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真是把星乔吓得不轻,这是第一次,一个大男人在她面前轰然地倒下,虽然李继隆坠落的姿态美得可以写一首诗词来好好赞叹一下,但是也掩盖不了这事儿吓人的本质。
星乔不由自主地抬袖为李继隆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又将他扶正了些,提着一颗心等待他回过气来。他刚才说自己也得过天葵,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他的身上浸染了元和殿里浓浓的香味,一些些的芬芳、一些些的药香,随着轻柔的微风息息地吹入星乔的鼻尖;他的五官近看也无可挑剔,面无血色的时候那远山一样的长眉、浓墨一般的睫毛、高直挺秀的鼻梁却更分外的凸显出来,每一个线条都流畅优美,所谓眉目如画,当是如此。
双眉微蹙了一下,李继隆终于再次睁开双眼,随着他瞳孔渐渐收敛出光晕,星乔彻底地放下了心,至少他暂时还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你不会是有染了天葵吧?”用手轻轻将李继隆推正,星乔偷偷地撤回自己扶住她的双手。她小的时候曾听过一个一典故,说一个丧夫的女子去酒店投宿,第二天因没有房钱被那掌柜拖着手臂给轰了出去,那女子竟贞烈无比,顿觉得掌柜侮辱了她,当即都砍掉了自己的手臂!星乔摸着自己手臂,天……她真的做不到!
李继隆倾过头来,看到星乔兀自痛惜地抚着自己的手臂,不知她为何此时会露出一副不忍不舍的艰难表情。他缓缓地说:“我让你出来,便是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他抚着胸口,仍然有些中气不足。
星乔抬起大眼,洗耳恭听。
“不用担心,一个人只要生过一次天葵,痊愈后此生便不会再得了。你也不用担心会被传染,不会再发生那么痛苦的经历了。”几缕汗湿碎发贴在他的额边,他憔悴的样子让人错觉是一种温柔。
星乔疑惑地上下打量着李继隆,她第一直觉这话的背后一定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动机。而且,就凭李继隆现在的这种状态、这个突然地昏倒、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看出星乔的心思,李继隆从容地一笑,说:“相信我。”从他苍白虚弱的容颜中略略勾出的一笑,逼射出无限的说服力,谁能不相信这样一个好似奄奄一息的人说出的话?
装的,一定是装的!
星乔甩甩头:“我不相信,你看这个样子,我更不信了。”
随着她的目光,李继隆也朝自己身上看了看,而后他颇为抱歉地说:“原来是我吓到你了……我不过是三天三夜没有合眼,而且过为焦虑,才会如此的。”
三天三夜?
原来他竟然衣不解带地在元和殿里呆了三天三夜!星乔点了点头,这么长时间的体力消耗、而且是为皇帝治病这么紧张谨慎的事情……任是铁人也要倒下的。
“你会医术吗?怎么那些御医都还要听你的,你的本事难道比御医还大吗?”星乔低着头忽然想起刚才两个御医对他惟命是从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地问。
李继隆摇了摇头,一臂自然地撑住了星乔的肩头勉力起身,慢条斯理地说:“这算什么本事?”
星乔臂上一僵,这条臂真的该砍了!
“你很紧张吗?”李继隆感觉到手下的变化,但是他自认并没有施以很大的力气。为了消除星乔的猜疑,他解释道:“我现在体力不是很好,你得扶我去药房。陛下重病的事情知晓得人不多,你以后也不能说出去。还有……我身体的状况,也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星乔别扭的扶好他的身子,这样才不能使他更靠在自己身上:“为什么呢?怎么那么多不能……”她忽然觉得有点点的害怕了。
自然的拂了一下袍上的轻灰,李继隆的声音听起来很从容:“你不用管为什么,照着做就可以了。”
他说得倒轻松,星乔刚欲顶嘴,忽然觉得肩头被用力一扣,硬生生地鼻子撞进了李继隆地怀里,但听他轻声说道:“有人来了!”
还没将闷到的鼻子喘一口气,果然一个轻快的脚步声音转瞬就到,一个少年的声音惊讶的问道:“李大人?”
李继隆后知后觉般地抬首看去,两臂仍紧紧环抱住星乔,他脸上佯装着一丝失措,朝那前来的少年哑然无语。奇怪地是,他脸上一丝也看不出刚刚的病态疲累,倒有了一种风流的神采。
“哦、哦……”少年似乎这才看清李继隆怀中有人,很自然地认为自己撞破了一场亲昵,不知如何自处的搔着头发。
李继隆轻轻放开怀抱,星乔这才看去,那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显然正为眼前的状况颇为发窘。星乔瞪了一眼李继隆,竟然对着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也要做戏!
“你是史御医的徒弟冒隼吗,他和我提过你。我是来拿半角莲花的,你先进去取出来吧。”李继隆自若的吩咐着男孩,一点看不出破绽。
“嗯!”冒隼地眼底闪过一丝霞光,显然为李继隆听过自己的名字感到振奋不已。他随即大步流星地朝院内的一排屋子奔去,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回避的不敢偏过头看一眼。
望着冒隼的背影李继隆定了定神,又正了正衣衫,想要尽量做出一副无碍的样子。星乔一边看着他,真的觉得他好勉强,明明身体已经虚弱不堪,偏还这么逞能,真不知他是为了什么?
星乔自恨的唾了自己一口,手贱的抚上他的窄腰,提醒他重视他:“你要记得我的大恩啊!”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软?!
李继隆眸光半敛,再次非常自然地握住星乔的肩头,两人就这样一副你侬我侬,片刻不忍分离的样子走进了不远的药房。
天色渐晚,房中已点上了烛灯,氤氲的烛光照得屋内一片昏黄。
这里和星乔想象中的药房不同,其实这里进深很长,只有一半的地方放着药物的柜子,再往里走,有一个宽幅的木质屏风阻隔,是一个供人休憩的居所。额,不,准确说可能是供病人休憩的居所。
李继隆在外间和冒隼说着话,星乔将这处药房好好的巡视了一番。她拍了拍屏风后一张供人药浴的木桶,果然是个好桶!
她微微一笑,踱步到李继隆身边,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说话:“大人,你身上好臭啊,这里有个浴桶,不如你沐个浴、洗个身吧!”
李继隆手中还拈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和冒隼详说着事情,不曾想星乔突然跑到他们中间来抛出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话题,他和冒隼一时都还有点跳脱不出来。
星乔飞扬的神采还留她光洁在脸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等待着李继隆的回应。
“你不需要沐浴吗?”星乔看着愣住的二人,挑眉向李继隆追问。他不是很聪明吗,难道此刻却猜不出自己的用意?眼下李继隆冒然休息,定然会让人怀疑他的身体状况;如果只是洗个澡、换身衣裳……一来外人不会多想,二来也他也可以趁此休息一下。
李继隆盯住星乔瞪得快说出话来的眼睛,肯定地承认道:“要。”
星乔一笑,庆幸他有这个智慧领会到自己的意思。
浑然不懂的冒隼看着眼前二人打着哑谜,只觉得二人语义微妙,似乎另有所指。好好看了看李继隆身上的衣衫,虽不至是洁净如新,但似乎和脏还相去甚远吧!
更令他意外的是,传闻中冷若冰霜的李大人似乎对眼前这位姐姐言听计从。沐浴,也就是洗澡……想起刚刚他们在院里情难自已的模样……长住深宫的冒隼自认还是懂些时务的。
冒隼连忙从李继隆的您手中抢过木盒:“这个让小的去送给师傅吧,姐姐就服侍李大人在此沐浴更衣。这边正好还有刚储的热水,有劳姐姐了!”他说得极快,说完的时候基本人影已飘出了门外。
“喂!”星乔想喊住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她回转头来,想从李继隆这里得到个解释。
只见冒隼一走,李继隆就不再强撑地斜靠在椅背上,他默默地朝着门口摇了摇头,轻叹:“他想得太多了。”
?
星乔总算领悟过来,脸上顿时一阵发烫,一手懊恼的捂上自己的脸,现在恐怕不是砍一只手臂能解决的事情了。
“沐浴吧~”李继隆缓缓地起身,拖着疲惫的步伐朝里间的屏风走去,当他经过星乔身边的时候,嘴角似乎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你!”星乔猛然回身,目光追着李继隆颀长的身影,洪声问到:“是不是我帮你,你便可以让我去见侯爷一面?”
李继隆没有因她的话停步,依然自若地走到了屏风之后。片刻,里面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如果我不让你见侯爷,你就不会帮我吗?”
“那是不是我帮了你,你也不一定会让我见侯爷?”
“你还没有帮我,我怎么知道会不会让你见侯爷。”里面的声音依然沉静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