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很好,快进入六月了,也意味着一年一次的六月飞霜要大爆发一次,整整一个月我将只能和疼痛相伴,无药可缓,然而,在这之前,还有几天的准备时间。
可是,总有的人是不会让我在安静中等待痛苦的。
自宫乱平定后已经过了一年,朱墨上下仍旧有人把仇恨的目光对准在凤氏上,他们呼喊着凤氏一族还没有被清算完毕,虽然元诏煜登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那些叔叔伯伯堂哥堂姐一家不论老弱妇孺外通通拉上了刑场,但这尤不能让他们得到满足。
有人说,我的父皇当年为了一个女子大动干戈,把朱墨将士的生命当做他跟青云抢夺女人的筹码,为了打赢,更是加重赋税,百姓苦不聊生,如此祸害,怎能再留?他们还在呼喊着要把我的母后也拉上刑场!以此来消除民愤,同时给勾结西番四族试图东山再起攻入西京的前朝太子、我的四哥哥一个警告。
我不明白,我善良温婉的母后为什么在那些人眼里就是那么罪不可赦?
同样的一个故事,在不同人嘴里总是能够讲出不同的版本来。作为儿女,我没有权利去评断父辈的过错。更何况,我是那么向往过,父皇与母后的故事对我而言像一个绚烂的梦,我一生追随,幻想自己的生命中也会出现那么个人,会为我踏出一副血色倾城!那个时候,民生问题对我而言十分遥远,我还徜徉在父皇、母后的温暖怀抱中当他们最无忧无虑的小女儿。
直到元诏煜出现,我认定他是我绚烂梦想中的男主人公,发了痴地围着他转,而他也果真没有负我所望,夷族三千将士的人头是娶我的聘礼,只是我猜中了这故事的开头,却猜不着这结局,所以躺在了他日夜为我添砖加瓦铺砌得渐渐密不透风的坟墓里。
奈奈告诉我,今天的早朝上以苏将军为首的大臣们再次提起了处置前朝皇后的事,这次甚至还拿出了一纸万民联名状!
但她同时也趁四下无人时悄悄地告诉我说,“公主,太子殿下的大军已经打到江城了,明日就会过江,用不了多久就会直驱西京来救我们了!”
奈奈总会时不时地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来,而元诏煜显然不知道我的太子哥哥在带着凤氏的数百暗卫退出宫去时也留下了些他的人佯装投降,潜伏在这宫里,随时待命。
然而,对于这些人究竟是谁,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元诏煜的洞悉能力太恐怖,我稍稍转一下眼珠子,他就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要是知道身边哪个人是太子哥哥留下的部署,一定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就会引起元诏煜的怀疑,从而破坏了全盘计划,那样我的母后就不能安全离开了。
奈奈抽空来跟我说了几句后,就走了,她白日里要去浣衣房,那些人欺负她欺负得她晚上天黑了才能回来,时常都没有饭吃,尽管我每天都会给她留一点食物,然而她还是瘦黑了许多,唯一变白的,只有她那双被水浸泡久了的双手。
而我虽然是元诏煜的皇后,可实际上,偌大的光华殿,我成长的地方成为了如今关押我的监狱,到处都是他的人,他们很安静,安静得就连今天花曼夭来打了我一个耳光都没人吱声,他们,就跟死了一样。
***
又一天即将过去了,然而现在天都黑了,我怀揣的半个馒头都凉得怎么都捂不热了,奈奈还没有回来,这让我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过来。”破空的一声突然打破我的平静,随着一阵酒气扑鼻,元诏煜竟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我的光华殿!
“跟我说说,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他只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薄衫,衣襟微开,锁骨露出小截儿来,墨发瀑悬,拎着一壶酒,坐在我旁边,看起了星星。
这画面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很久以前,他每次远行回来,都会问我,‘跟我说说,你今天做了什么?’,然后我就会跟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事无大小通通向他细致地描述完,他就会坐在一旁,静静地微笑聆听,那个时候他总说想撬开我的脑子看看,里面怎么装了那么多东西,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而现在,我有话不想说,如果他撬开我的脑子就会发现里面埋藏了多少对他的恨!
他也看起来十分疲惫,真是难得,禽兽也会累,不知是哪位新近的夫人有如此本事,抑或他是一晚同时驾驭了多位。
我冷冷地想着,活该,累死好了。
“没做什么,等奈奈回来。”他靠得太近,太热,我朝一边挪了挪位置。
可他又靠了过来,“仅此而已?馥儿,你离我那么远,做了什么亏心事,还是怕我?”
我还能做什么亏心事?我已经没有了心,倒是他,我很想拜托他一下,管好他那头叫做花曼夭的母狗,别动不动就跑来犬吠!可是他肯定会说是我在发梦,因为那些侍卫一定会告诉他,白天高尊的花夫人根本没来过。何况谁会相信她一个怀孕的人了,打起人来力气那么大,打得我脸冰敷了好久才消下去?也难怪他喜欢她,两人都一样像个畜牲!这后宫的皇后是我,可是凤印的掌管者是她,我只是一个被囚禁等待死刑宣判的囚徒!
所以这样的事说了也没用,而我想离他远点,是因为后者。
从我们成婚的第一个夜晚起,我对他的爱慕就开始被恐惧慢慢吞噬着,尤其是一到晚上……
出嫁前,母后身边的老嬷嬷拿了本画册对我讲授了闺房之事,我知道女子的第一次很疼的,甚至会流血,可是嬷嬷告诉我说不要害怕,那很正常,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
然而,嬷嬷没有告诉我,不是每个女子都会有如我一般经历的!
可是,谁又可以料到,笑如春风,温文尔雅,气质、外貌双绝的元诏煜在晚上熄灯之后会变得如此粗暴像个……禽兽呢?
我一生也不会忘记那晚他用来绑我双手的绳子,第二天起来时它已经嵌入了我的血肉中!还有他的掐痕、咬痕、抓痕!甚至还有我那被他抓痛不知断了多少根的头发!
我以为我会死在新婚之夜,结果我活着,活着熬过了往后无数个那样的夜晚。
对此,他说那是夫妻间恩爱的表现。
我说,那我去问问隔壁秀才家的夫人去。
他笑得很奸诈,说你要去就去吧,刚好秀才天天眠花宿柳,他夫人寂寞春闺正愁没有发泄处,你要是一告诉她你夜晚如何恩爱,她肯定要来找我了,反正就一墙之隔,很方便。
第二天,我就叫管家往府里弄了条狗,专门盯住隔壁那面墙。
然而,我防得了隔壁,却没有防得住花曼夭,该来的都来了。
“你的骨头怎么那么脆,一拧就断了?”
我知道他的手掌正在抚着我的右胳膊,可是我已经感觉不到了,不知道那温度到底是冷还是暖。
它废了,就是废了,可他的表情却像是一个正在发梦一般,可笑的是他竟把我胳膊会断的原因归咎在它太脆之上,完全忽略了他下手时有多狠!
“你把我小姐姐葬在了哪里?”
“除了这你没有其他要问我的吗?”
是我看错了吧,还是今晚的月光太过明亮,竟觉得他的眸子里有什么在幽动着。
他喝了口酒,清香的味道我一下子就辨认了出来,是杏花村,他总说其他酒味道太刺鼻,一打开就没有喝的欲望,但是杏花村不同,闻起来就很怡人。
“何时放了我母后?或者你让我去看看她。”
“馥儿,你还有没有要问的?!”
他的语气突然重了重。我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元诏煜,你发哪门子神经?!”
他笑了,笑着起身,月光下,一个仰头灌了自己几口酒,我看着那透明的液体顺着他的滚动的喉结滑过他平坦光洁的胸膛,心里咒着,疯子,喝死好了!
啪!
一声碎裂,那雕花得很是精美的酒瓶子就被他砸在了台阶上,溅起来的碎片却在我胳膊上、腿上、脸上都留下了痕迹。
“曼夭的孩子……没了,馥儿,这个结果你满意不?你的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歹毒了?”
我喷薄将出的愤怒一下子被卡在了喉咙眼里,我扯动着嘴角笑着,“元诏煜你撒什么谎呢,你的花夫人走出这道门槛的时候笑得有多灿烂!”
因为那晚他在这过的夜,所以她打了我一巴掌,泄了愤,笑得怎么能不灿烂呢?
“所有人都看到了,你打了她一巴掌还推了她一下,她走的时候脸都是肿的,腿下直淌着血,馥儿,就这么恨我吗?”
他唇角微扬,笑着走过来,捏着我的那只完好的胳膊,猛地用力一扯,疼痛瞬间而至,然而却比那晚要轻许多,因为仅仅是脱臼而已。
我知道他是在生气了,可我更加愤怒,却陡然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一个陷阱中百口莫辩。那些个侍卫宫女一定是已经被他问过话了的,不然他不会这般言辞凿凿!甚至说着说着就扯我胳膊!
“你可以让我恨你再深一点!只要你扯断我唯一一只完好的胳膊,再打断我的腿,最好干脆杀了我!”
“那么……”他指腹婆娑着我的脸颊,紧接着嘎吱一声,他笑颜如花,轻轻的声音飘落在我耳旁,他说,“如你所愿。”
***
好个如我所愿!
双臂都断的好处就是再也用不着绳子来绑了,整个晚上我都在疼痛中昏了又醒,醒了又昏,他竟然反复地折磨着我那只刚被拧断的胳膊,他说,“馥儿,我应该对你更狠一些。”
直到他满意了,我伤痕累累了,仰望皎洁月光想哭又想笑。他心爱的女人流产了,他的孩子没了,他却在这里要了我一次又一次,这真讽刺,可是对于一只禽兽而言,这又是多么正常的啊!我真该感谢那晚他折断我胳膊后只是趁我昏睡满足了他的兽欲,和这次相比,他那晚对我果真是仁慈了许多!
可是这仁慈……太恶心,泛滥着腐臭的味道,一如我们从前的那几年他的虚情假意!
“她的孩子没了,你断我一只胳膊就够了吗?不如一命抵一命吧,我愿意给你们的孩子抵命。”
我说得很认真,可我的真心话总是得不到他的回应。
天亮时,他说,“记得我曾教过你的诗经吗?里面有一首《六月》。”
记得,我当然记得,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何况是一首诗?
-------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我心念一动,就可以随时背诵出来,可是,他想说什么?
“我和前朝太子身边都有互相的细作,你希望,谁赢?”
他临走丢下了一个问题给我。
我躺在充斥着血腥、欢爱气息的床榻上,任由泪水淌下,浸泡住我的伤口,让它们永远都不要好。
一年前,他计划好攻入皇宫前也是这样把他的一切布置都告诉了我,结果我无力阻拦,父皇被乱箭穿心。
一年后,他又告诉我他在我太子哥哥的身边也布置的有细作,结果会是什么呢?奈奈至今未回,肯定是出事了,那些太子哥哥布置在宫里的人分别是谁只有她知道,我要如何通知?又要如何告诉太子哥哥?
我希望太子哥哥赢,可是只要是我希望的就可以实现的吗?
太阳在一点一点地灿烂起来,我的世界在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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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的风格没人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