璨光芒的鱼尾，正在向他们迅速地游来。
似乎不过几秒，蓝席云就已经游到了玻璃前。似乎不知道面前的阻碍是什么，他轻轻歪了歪头，昳丽妖冶到不可思议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迷惑，坐在最前面的人甚至不自觉伸出了手，生出想要将他解救出来的冲动。
但很快，青年的脸上又露出了好看的笑容，眸色缓缓变深，就像是深海般的墨蓝色。
然后，只见他手掌贴合在玻璃上，薄唇轻启。
一连串奇异魅惑的歌声透过玻璃，通过水中传播，从弱到强，响彻在房间内。那种古老神秘的音调，传到他们的耳中，就像是有谁在耳边轻笑着吐气，缥缈动听的声音在指引着他们，要通往什么地方……
直到听到一声巨响，等他们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时，不由惊愕地发觉，他们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座位，来到了玻璃前，甚至正在尝试着砸玻璃！
尤其曹栾，通过几乎没有阻碍的玻璃，正跟蓝席云正手
贴手，看着他对自己露出微笑。空白的大脑茫茫然地反应过来，他脸瞬间就绿了。
危险、魅惑、勾人心魄……
无数个词汇在脑海回荡，匆忙后退一步，再看着青年那看似纯净无辜的笑容时，众人的心里都瞬间升起了危险讯号。
——他刚才竟然在水下唱歌！
似乎发觉他们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人鱼失去了兴致，恹恹地扫了他们一眼，突然顺着刚才的响声，游到了上方。
就在破水而出时，水珠顺着他纤长的睫毛纷纷滑落，透着一种凄艳的美感。蓝席云微微歪头，将目光对准之前发出动静将那些人心神唤回的殷蔺戎，就像是潜伏在深海的捕猎者，看到了合心意的猎物，蓝眸中都流露出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味。
即使知道他的危险，众人的视线还是忍不住一直追寻着他，面色流露出痴迷，然后，他突然从水中翻上了台。
就在他们心都提起来，不自觉脑补人鱼上岸是不是要猎捕时，只见原本还带着危险气息的青年突然收敛，在机器人的帮助下烘干了衣服，从容冷淡地站在台上，“我的表演结束了，谢谢。”
心提到一半的众人：？？？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让他们顿时有种哽咽在喉的难受，啊啊啊他怎么不继续了，怎么能在这里停下来！
直到殷蔺戎直起身子，眸光透出灼热的目光，站起来大笑着鼓起掌来时，他们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完全就是被这人带入戏了！
——他竟然有这么可怕的天赋！
再想起之前夸赞淼淼的表演，他们不由露出尴尬的笑容。心里又忍不住将两人拿来对比，淼淼之前的表演就多了一丝刻意的匠气。
如果世间真的有人鱼这种生物，一定就是他刚才那样了吧。用天籁的歌声诱惑过路的航海者，使船触礁沉没，具有欺骗性，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那是一种明知道危险，还让人忍不住靠近痴迷的完美生物。
蓝席云的表演自然到甚至让他们心中升出一种错觉，仿佛他根本就不是在表演，分明就是真的人鱼。
房间一时间陷入安静的氛围中，只能听到殷蔺戎放肆的笑声，甚至还冲蓝席云吹了个口哨，“就是你了，阿黎，你应该也不反对将人鱼的角色交给他吧？”
岑商黎摘下眼镜，缓缓对上蓝席云那双微微眯起的狭长凤眸，轻轻扯动了下唇角，“当然不会反对，他就是我心目中的艾斯维尔。”
虽然他这么说着，那双没有镜片遮掩下的黑眸，却越发显得深沉不见底，丝毫看不出高兴的意味。
岑商黎原本已经放弃试镜人鱼了，在他心目中，那条只在梦境中出现的人鱼，永远是自己梦寐不可求的美好幻象，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扮演他。
甚至他有些后悔，在忍耐那么多年后，最后还是没忍住将人鱼写到了最后的剧本中，并且在团长的怂恿下，给出了几张试镜卡。
因为本来就没有打算试镜，因此他给人鱼角色的卡片时，也给的很随意，甚至几乎没有能让他在意想的起来的人，只除了一个人。
就是蓝席云。
不是他的形象或是演技，而是他主动向自己要了人鱼的试镜卡，并且在最初交流时，就表现出了对剧本的了解。
这太不正常了，就在他以为只有自己会熟悉这个由梦境衍生的剧本世界时，却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跟他一样了解。
坚信这世上没有巧合的岑商黎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有目的想要接近自己的。可就算是刻意了解，真的能做到这么熟悉吗？
甚至在试镜过程中，表演地都仿佛跟梦境那条人鱼一模一样。他的眼神，在水中的姿态，甚至是歌声……都能让他回想起梦境。
梦里那人一直模糊的脸，仿佛渐渐清晰，变成了蓝席云的脸。
因为过于相似，一直确定人鱼只出现在梦中的岑商黎，不仅没有感觉到惊喜，反而心里疑虑和危机感更起，甚至怀疑起这个围绕着自己几年的梦境，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阴谋。
然而无论如何，他的表演确实是无可挑剔的。
岑商黎掩饰住内心的满腹心思，擦了擦镜片，又戴了回去。
在周围各异的视线中，蓝席云从容地对殷蔺戎轻声道谢，转眸便对上了台下淼淼那双不可置信显得有些狼狈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