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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书名:皇子妃奋斗史 作者:秀木成林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1-04-24 14:43
    呆坐了很久,忽一阵脚步声踏上回廊,紧接着一阵铁链碰撞的哗哗声,一扇特制的小窗被拉开,守卫将一个装了饭食的小盆子推了进来。
    不见天日久了,光线出现的那一瞬,傅芸不适下意识偏了偏头,但很快,“砰”一声轻响,木窗重新重重掩上。
    那刺目的日光消失不见,只人也再次没入黑暗,在光明消逝那一瞬,傅芸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
    但她很快就醒悟,一切只徒劳无功,火花陡然熄灭,眸底重归一片死寂。
    院落式的囚笼,暗无天日的幽闭,一天接着一天,一月接着一月,几无声息,傅芸其实也不知自己被关了多久了。
    或许一年吧,又或许有几年了。
    不过不管多久了,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傅芸知道,自己会一直被囚禁,直到死去。
    这是专属于她的惩罚。
    还有她母亲的。
    傅芸眼睛涩涩的,已经流不出眼泪,她慢慢地,靠回身后的木柱上。
    她知道外面有守卫,但他们除了开窗递饭,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无声无息的院子,死寂一般的黑暗,正如她的余生。
    不,这么说也不全对,其实还是有声音的。
    只是这声音对傅芸而言,起不到任何积极作用就是了。
    就在她靠回木柱那一刻,内室一阵大骂传来,“还不赶紧把饭端进来!”
    “你是要饿死我吗?啊?!”
    傅芸这才起身。
    她右手右足筋络被断,站起废了些力气,拄着床柱充当的木拐,端起那盘饭食,幽魂一般荡进了内室。
    屋内帐幔门帘全无,一入内室,只见孟氏正躺在一窄小的旧木床上,蔽陈单薄的被褥再次被便溺浸湿,臭气熏天。
    她蠕动着,凹陷的脸颊,泛黄的颧骨上不正常的潮红,一双浑浊的眼睛却泛着戾光,一见傅芸便破口大骂:“你个死丫头!一天到晚坐外头作甚,你还记得你老娘么?!”
    一天一天地愣在外头傻坐着,仿佛是失了心丢了魂,这是做甚?
    伤痛、瘫痪,恶劣的环境囚禁久了,孟氏愈发躁戾,她冷笑:“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姓范的?”
    傅芸仿佛被狠蛰了一下,手上盆子“哐当”一声落在屋内唯一一张木几上,她失声:“我没有!”
    恶臭浓重,劈头盖脸的叱骂,傅芸都愣愣的恍若不觉。闻得范恬的名字,她却瞬间有了反应,干涸的眼眶湿润了起来,呼吸急促。
    连声否认,她捡起给孟氏擦身的旧布巾,惊慌转身,跄跄踉踉跳了出去。
    “你莫再想他。”
    “这么些时日,恐怕他早就成婚了。”其实就算不成婚,范恬和傅芸也无见面机会,更无再续前缘可能。
    奔出内室,身后仍传来孟氏的声音,很清晰,即便傅芸捂住耳朵,依旧听到了。
    她失声痛哭。
    此等残躯,此等余生,其实活不活已无甚意义。为弟弟,傅芸已倾尽所有,没什么好遗憾的。而到了今时今日,若问心中仅存那一点眷恋。
    仅有范恬。
    那个青涩纯挚的少年,那颗炙热的赤子之心,在她隐晦暗黑的人生中回望,备显珍
    贵。
    死寂的囚室,漫长的时光,足够她思索得清楚明白,她确确实实和幸福擦肩而过了。
    哭了很久,她才勉强抹了一把眼泪,扶着站起往墙角水桶而去。
    外屋有一角落伸进一条小竹管,“滴滴答答”往屋内的水桶滴着水。傅芸无力提水,只能绞了巾子往里而去。
    孟氏骂声已经停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但好歹没有仇视女儿,呵叱了一阵心头躁戾略略纾解,她抿唇对闺女说:“那姓魏心思歹毒,他手底下的人也是。”
    “不过区区些时日,当不得长久。”
    傅芸胡乱“嗯”了一声,进进出出废了一番许多功夫才打理好孟氏那一榻狼藉,褥子是没有了,孟氏只能躺在粗糙的床板上。
    好歹能进食了,小盆子里照例是糙饼和咸菜。糙饼拉嗓子难以下咽,咸菜乱糟糟带着苦涩味道。这是大狱的牢饭,换了地方关押,但并没有人打算给她们另做饭食。
    “可恶的贼子!”
    孟氏压低声音,喘息着切齿咒骂,一如从前每一天。
    她骂的是魏景,但早不敢指名道姓。她第一次骂时被守卫听见,被后者直接断水断粮三日。
    魏景令铸死大锁,守卫们自然不会破门而入,但要惩罚这女人也太容易了,饿得气息奄奄,反复多次,孟氏最终还是学乖了。
    骂了一阵子,就着凉水吃完了饼子,母女二人只混了个半饱,也习惯了,孟氏关注点在另一处。
    “五娘,你可听见这是何处?”
    孟氏怀疑,她们被挪到了洛京。
    当年事发,是在荆州平阳郡,母女二人随即便幽禁在郡守府内。
    这一囚,也不知囚了多久,先前的某一日,铸死的大锁被砸开,她们被挪上马车运往另一地。
    马车走的不快,走了大约是七八天,在昏睡中被抬下车,接着又被囚进另一个类似的地方,就是眼下这个旧屋院,一直到如今。
    孟氏很清楚,以母女二人的身份,若非出现重大变故,恐怕不会挪窝。
    一则大败失地,魏景将她们挪回老巢益州。
    二则,大胜得天下,魏景进洛京称帝,下令将二人挪至洛京。
    孟氏是极期盼魏景大败的,然益州山多道路更崎岖,她被困于车厢却感觉官道并不算很颠簸,而押运的守卫官兵从容不迫,一点都看不出紧张感。
    恐怕,魏景真得了天下了。
    孟氏一时怒一时忧,老天何其不公!蠢妇之子,累她家破人亡,竟还能成为九五之尊?!
    她恨极。
    但恨过之后,又极期盼小儿子没死被救下,魏景看着舅舅的面子上,能让傅沛有一条生路。
    愠恨怨毒,又心心念念唯一的儿子,诸般情绪复杂极了,她嘱咐能走动的傅芸,让她小心留意外面守卫的动静,看能否得悉一二消息。
    “阿娘,我没听见。”
    傅芸的答案当然是让人失望的,不提她有没有留心听,守卫们无声无息,根本不可能泄露半丝。
    “那你一天天坐外头作甚?!”
    孟氏心头暴戾又起,叱了女儿一句,又骂魏景:“那蠢妇养的狗崽子,正随了他那老子!……”
    谩骂不断,傅芸习惯了,不反驳也不搭话,只愣愣坐着,看着黑黝黝的墙角,眸中却无焦点。
    孟氏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了,怨愤难平,梗着一口气连骂了小半个时辰,但谁知这一次,却出乎了她的预料。
    骂声中,忽“砰”一声重锤击打金属的锐响骤起,孟氏倏地闭上嘴巴,傅芸回神,母女二人惊诧万分,对视一眼,齐齐抬头看向房门方向。
    没
    错,声音是从房门方向传来的,有人在捶打那把铸死的大锁。
    发生了什么事?
    不可抑制的,心脏砰砰狂跳,孟氏傅芸屏住呼吸,透过内间的门洞,死死盯着没有被遮挡住的那半扇大门。
    那击打声并未停下,那人显然是个好手,再一锤,“哐当”一声大锁坠地,“哗啦啦”一阵锁链拉扯的声音,紧接着,厚实的门扇“咿呀”一声被猛地推开。
    今日原来是个大晴天,久违的日光随着门扇开启投入室内,明亮而刺目,孟氏傅芸反射性闭上眼睛。
    就这一瞬,有序沉重的军靴落地声迅速涌入,数十名持刀精卫分立两列,空气弥漫的腐臭气息,他们眉峰半分不动,神色肃穆一手按刀。
    又一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稳健有力,一步接着一步,踏入囚室。
    剑眉长目,挺鼻薄唇,英俊的青年男子,身姿矫健,威仪赫赫。
    正是魏景。
    日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一身藏蓝色云纹扎袖常服,腰间悬一莹白羊脂佩,正是龙纹。
    孟氏瞳仁一缩。
    他,果然得了天下!
    猜测成真,孟氏呼吸急促,紧随魏景而入的韩熙一挥手,两名御前侍卫抬了一张楠木太师椅,放在正对内室门的丈余处。
    魏景落座,倚在宽敞的太师椅背,他双手交叠在腹前,微微转动左手的青玉扳指,淡淡扫了眼榻上的孟氏傅芸二人。
    傅芸憔悴消瘦,愣愣坐着;而孟氏脸色蜡黄,颧骨高耸,已枯槁得脱了形,正瘫在窄小的榻上,腥臭冲鼻。
    后者双目赤红,怨恨有如实质,魏景却淡淡挑唇,很好,确实比一刀杀之解恨太多。
    不过他此来,并非为了欣赏孟氏二女的狼狈姿态的。
    “青姨娘的儿子还活着。”
    见孟氏神色一狞欲言,魏景先一步截住话头,不紧不慢的淡淡一句话,孟氏瞬间瞪大眼睛。
    “不可能!”
    孟氏一愣,瞬间挣动竟差点在床上滚下来,她青筋暴突,怒声嘶吼:“那贱婢之子早死了!”
    庶长子,还是先于她进门前就出生的庶长子,哪怕不入族谱不能姓傅,都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深扎其中,一被触及即彻痛恨极。
    若现在她仍是平海侯夫人,在夫君面前,她尚能隐忍,但此时此刻,她何须遮掩?
    “胡说八道,那狗崽子虽运气不错没当场身死,但他已被人贩不知转到何处去,倘若侥幸不死,也是奴仆娈童的命!!”
    孟氏哈哈大笑,声嘶力竭,“好啊!太好了!看那老婆子还怎么给那贱子再安排一个好去处?”
    魏景眉心一蹙,他本是诈的孟氏,卫诩的身世查了很久,影影绰绰指向傅家,傅竣身边唯一的漏洞就是那青姨娘,他和邵箐大胆猜测,会不会当年青姨娘不仅仅生了一个女儿?
    可惜傅家经历过血腥清洗,知悉旧情的老人一个寻不见,查了很久一无所获,魏景想起孟氏,才有今日一诈。
    答案果真是肯定的。
    而且他敏感的直觉,当年那场“大盗入室”案,似乎另有隐情。
    他冷冷道:“那伙匪盗,是你的手笔。”
    魏景是陈述句,孟氏哈哈大笑,畅快之极她眼角甚至有泪花溢出,倏地笑声一敛,她面容扭曲:“青楼女子所出的杂种,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不入族谱改了姓氏,不代表这个人不存在,庶长子一角何其厉害,若有机会,当斩草除根。
    孟氏其实也没做什么,听闻司州民乱盗匪横行,她灵机一动,悄悄回娘家嘱托了胞兄。
    使个心腹,赶赴悍匪横行一带,散出流言,萍县卫家巨富,据闻还有祖上传下至
    宝。
    劫谁也是劫,这么一头大肥羊,悍匪们会错过吗?毫无意外,当日匪徒就直奔萍县去了。
    孟氏兄妹只悄悄散播流言,心腹乔装易容功成立遁,无声无息,察觉尚且不能,何谈查探?孟氏这一招借刀杀人使得极妙。
    可惜的是,最后关头卫诩竟被忠仆抱着钻狗洞逃了。
    不过也没关系,那仆人很快就是死了,后来傅家查到,卫诩落在人贩手里,已不知被转了几手,再无法追查,彻底失踪。
    这贱子即便不死,也必沦为奴仆娈童了。
    孟氏畅快极了,神色狰狞说罢一句,再次放声大笑。
    “只怕,你要失望了。”
    魏景并无与这疯妇多言的打算,厌恶瞥了孟氏一眼,他站起,淡淡仍下一句,“青姨娘之子名为卫诩,昔日安王麾下首席谋臣也。”
    “此人武艺与我不相伯仲,智勇双全,潜伏安王身边数年,玩弄安王于股掌之上,半载前终诛安王复得大仇,全身而退。”
    得到答案,魏景信步而出,亲卫鱼贯跟出,方才黑压压一大片的囚室瞬间恢复空荡。
    孟氏愣了半晌,陡然怒呼:“你胡说!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
    卫诩,她知道,昔日她儿子的命就掌在此人手中,然姓卫的人不少,她从未将此人和青姨娘之子联系起来。
    “怎么可能?胡说八道!”
    可魏景,并不会无缘无故过来一趟。
    孟氏怒惧交加,这眼中钉没死竟还凌驾在她母子之上?那,那他既然能复仇,肯定是知悉身世的,那傅沛落在他手里,还能有命吗?
    浑身血液在这一刻凝固,孟氏拼命挣动着,如同一条蛆虫,“我不信,你骗我!”
    对,就是这样!
    她余光见屋内尚立着一个韩熙,韩熙正冷冷的盯着她,忽道:“傅沛?”
    孟氏瞪大眼睛。
    韩熙冷笑:“傅沛死了。”
    其实没有,傅沛是被救下来了,但韩熙极厌恶此人,害他主母对他主子不恭,没主子之令不好动手做什么,但不妨碍他言语打击对方。
    “黄河之畔,卫诩杀安王,斩其首,傅沛亦然。”
    “不,不!!!”
    孟氏厉声惨呼:“不,我儿子没死!他没死!你胡说八道!!”
    但她心里其实是相信了,卫诩怎么可能放过她的儿子?痛苦的嘶鸣,惨声嚎哭,韩熙十分满意,转身离开前瞥见惊惶的傅芸,他补充一句。
    “范恬已成婚,娶妻益州王氏。”
    傅芸一僵,骤然落泪。
    韩熙大步而出,“砰”一声房门重新闭阖,“哗啦啦”的锁链扯动声响,“咔嚓”一声大锁押上。
    “你胡说!”
    “你回来,把实话告诉我!”
    孟氏拼了命往前探手,一扑,竟扑出窄小的床榻,脸冲地直直撞向地面。
    她的动作太突然了,失神的傅芸骤不及防,来不及扶住,眼睁睁看着孟氏“砰”一声,重重磕在地上。
    怒呼质问戛然而止,一息后,一泓鲜红沿着地面流淌而出。
    傅芸滚下,慌忙翻转母亲,鲜血滴滴答答沿着颜面淌下,孟氏双目大睁,死死盯着屋顶。
    傅芸颤抖着手,探往孟氏鼻端。
    “啊!”
    一声惊呼,她往后一缩,后肘重重撞在床沿。
    孟氏死了。
    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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