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把姐姐小时候他亲手栽植的两棵最粗的楝树锯了,几个壮劳力弄到了河里,红红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就看见爹爹为了把放到水里的楝树固定在水里,费了老大的劲。还砍了几棵小树,都不是什么好树种,就倒在屋后的竹园里,可是有一天,爹爹砍倒的树被人家偷了,爹怪娘太粗心。娘说,人家有心偷又是在屋后,谁能看得住。爹爹气愤不已。爹爹也能做木工活,在院子里摆开阵势,锯了,刨了,用墨头弹直线,有时会喊,红红,来把爹爹拿住线的另一头。红红最爱做这事,就看着爹一天功夫,能做出四只脚的小靠背椅来。大姐蓝蓝的嫁妆里木器家具不少是爹爹做的。
可是,有一天红红放学回家,听到娘在堂哥锦家高声谈笑,说大姑娘在家里作了好一阵了。这次又是为什么呢,兰绣也在听娘说笑,娘说,嫌嫁妆少啊,还要首饰。你们说,我们这样的人家能置办这些就使了老劲了,金器银饰哪里拿得出手。
兰绣说,虽然如此,还是要办点的,再说,大哥是什么人,挣得可不少。
娘说,大蓝的弟弟妹妹也要用钱的。眼看着二姑娘也要找婆家的,样子放在这里,大姑娘陪多了,二姑娘也不是善类,到时还不扒我们的皮。
大姑娘闹得的确有点过。她睡在床上,声嘶力竭地喊,两腿敲床,快把床踢塌了。锦家与大蓝家只隔了一道墙。他家的三间瓦房外面看不出来,其实西山墙与红红家的东山墙合了一道墙。那边说什么,这边通通听得清。
大姑娘蓝蓝索性把床踢得山响,这边几个女人干脆直着嗓子笑。娘快乐地说,我说的不假吧,一点都不羞呢,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不,还没出嫁呢,就知道要这要那,我今后哪敢指望她报答爹娘。
兰绣终究不忍,在晚上,买了一条红浴巾送到姐姐的床头,开导姐姐说,大姑娘不像我们,没有个好工作,今后你凭着铁饭碗,还怕什么呢。
大姑娘哭着两眼桃子似地说,从18岁我就做代课教师,如今8年过去了,你们哪见过我穿过一件花花绿绿的,哪个见过我乱花一分钱,娘答应过等我结婚买这个那个,这次他家给的定金与礼金娘还扣留了不少,还当我什么都不明白。我也要计较计较呢。不然,我到那边,有两个姑子与我一般大小,我也要面子呢。娘就是小气,小气到绝情呢。我这心是凉的了。
娘听到姑娘说这些,故事隔了老远喊道,在这个家,你是老大,是娘的指望呢,弟弟妹妹你不帮着,以后哪还敢再向你要钱花。说到底,是你命不好,老大不都要帮父母吗,儿女都是讨债的不是?
娘为大姐办的婚宴,成了村里人诟病的重点。村里人谁也没想到,大蓝的娘烧的鱼小到放在盆子里那么寒碜,也想不到装菜的盆子全浅得只能盛薄薄一层。红烧肉里垫的全是海带肉倒是找不着了。娘把她的高智商全放在如何节约上面。大蓝家与炜家隔了十多公里,抬嫁妆的里面,尤其抬大立柜的人闹得最凶,直接喊没有吃饱。
大蓝哭哭啼啼地才过了堤坝,娘就高门大嗓地哭起来。
这是农村的哭嫁习惯。
娘哭着哭着,哭得认真起来了。她的确舍不得大姑姑嫁出去。这些年日子越来越好。大姑姑从来没有藏过一分钱私房钱,也从来舍不得给自己哪怕买只馒头吃。有好多次她去进修学院上课,再饿都要赶回来吃饭,不作兴像别人一样买两只馒头吃。
三天后回门,大姐蓝蓝说,那边来拿嫁妆的少不得让她婆家又集中请了一次饭,说大蓝的娘家也太抠了。个个饿着肚子抬那么重的嫁妆走那么远的路。
说归说,大蓝与娘经常却好得像姐妹俩。大蓝每每发了点奖金也总是骑车回来,为娘与弟妹买件汗背心或者头巾。她这个做长姐的,心里装着弟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