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连下了两天两夜，终于停了。太阳重又出现在人们面前，比起前几天来惹人喜爱多了。天，终于没有那么炎热了，这场雨过后，万物重又焕发了生机。凉州城的人们在提心吊胆了几天后，兵败的安王残部并未逃来凉州城，这让人们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再加上大雨给炎热的天气带来的凉爽，人们原本烦闷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下来。虽然还在为今年庄家的颗粒无收而惋惜，但却重新点燃了一些生活下去的希望。
爹爹和娘亲也稍稍恢复了心情，不再像之前那样每日沉浸在悲痛之中了。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一直有些不安，感觉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是我想多了吧，我暗暗嘲笑了下自己，凉州城位置这么偏僻，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深山，只有几个小土丘，进不可攻，退不可守，安王就算兵败，只要还有些头脑，也不会逃到这儿来。突然想起前世听过的一句话，“大旱之后必有大涝”，难道我的不安感是因为这个？可是虽然下了两天大雨，但现在天已经放晴了，不像是要发生涝灾。我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
我躺在床上，却迟迟睡不着。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了，我只好坐起身，借着月光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透透气。脚下的土地依旧泥泞，走起路来有些粘脚。我抬头看着天上那抹皎洁，有些恍惚，有种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的悲哀。
院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我还未来得及细想院外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爹爹轻轻唤我的声音：“玉儿，这么晚了还没睡？”“爹，我睡不着，就出来院子里透透气。你怎么也没睡？我刚刚听到院外有脚步声，这么晚了不知道是谁还在赶路。”话未落音，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开门，快开门！”我和爹爹对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疑惑和担忧。“玉儿，”爹爹极力压低声音，刚好能让我听到，“你赶紧进屋去，把你娘叫醒。你们抱着宏儿和珠儿躲在咱家藏粮的密道里，以防万一。这么晚了敲门，而且语气这么凶巴巴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人。”“爹，那你呢？”“总要有人应付这伙人，我留在上面与他们周璇。”我担忧的看了他一眼，爹爹看出了我的担忧，冲我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别担心我，不会有什么事的，就算是劫匪，也无非是要银子罢了。要是家里没人，他们肯定到处乱搜，要是发现密道，看见咱们都在里面就不好了。快去吧！”
我不再说什么，以为敲门声越来越急促了。只好转身走进爹爹和娘亲住的正屋，没想到娘已经醒了。“玉儿，出什么事了？这么晚了是谁在敲门？”“娘，我也不知道是谁，爹说这些人可能不是什么好人，让咱先躲一躲，以防万一。”许是许久没人回应，敲门人加大了力度，而且变得不耐烦起来：“快点儿开门，不然老子可要硬闯了！”而且不只我们家，村子里别的人家也隐约传来敲门和说话声。娘低头想了想，就起身抱起珠儿走到密道口那，我抱着宏儿紧跟在后面。
娘把珠儿也交给我抱着，打开密道口，示意我先下去。“玉儿，你抱着宏儿和珠儿先下去。”我看着娘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就开口问道：“娘，那你呢？”“我不能把你爹一个人留在上面，我在上面陪着他。玉儿，看好弟弟妹妹。等娘来叫你的时候你再出来，娘没叫你千万不要出来。”“娘！”娘不再说什么，迅速把密道口遮盖好。
我刚在密道里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院子里就传来了说话声。“怎么这么晚才开门？”“官爷，天都这么晚了，小的已经睡下了。这不，听到敲门声，就赶紧穿衣出来开门了。”“少废话。我们是安王的部下，奉安王之命来征粮的。把你家的粮都交出来！”“官爷，今年大旱，粮食颗粒未收，家里这些粮还要撑到明年新的粮食下来啊。”“哼！我管你呢！老子都好几天没见粮食了！不想交是吧？给我搜！”“是！”
过了好一会儿，才重又听见有人说话。“大人，都搜遍了，所有粮食都在这了。”“我们走。”听到外面的人要走了，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幸亏当时盖新屋到时候，我央着爹爹挖了这么一个密道来存粮食，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看来我还是有些先见之明的。心里不由得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升起一丝得意之情。可是紧接着院子里传来的对话声给我的得意之情泼了一碰盆冷水。“怎么？！你是想偷袭我？”“不是啊，官爷，小民只是想去关门。”“还敢狡辩？！关门手里为什么拿着棍子？你分明是怨恨老子抢了你家粮食，想偷袭！”“小民只是想拿棍子把门顶……”“玉儿他爹！你怎么了？玉儿他爹！我跟你拼……”“大人，安王下令征粮，不让滥杀无辜啊！”“哼！明明是他们要袭击我！怎么？你想跟他们一伙不成？”“不敢，大人！”
“爹！娘！你们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我的手紧紧捂着嘴巴，试图让自己不要发出声来。我不敢去想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出去一探究竟，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的坐在原地。眼泪，就像决了堤。许久，就到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外面再也没有声音传来。耳畔，只有宏儿和珠儿的哭泣声，可我却已无力去哄他们。我双手紧紧地攥着，终于鼓起勇气，走出密道，冲到院子里。月，把黑夜照亮的有如白昼一般……
（四）
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把爹娘下葬以后，我不得不放下心中的悲痛，逼自己打起精神来，照顾珠儿和宏儿。在每个夜里，我都会被噩梦惊醒，梦里那天晚上的场景一次次重现，那犹如白昼的月夜，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两天天气忽冷忽热，宏儿和珠儿都发起了高烧，在请了村里的郎中看过之后，这两天我都在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们。可是两天了，他们却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反而看上去更严重了。村里的郎中也束手无策了，劝我赶快带着他们去凉州城里找大夫看一看。我带了些银子，把宏儿和珠儿放在竹篓里，背在背上。家里的牛也在三天前的夜里被抢走了，我只好跟村里的人借牛车来用。可是借遍所有人家，也没借到，所有的牛都被抢走了。我只好徒步向凉州城走去。村里的人虽然觉得一个女孩子孤身上路太危险，但由于还没有在三天前的惊吓中走出来，都不敢出门。走在村里的路上，隐约还能听见村里人的议论声：“真可怜！家里就剩她一个女娃子带着俩小娃，可怎么办哟。唉！你说，别人家都只是被抢了粮和牛车，怎么他们家……”“……”我无心理会这些。
走了一个时辰后，原本晴朗的天一下了暗了下来。乌云密布，狂风四起。我身上除了一些银子，其他什么也没带，更不要说遮雨的油纸伞。我加紧步伐，向不远处的一所破屋飞快的奔去。才进去没多久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不一会儿，大雨已倾盆。屋里满是灰尘和蜘些，心里满是焦急，脚下越走越快。本就漫长的路，因为心中焦急，显得更加漫长了。蛛网，而且到处都在漏雨。我找到一小块不漏雨的地儿，放下背上的背篓，把宏儿和珠儿抱在怀里，轻轻哄着。两个小人儿哭得嗓子都哑了，我看着他们难受的样子，心里充满了自责。“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宏儿，珠儿，是我没照顾好你们。你们可一定要撑下去啊！宏儿，珠儿，姐姐只有你们了。要是你们有什么事，我要怎么办？脸去见爹娘的脸都没有啊。你们一定要撑下去啊，雨停了姐姐就带你们找大夫。”
雨，来得快，去的也急。雨一停，我就带着虹儿和珠儿继续赶路。雨后的路变得异常泥泞难走。我终于在城门要关的最后一刻到达了凉州城。城里也是一片荒凉，满目疮痍，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安王在几天前的傍晚逃到凉州城，缺衣少粮的他派手下的人趁夜到处搜集粮食。他的部下带着搜集来的粮食刚回到凉州城，还未来得及休整，将军成锦就带兵追来了。士气低落的安王残部抵挡不住，被成锦带来的军队打败了。走投无路的安王自缢身亡。成锦和他的部下这两天就在凉州城里休整。
在一个路人的指引下，我来到一家医馆，馆里的大夫正坐在柜台后面写着什么。“大夫，快给我的弟弟妹妹看看，他们发了两天高烧了，吃了一些药也不管用，你快给他们看看！”我一边说着，一边把背上的竹篓取下来。听到我的话，大夫赶忙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向我们走来。我正要把竹篓里的珠儿和宏儿抱出来，却被竹篓里的一幕吓了一跳：珠儿和宏儿，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我的手颤抖着伸向竹篓里，摸了摸两个小人儿，原本软软糯糯的两个小人儿已经有些僵硬了。我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大夫走过来探了探两个小人儿的鼻息，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珠儿、宏儿，你们不要吓姐姐啊，快醒过来！你们没事的对吗？只是睡着了。姐姐已经带你们来到医馆了，你们的病马上就会被治好的，马上就不难受了！你们不要吓姐姐，不要吓姐姐！”“都怪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你们，都怪我只顾着赶路，没去注意你们。都怪我！珠儿、宏儿，你们醒醒啊！”
最后支撑着我的两根支柱也崩塌了，所有被我强行压在心底的悲痛和恐惧一下子释放了出来。天，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