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妄洲耳朵微微红,面无表情地退出微信,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记单词小本子，翻开，垂眼,抿紧唇默念，驱逐不断钻进脑海里的乱七八糟的杂念。
林嘉衍大大咧咧地坐在他旁边，抱着抱枕，忍着瞎逼逼的欲望，侧眸挑眉，凝视着林妄洲。
虎父无犬子，他爸真俊。
林嘉衍非常不要脸地借评价他爸来给自己脸上贴金。
视线过于炽热，林妄洲察觉到后就皱了眉，“啧”了一声,渐渐烦躁起来。
他猛地合上小本子,侧过脸,漆黑的瞳孔里瞬间倒映出林嘉衍的身影。
哦，这是他儿子。
林妄洲齿间捻着这几个字,心情复杂地拢了下眉。
他定定地望着他，半晌,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件事情我在这儿得和你约法三章一下。”
吊儿郎当的林嘉衍立马正襟危坐,眨眨眼：“你说。”
三点多快四点了，外面明媚的阳光似乎渐渐转为了金黄色,那是黄昏降临前的象征。
林妄洲胳膊肘抵在膝盖上,上半身微微前倾：“你喊我爸爸可以,但任何场合，不要喊童瑶妈妈。”
嘛的，鬼知道这从小喊到大的“爸爸妈妈”这会儿用在自己和童瑶身上说出来时有多羞耻！
他差点咬了舌头。
林嘉衍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林妄洲冷冷地剜他一眼，手撑着额头，懒得再回话。
说实话，林嘉衍还是挺好奇的，好奇他妈怎么会在他爸家，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想通了。
他十七岁的姐姐都能在这儿，保不齐，就是她努力牵的桥搭的线呢。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问题所在，问题的关键在于……
林嘉衍很快就捋清了思绪，他眨眨眼，嘿嘿一笑：“不是吧，你还没追到我妈呢？”
林妄洲：“……”
不是追没追到，是他都还没有开始追。
林嘉衍的这句揶揄就像是在公开处刑，林妄洲突然想到了童瑶站在他跟前杏眼笑弯的乖模样，被自己的想法惊地咳了声，他眯了眯眼，不自在地抬起手摸了摸脖子。
他没说话，落在林嘉衍的眼里，就等同于默认。
话痨小甜甜总算找到了“发泄口”，没注意去看他爸黑成锅底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揪着这话题不放。
他扔了抱枕，叉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吧？”
林妄洲沉着眼，冷漠极了地睨着他。
林嘉衍愣了愣，无所畏惧。
站起来嘚嘚瑟瑟的在林妄洲跟前来回踱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兴奋地扭起腰载歌载舞了。
也没有到要“载歌载舞”那么夸张。
林嘉衍摘了根香蕉，又想起他爸林妄洲这会儿才十七岁，十八岁的他立马就膨胀起来了，他抖抖腿，十分不客气地道：“那你也太逊了。”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谈了第三个了。”他过度嘚瑟，导致说出的话完全不经大脑。
客厅里倏地安静下来。
林妄洲“嗤”地一声，表情淡淡，半晌，嘴角噙起一抹冷笑：“呵，你还挺骄傲。”
林嘉衍立刻闭了嘴，屁都不敢放。
嘛的，大意了！
林妄洲云淡风轻鼓了鼓掌，眉梢一挑，黑眸闪了闪，并不就此放过他，“好的，你会早恋，爸爸记住了。”
林嘉衍有苦难言：“……”
操！
呼啸的北风吹散了绚丽的火烧云，天际线泛起了淡淡的紫蓝色，太阳提前下了班落了山。
林倩和童瑶还没回来。
林妄洲看了眼时间，稍稍有点担心，须臾，没忍住，给童瑶打了电话，漫不经心地问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快到家了。”电话那头的童瑶这样说。
林妄洲勾唇：“哦，行，那我挂电话了。”
旁边明显没有吃一堑长一智的林嘉衍忍笑忍地辛苦，几秒后，见他爸挂了电话，也懒得再忍了，弯着眼，捧腹大笑，笑到最后直抽泣。
“咯咯咯”地打着嗝儿。
他是个自来熟，现在早没了之前的拘谨：“爸，你这样好像被锁在家里的怨夫哦。”
林妄洲绷紧唇角，暴躁地踹了他两脚。
像个屁。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像？”
“你再给劳资哈一句试试？”
“……”
“哈哈哈。”林嘉衍不知死活，勇敢地“哈”了。
林妄洲忍无可忍，就在他想直接起身摁着林嘉衍的脑袋往沙发上摩擦的时候，玄关处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林妄洲听到声儿回了头，林嘉衍也立马乖巧坐姿，两手撑在膝盖上，倾着身子，跟着回了头。
早上太赶，没来得及跟他妈妈跟他姐姐好好介绍介绍自己，这会儿，他得给她们留一个好印象。
“吧嗒”，门开了。
林嘉衍一把推开挡着他视线的他爸，伸长了脖子，望眼欲穿。
然后，他看到了他正值壮年的爷爷，以及跟在爷爷身后，扶着爷爷的胳膊弯腰换鞋的年轻靓丽的奶奶。
林嘉衍瞪圆了眼睛，怔忪了两秒，随即，像是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拧着眉，跺着小碎步，稍显局促。
小时候管他最严的，还是他爷爷。
以至于，他现在有点慌。
听到动静，林妄洲还回头望了林嘉衍一眼，暗嗤没出息，随后，站起来，慢悠悠地走过去，接过林晔东手上的行李箱：“不是说后天回来吗？”
林晔东横了他两眼，没答他的话。
半晌，问：“不是你说恭喜我又当爷爷的吗？”
林妄洲无言以对：“……”
接受了一回，再接受第二回就轻而易举多了。
林晔东甚至还有心思开起了玩笑：“所以我回来看看我的大胖孙子，我大胖孙子人呢？”
夕阳的余晖悄悄穿过门缝落在瓷砖地板上。
林妄洲扶额，“唉”了声，随即半侧过身，让出道。
许穗抬眸看了眼屋内，拽了拽丈夫的胳膊，抬起下巴指了指：“喏，在那儿呢。”
人高马大的！
人高马大的林嘉衍迎上他爷爷奶奶探究的目光，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
若干秒后，他绽放出一抹纯良无
害的笑来，意识到他们已经知道他的存在后，主动打招呼：“爷爷，奶奶。”
本以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林晔东和许穗怔了怔，心情还是很复杂，他们反应慢了半拍，良久，才不知所措地冲着林嘉衍点了头。
许穗：“不要站着呀，随便坐。”
她走过去，走到一半，又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猛地停下脚步，皱皱眉，思忖了一会儿，她咬咬牙，干脆利落了折回到林晔东的身旁，一脚把林妄洲踢走，一手又勾住林晔东的脖子，用尽全身力气把他压到自己这边来。
许穗悄无声息地多瞅了林嘉衍两眼，抿抿唇，压低声音：“不是说，还有一个的吗？”
林妄洲走得不远，耳朵也尖。
听到他妈妈的话后身形猛地一僵。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才评价他会生？
林妄洲对此耿耿于怀，又想问，他们是怎么知道有两个的，正纠结着，他突然想到了张嫂，瞬间，恍然大悟。
林晔东侧眸瞥了许穗一眼，就见她抿了抿唇，伸出手推搡着他：“你去问问。”
顿了顿，又催：“快点儿。”
林晔东拿她没辙，装作不经意地扫了客厅一圈，咳了咳，清清嗓子：“就你一个？”
他越过林妄洲，直视着林嘉衍。
林嘉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点头：“对啊。”
“可我听张嫂说，有两个男孩？”林晔东脱了外套，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袖扣。
林妄洲握着茶壶的手微微一抖。
心道：您还是别问了。
他翻起白眼，问了还心肌梗塞呢！
这段时间，他爸还有他妈和林倩相处地特别好，或许真有隔代亲的说法，即便林倩学习不好总爱惹事，他爸他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把她当成宝。
差别对待到，差点让林妄洲打翻了醋坛子。
他眯了眯眼，抬头瞪了林嘉衍一眼，随即，又泡好的茶递给他爸：“爸，喝茶。”
试图转移话题。
最好是，傅从渊的名字都不会出现在他们家中。
哪知林嘉衍压根就没看懂他眼里的警告。
他缓缓地咧起嘴角，笑起来和童瑶很像，没有半点攻击性的：“爷爷，你说的是傅从渊傅哥哥吧。”
林晔东：“……”
他哪里知道他叫什么，他现在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等等，姓傅？不姓林？
许穗安静地坐到沙发上，头一歪，靠着林晔东。
视线从进屋起就没有从林嘉衍的身上离开过，这会儿又看到他在笑，就好似，有一道特别熟悉的影子在她眼前一闪而过，许穗皱起了眉头，抬起手揉了揉眼，又挪了挪位置，眯着眼更加认真地在打量他，须臾，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摸着下巴，绷着脸，若有所思。
林嘉衍昂了昂下巴：“他是我姐男朋友呀。”
林晔东：“！！！！！”
迎上他爸求证的目光，林妄洲愤愤地磨了磨牙，鬼知道他听这种话是听一次气多少次的，他捏紧拳头，沉痛点头：“据说是的。”
“据说什么据说，据说的东西都是假的。”林晔东皱了眉，也很愤慨，“他说是我们家倩倩的男朋友，他就是了？想得倒挺美！”
说完，调整呼吸，压下
心火：“他现在人呢？”
林妄洲挑挑眉：“被我赶出去了。”
“哦。”林晔东点点头，“干得漂亮。”
这俩父子难得一见的同仇敌忾。
许穗：“……”
林嘉衍还嫌火不够大，他舔舔唇，打算再下剂猛料。
他未来姐夫虽然也爱屋及乌地对他很好，但是，他也不是那种能轻易被感情牌打动的人。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坚定不移站在他姐阵营上的。
“有件事儿我还要再跟你们说一下。”林嘉衍一本正经地眯起眼。
坚定之余，他还是个双面间谍！
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去帮傅从渊追他姐。
只不过做人要诚实，现在有些基本情况他要让他爸爸他爷爷奶奶知道知道。
快到家时，林倩还在臭美。
抢过童瑶的手机，欣赏着童瑶给她拍的视频。
“我是不是跳得特别好。”这话一路走过来她问了不下十遍。
童瑶表情麻木，敷衍点头：“嗯嗯嗯。”
得了妈妈的再三肯定，林倩心满意足，意犹未尽地继续往下看，眼瞅着拐进前院了，她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不多时，就落下童瑶一大截。
童瑶回过头，无奈摇头。
见大门没关，推门而入。
踏进去的刹那，就听见一句掷地有声的：“是我姐追的傅从渊。”
童瑶：“……”
落在后头七八米远的林倩耳朵动了动，将手机揣进兜里，匆匆跑过来：“好像有人在叫我？”
童瑶面无表情，伸出手推开林倩的脸，撒谎：“没有，没有人喊你。”
她活泼开朗的闺女怎么可能这么卑微！
林倩一脸懵逼：“？”
客厅里的林妄洲他们立即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林妄洲、林晔东刷一下冒出来的怒气又紧切地敛了回去。
试图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罪魁祸首林嘉衍捂住了嘴。
童瑶接收了林妄洲的一个眼神，心领神会地赶紧打配合，她先是把站在她身后的林倩拽出来，随即又捏着自己的衣角，晃了两下，几秒后，强迫自己彻底沉静下来后，她仰起小脸，乖乖地笑，机智地转移话题：“叔叔阿姨，你们回来了啊？”
林倩的注意力果然被移开，瞧见她爷爷奶奶后，眼睛募地一亮。
林晔东瞥了眼林倩，痛心疾首地沉着声儿：“嗯。”
空气突然安静。
窗外，小树枝与风共舞。
就在这时，许穗看到孩子们后绽开的笑容突然僵住，她咻地一下，直接从沙发上站起。
看看站在门口的童瑶，又回过头看看身后的林嘉衍。
许穗喉咙有点发紧，沉默了好半晌，她才回过神。
她弯下腰，靠近林晔东的耳朵，“你有没有发现……”
林晔东：“嗯？”
停下声儿顿了顿，众目睽睽之下，许穗压低声音，用自己认为的悄悄话模式：“大胖孙子长得像瑶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