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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尽在·无名（）
01
周一的时候,韩嵩的姐姐韩枫，刚找过纪淳，到了周三，哥哥韩禹也来了。
纪淳和韩禹的生意往来不多,韩禹一向都是和程樾密切合作,这次主动登门,纪淳根本不用问，就已经猜到来意。
韩枫、韩禹姐弟的家族内斗虽然如火如荼,但两人都很宠溺小弟韩嵩,如果不是因为韩嵩，他们也不会跑这一趟。
办公室门关上了,两个男人谈了半个小时，都很直接。
韩禹开门见山的把韩嵩的近况告诉纪淳。
韩嵩近来精神衰弱，情绪受到严重困扰,数日不着家,已经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的人体雕塑作品。
他已经扎进工作室大半年了,一周才回家一次，起初状态还算平稳,直到最近三个月，每次见他都比之前更憔悴、疲倦，体重也掉了二十斤。
但韩嵩十分倔强，不允许任何人去工作室找他。
家人想关心他,也关心不到点子上，家里虽然做的是服装公司，有大量的设计人才，可韩家姐弟都是管理层。
他们见多了遇到瓶颈的设计师是什么样,也明白口头的安慰根本起不到作用，要是安慰几句就有用，那就天下太平了。
后来，还是韩枫趁韩嵩不在时，去了他工作室一趟。
工作室的墙上挂了许多人物素描线稿，角落里，有块布罩着一个人像雕塑，只卡在肩膀以上。
这些线稿和那个头部雕塑，都是同一个人——许游。
韩枫一下子就找到问题症结，转头就召开了家庭会议。
前天韩枫来时，是兴师问罪的姿态，毕竟许游是纪淳的女朋友。
今日韩禹来时，半个字没提许游，只让纪淳想个将伤害降到最低，无论是什么办法，只要有效，只要能把韩嵩拽出泥潭。
韩禹心里是清楚的，问责没有意义，求而不得都是韩嵩的一厢情愿，而要解决这件事，只有纪淳办得到。
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
但纪淳不可能去说服许游，让她给韩嵩一点希望，也不可能完全驳了韩禹的面子。
最主要的是，成天有个男人惦记许游，他也不能放任这件事不管。
万一哪天韩嵩想不开，做出什么极端的事，那就麻烦了。
纪淳听完，很快就把问题的关键指出来：“情感上的碰壁倒是小事。作品上的瓶颈，才更致命。”
感情受创，还可以寄情于艺术，无论是抒发还是发泄都好，尤其是韩嵩这种至情至性的人。
可要是艺术也卡住了呢，那就是双重的自我否定。
韩禹揉着眉心，叹了口气，随即告诉纪淳，韩嵩以前也喜欢过别的女孩，那是成年前，也执着过，但也没见他这么颓，像是被人拿走了半条命。
纪淳的手指敲了两下桌子，说：“其实只要有人能帮他完成作品，冲破瓶颈，问题就解决一大半。”
韩嵩一顿：“有人？你指的是谁。”
纪淳扯了下唇角：“只要合适，可以是任何人。如果找个替身呢，韩总介意么？”
几秒的停顿。
两个男人四目相交。
随即韩嵩站起身，系好了西装外套，同时说：“那这事就交给你了。至于交换条件，你不妨想想，随时告诉我。”
纪淳跟着起身，和韩禹握了下手，直接道：“我已经想好了。未来三年，我想给自己的公司多开辟一条服装分销渠道。”
而韩家正是做服装的。
韩嵩停顿一秒，随即笑了：“你倒是痛快。好，没问题。”
纪淳：“那么，一言为定。”
前一天晚上，韩嵩又砸掉了一个半成品的人体雕塑。
简直太差劲儿了，连一点精髓、神韵都抓不到，比上一版还要糟糕。
后半夜，韩嵩就躺在工作室的地板上。
四周散落着石膏的碎块碎渣，他也不在意，就那样躺着。
月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在他身上，照见了那张虽年轻却已经流露出沧桑的面孔。
天蒙蒙亮时，他终于疲劳过度睡了过去。
直到太阳爬上来，照进屋里。
韩嵩出了一身汗，可还是没有醒。
真正把他吵醒的，是此起彼伏的门铃声。
韩嵩听见了，起先没搭理。
来工作室送快递的小哥都知道，如果按了门铃没人理，把快递放门口就好。
韩嵩在地板上翻了个身，被一块石膏膈了一下，他把石膏拨开，又继续睡。
可不到两分钟，那门铃声又响了。
韩嵩闭着眼，等待它安静。
直到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深深打了结，门铃都没有停。
韩嵩立刻从地板上坐起来，随即起身，光着脚走到门边。
“唰”的一下，门被他拉开了。
韩嵩暴躁的瞪着门外的不速之客，直到和那个女人目光对上。
一秒、两秒、三秒。
韩嵩眼里的愤怒，渐渐变成了惊讶。
那个女人，或者应该说是个女生，她看上去很年轻，应该是大学生。
她似乎没想到韩嵩突然开门了，一手按在门铃上，脸却转向走廊的尽头，有些百无聊赖，另一手还拿着烟，刚放到嘴边吸了一口。
门开时，气流涌动，她吐出来的烟也瞬间散开了。
女生一怔，转过脸来，对上韩嵩。
韩嵩上身光o着，皮肤上还沾着一些石膏渣，头发乱糟糟的，几缕稍长的落下来，盖住了眉眼。
他只穿了一条牛仔短裤，虽然光着脚，各自却很高，足足高了女生一个头。
他居高临下的看过来，在发梢里若隐若现的那双眼睛，原本还有些涣散，渐渐的便有一束光凝聚起来。
韩嵩盯住女生，动了动感和开裂的嘴唇，嗓音低哑问了三个字：“你是谁？”
女生放下烟，“哦”了一声说：“我叫陈嘉瑜，中介介绍我过来的。你是韩先生么？”
韩嵩吸了口气，安静了两秒，侧身让开门口。
陈嘉瑜也没防人之心，抬脚就进屋，很随意，进去以后就四处打量，参观着屋里的雕塑作品，散落的画稿，和地上的石膏碎渣。
韩嵩关上门，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跟随着她的走动的姿态，她吸烟的神态，她好奇的样子。
韩嵩就靠着墙，也不说话，只是看。
直到陈嘉瑜绕了一圈回来，这才好像想起有他这么个人似的，说：“这些都是你的作品？还挺像样的么。”
韩嵩一顿，问：“你懂？”
陈嘉瑜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没准我见过的雕塑作品比你见的多。”
这倒是。
陈嘉瑜跟着问：“你这里报酬怎么算。我听说你出手很大方，但是很挑剔，脾气也不好，中介介绍了二十多个模特给你，最长的一个都坚持不到一星期。”
韩嵩报个了价格。
陈嘉瑜毫不掩饰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这么多？”
韩嵩拧了下眉，却说：“介绍人说我脾气不好？我从没拿模特撒过气。”
陈嘉瑜笑了下，向四下找了一圈，没找到烟灰缸。
韩嵩看出来她在找什么，从角落里找出一个纸杯子，往里面倒了点水递给她。
陈嘉瑜弹了烟灰，说：“不是介绍人说，是被你请走的那些模特说的。你是没有拿她们撒气，但她们说，你会突然撕掉画稿，然后让她们穿衣服走人。”
说到这，陈嘉瑜指了指地上的石膏块，又道：“不过依我看，你好像不止是撕画稿。”
韩嵩没接话，只是看向地板，隔了几秒，他找出扫帚和簸箕。
陈嘉瑜往旁边让了一下，贴墙站着。
她就看着韩嵩光着脚扫地，打量着他的身材。
这个男人很瘦，却也结实，头发乱糟糟的，脸也不够干净，脸色很差，还有油光和胡渣，腿上的牛仔裤都穿变形了，松垮垮的。
韩嵩扫完地，指了一下墙边的桌子，说：“你自己倒水喝。”
跟着他就进了洗手间。
里面很快传来放水声，然后是哗哗流水声。
韩嵩洗漱很快，十来分钟就完事了。
他出来时，身上已经多了一件白t恤。
陈嘉瑜也没拘禁，自己倒了杯咖啡，一边抽烟一边喝，等到烟抽完了，她把窗户打开散散味儿。
这屋里不光有烟味儿，还有许久不开窗的那种憋闷的气味，以及那些雕塑材料散发的味道。
听到洗手间开门的动静，陈嘉瑜站在窗边回头一看。
从外面涌进来的风，吹过她的短发，蒙住了半边眼睛，侧头的姿势也恰到好处的勾勒出颈部线条和五官轮廓。
韩嵩也恢复了清爽，头发在脑后扎了个揪，露出光洁且棱角分明的额头，因为消瘦，他的下颌也越发锋利，脸上的胡渣刮干净了，五官乍一看比女生还要清秀。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只一眼，便不约而同的愣住了。
由于陈嘉瑜逆光站着，又有头发的遮挡，回头时的气质、神态，有那么一瞬间，韩嵩以为他看到了年轻几岁的许游。
而陈嘉瑜也在这一刻忽然想起，当她从那个叫纪淳的男人手里，接过韩嵩的照片时，她说的第一句话：“还挺帅的。”
一阵沉默。
陈嘉瑜问：“现在开始么？”
韩嵩无声的点了下头，很快把模特要摆姿势的展台摆好，随即是画架和椅子。
他动作很迅速，也很娴熟，等他找好角度，便让陈嘉瑜先过去试试。
陈嘉瑜盘腿坐在展台上，不太认真的摆了几个姿势，就看着韩嵩隔空举起炭笔对她比来比去。
韩嵩眯起一只眼，比了一会儿，放下，低声说：“开始吧。先试一个小时，顺利就继续，不顺利就……”
但他的话很快就顿住了。
陈嘉瑜已经站起来，旁若无人的解开衣服，一件接一件。
直到它们被她抱成一团，放到角落里，她走回来坐下，问：“你要什么姿势？”
韩嵩的眼睛直了，隔了几秒才找回声音，拿着一个画本上前几步，递给她。
第一张他要画背影。
陈嘉瑜翻开一看，明白了，她把画稿还给韩嵩，跟着画稿的姿势摆好，非常娴熟的展现身体线条，美感瞬间呈现。
就连她的表情都收了，木然的像是假人。
一般来说，模特到了美术学院，那些画他们的老师和学生，根本顾不上不好意思，他们都习惯了，都是大大方方的看，看的是线条，关注的是如何画好一张画。
一节课通常是四十五分钟，有的模特一天下来要坚持五、六节课，起初不到半小时就会四肢麻痹，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这样的我摆你画，在美术学院是家常便饭。
其实韩嵩也已经见怪不怪，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惊讶，为什么停下来挪不开眼，可他很快就找回专业，吸了口气，坐回到画架面前。
工作室里一时安静的不像话，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声都很细微，只有画笔在画纸上擦过的声音。
韩嵩下笔很快，没有犹豫，他不想耽误一秒钟。
他的手指也有些发颤，但他知道那是因为兴奋。
这种感觉已经大半年都没有过了，从发根到发梢，每一个细胞，还有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它们都在涌动，甚至呐喊。
时间过得很快，韩嵩完全没有感觉到它的流逝。
他睁大了眼睛，丝毫没有缺觉而觉得疲惫。
直到安静的屋子里，忽然响起“咕噜”一声。
韩嵩没有停笔，但始终侧着身的陈嘉瑜却转过头来，将沉默打破：“你饿了。要不要先吃饭。”
然后，她又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说：“快一个小时了，我也需要休息。”
韩嵩吸了口气，终于停下笔，点头。
陈嘉瑜从展台上下来，活动着四肢，很快从放在角落的包里拿出一件浴袍穿上。
韩嵩已经拿起手机开始点外卖。
等下了单，韩嵩听到“啪”的一声，打火机响了。
他抬起头，见陈嘉瑜已经站到窗边，一手环在胸前，另一手举着烟。
她歪着头，笑问：“我怎么样？不错吧。”
韩嵩刚才的状态她也看到了，显然他很投入。
韩嵩眯了眯眼，盯着立在窗边，被光影照得五官有些模糊的女人。
停顿了两秒，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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