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国道108线一路飙进画溪镇十里长提的柳色里,我终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镇子上的房子一色是白墙蓝瓦的,经常在二楼的阳台上还会垂下几株蔷薇,粉色的花瓣纷乱的落在我肩头、头顶。
“喂,走哪条路?”某人不悦地声音又响起,自从昨天打乱了他计划的路线,他就一直臭摆着脸。
我看着眼前的分岔路,毫不犹豫地道:“快到了,下车。”
看到他一脸疑惑加不满地看着我,我心里一虚,忙又道:“前面的路太窄了,车子过不去。”
轻快地跳下车,我便沿着熟悉的道路朝家奔去。我的心仿佛飞了起来,就像很久以前和柏弋在一起时一样,每次走到路口便能看见他等待的身影。
转过一个弯,我却惊呆了。
原本一尘不染的巷口此时堆满了东西,像是一个突然隆起的一个垃圾堆。据我所知,这街上的清道夫——那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可是个洁癖,从来不允许这条街上有一丁点的垃圾。每天他都来回的清扫这条街,扫过了还要用拖帕来回擦抹,街上的每一片青石板连灰尘的没有。今天这是……
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不禁加快了脚步朝家里走去。
眼前黑魆魆的一团是什么?!
原本繁花落木的院落现今居然就像一个杂乱的垃圾场,雪白的房子现今只剩下烧得灼黑的痕迹,兽脊般立在院落里。
“咦?”他似乎也震惊了。
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了?我身子一震,心里的痛感像草木般,食髓而长,扎根在我脚下的土地。我想上前看看却提不动脚。
我一下跪倒在泥泞的地上,膝盖触到一个尖锐的东西。那是院门的一角,门上还有他钉的各种东西,剪刀、耳钉、还有从海边收罗来的贝壳、海螺……他说那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艺术品。那曾被我嘲笑了几千遍的大门。此刻却成了这个院落残存的纪念。
柏弋……我将那块残片拾起,脑海中有回忆翻涌而来,令人忍不住抱紧,就像离开时紧紧抱住他一样。
“你的手受伤了。”有声音在一旁冷冷的提醒。
受伤了?我看了一眼手心,命运线的一侧,多了条血色的伤痕。
他拉起了我受伤的手,眼中的神色闪烁不定,“诺菲勒一族可是最善于追踪血味。”
被他从地上拉起来,我只感觉身体都是麻木的,完全没有痛感。直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猛地充塞到我口中,我才猛然觉醒。
他竟划破了自己的手臂,将鲜血喂给我。
“你疯了!”我一把推开他,疯狂地擦着自己的嘴巴,但是那猛然吞下去的一口仍然带着粘稠的温软自喉管处反涌上来,强烈的血腥味令我忍不住想呕吐。
“只是担心被诺菲勒族人追踪而已。”他整理了一下衣袖。
我看着他那快速愈合的伤口,惊奇不已。突然,我发现手心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从伤口流出的血液还未干涸,手心的伤口已经消弭得看不出丝毫痕迹。
怎么会?我呆怔地看着手心。
“血族的血有惊人的治愈能力。”像是这个话题让他想起了什么,他怔了一下,缓缓道,“血族觊觎人类的血液是本能的需要,可是人类……”
他话未说完,脸色却突变。
“诺菲勒……”他走到废墟里,从一堆焦黑的齑粉里挑出了一根火红的毛发。
诺菲勒?我亦是一惊,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回来画溪镇,难道是他们烧了我的家?
“走。”我还在愣神,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扛在了肩头。
“放我下来!”我怒道,“我还有重要的东西没拿,来都来了稍微等一下不行吗?”
“不行。”他坚定的拒绝,不容我再次抗议,他已如箭般飞窜出去。
但是,已经迟了……
他很快停了下来,停在一群“人”中间。
“周阿姨?云叔叔……”我看着那些无比熟悉的面孔,心底却一阵莫名的战栗。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凶残的野兽盯着到手的猎物般,冷戾、陌生。
难道说……
我猛然一震!
抬头看了看四周不断涌来的人群。
难道说……他们、他们都……
“动作真快呀,居然能在一夜之间便将全镇都控制了。”韩尹看着眼前的傀儡,嘴角浮起一抹笑。
“一个、十个、百个、千个……我该杀多少呢?”他声音轻柔,像是一句温暖的问候。但,一种冷冷的杀意却随着那慵懒而优雅的笑容弥漫开来。
无人敢上前,甚至……有人开始退后。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能听见青石板上的枯叶在他脚下碎裂的声音。
突然,一声尖锐而诡异的哨音破空而来——
周围的尸控者仿佛得了命令,铺天盖地袭来!
韩尹仍然不疾不徐地前进着,他一只手抱着我,另一只手却悠然地插在裤兜里,仿佛对周围的敌人视若无睹。有无数的尸控者冲了上来,我吓得闭上了眼睛,谁知却听见别人的哀嚎。
咦?我睁开眼,震惊得没有了语言。
在他一丈之内的尸控者还来不及触碰他,便都哀嚎着倒下,胸腹如熟透的石榴般裂开,噗地轻响,隐藏在他们体内的诺菲勒露出了丑陋的、充满皱褶的脸,他们痛苦哀嚎地裸露在夕阳血色的余晖里,如烈火般燃烧起来,一瞬间……灰飞烟灭!
在无数的人影里,我看到了阿人——那个小时候老是和我打架的淘气鬼,我经常输了之后就跑到他家菜园里恶意践踏,为此还被我妈打了好多次。
他如子弹般冲了过来,身形暴长,双手突化出尖锐的利爪向我袭来!
“阿人!”我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希望能唤醒他一点理智。
在他要触及我的一刹那,韩尹突然伸出了手,他双眼细细探入那双失神的灰白色眼眸中,最终却微微眯眼,遗憾道:“已经没有意识了啊。”
噗,又是一声轻响。
“不!”我听见自己声嘶力竭的呼喊。
我一直藏在怀中的银刀一定刺伤了韩尹,我被他狠狠扔到了地上。
“阿人……”我茫然失措,慌乱地撕扯下衣袖却不知怎样才能堵上他胸腹上那么大的伤口。
“安安……”他微微一动,体内又有大量鲜血涌出。
“不要说话!”
他轻轻抬起手,在我脸颊一触。冰冷的指甲上,是一颗晶莹的水滴。
那是我的泪。
“安安……对不起……”
“笨蛋!叫你不要动!不要说话!”我吼得声嘶力竭,“是我害了你们,我不该回来的,我不该回来!”
“不怪你……”他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得可怕。
“不要相信……那个人……”他冰冷的手撑着最后一口气指向前方。
夕阳下,那个高大的背影,仿佛浴血而出的修罗,那是……韩尹?我一惊,为什么阿人会说不要相信他?
为什么?我到嘴边的三个字还未问出口,却感觉到他的手无力的垂落到我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