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吩咐:“将他裤子脱下,掰开pi眼看看,别有痔疮!静安少爷可是好洁的……”
这句吩咐下来,台上台下,人也好,货物也好,都是愣神了一下。唯一不愣神的就是李胖子,当下就笑呵呵吩咐自己的伙计:“杨老爷吩咐的,快快将……”
就在这时,却听见一声怒吼,却是那个小小少年,一头向那个杨老爷拱了过去。
那杨老爷猝不及防,居然被少年一头拱到地上。杨老爷倒了不要紧,边上却是有一群用绳子吊着的蚂蚱。这些蚂蚱双手被捆,身体很难保持平衡,受不住强大的冲击力,于是稀里哗啦,一起倒下。
边上两个伙计,一个慌忙去扶杨老爷,一个却是死死将那少年摁住。那少年手被捆着,身子无法平衡,自然没有还手之力。
杨老爷胖嘟嘟的身子从地上起来,扭曲的脸上已经满是怒意了:“李胖子……你居然给我介绍这样的玩意?”
这下子,笑眯眯的李大胖也不笑了,恶狠狠的吩咐两个伙计:“好,吊在那边歪脖子老树上,给我打!”
☆☆☆
我的祖母周蔓英与杨一开的第一次见面,就在好溪边的那棵歪脖子老树下。
杨一开衣服已经被撕开,露出排骨,就像是最瘦的猪排,又让人想起搓衣板。
鞭子打着尖锐的呼啸,像毒蛇一般,纠缠着少年那搓衣板一般的身子。
我的祖母梳着双丫髻,身子裹在兔子毛皮做的大衣里,坐在牛车里。牛车吱吱嘎嘎,慢悠悠的往前走。
坐在牛车上,一边毫无目的的打量着,一边与她的父亲说话:“爹爹,我们上哪里去给刘爷爷买人?就在这儿么?可是这儿的人……都这么歪七歪八的,刘爷爷肯定不喜欢。”
那时祖母九岁,说话声音还有些奶声奶气。
那时她也算是小姐的身份,虽然只是一个乡下土财主家的小姐,但是与寻常的乡下姑娘比较起来,祖母可以称得上是见多识广。
曾祖父周夔,声音里带着宠溺:“嗯,就在这里,没办法,也只能矮个里拔将军了。你先坐一会,爹爹先去挑了人,然后再带你去做新衣服可好?”
祖母答应了。周夔跳下了牛车。与跟在边上几个长年一道,走向草肆。
就在这时候,祖母的目光,与杨一开的目光,对上了。
不知怎么的,祖母就开口:“爹爹,买他。”
祖母的小手指指着杨一开。
祖母的语气很肯定:“就买他。刘爷爷肯定高兴。”
周夔哈哈一笑,说道:“蔓英说买,就买……喂,这小细格儿怎么卖?”
☆☆☆
就这样,杨一开被我的祖母买了回来。
中间的过程,一点也不戏剧。
很多年后,我试图从祖母的嘴巴里问出更多的细节来,可是那时祖母的记忆力已经大不如前,我问了很多遍,她也没有说出我所想要的美人救英雄、一见钟情、怜贫惜弱之类的让人能抒发一番感慨的故事情节来。
真实的生活单调得如同嚼蜡。
这个故事的起头就这么简单,一个土财主家的小姐,将一个长工给买了回来。
我很失望,因为这样的情节……真的不好拍电视剧,真的。
☆☆☆
谷子前村是一个坐落在山坳里的小村庄。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蹦蹦跳跳,从村子中间跳了过去。这条小溪发源于武义,流向钱塘江。因为下游有一个明初重建的小镇新建镇,所以这条小溪又名新建溪。
就在这条小溪之上,错落着十八间纸铺,也就是纸张作坊。缙云县永康县的用纸,大半出产于此。
十八间纸铺的主人姓周,他家的大小姐,叫做周蔓英。
周蔓英是老生女。周夔三十七岁才生的女儿,因此也特别疼爱。今年九岁了,再过九年,就该嫁人了。
周夔要给女儿一笔嫁妆。有钱人家嫁女,讲究的是十里红妆。乡下土财主,整不起十里红妆,但是周夔也打算将女儿一辈子都要用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田产地契金银首饰衣服绸缎什么的,慢慢准备也来得及;生怕来不及的是家具。
衣橱、柜子、箱笼、桌子、椅子……别的且不论,光桶和盆就有七八种:饭桶、浴桶、脸盆、脚盆、豆腐桶、豆腐盆……当然,还有金漆马桶。
这些都不说。最费工夫的是床。
周夔打算给女儿打造一张花床。缙云花床,也叫千工床。讲究的,里面一张床外面一张榻,整个雕花。内容很多,福禄寿喜,花鸟虫鱼,三国西厢,不一而足。有门有窗,整个就是一幢小房子。这样的花床还不能用普通的木头,要用硬木。
讲究的用楠木,甚至用檀木;稍稍次一等的,用银杏木,用黄杨木,也有用樟木的。
木头的事情还好说。周夔已经买下了村子里一棵樟树,已经砍下来放着晾干了。等下床板架子什么的,就用樟木。边上的围子,已经托人打听了,金丝楠木紫檀木买不起,黄杨木银杏木什么的,打听打听,花点时间,还是能找到的。
麻烦的是人。
雕花是最烦难的工艺,不是一般木匠能做的。雕花图案要形象生动,雕花拼接要严丝合缝,一张床做下来,简单的也要三四百个功夫,复杂一点的,说不定要好几年。
这些年手艺好的木匠越来越少。周夔走访了半个缙云,终于在八九十里外的舒洪山里头,找到了刘钧善。刘钧善的雕花手艺,在整个丽水,都算得上一流。
然而,刘钧善已经六十三了。
对着周夔的邀请,刘钧善没有推辞。事实上他也没得推辞,这年月世道乱,普通人家添置点家具也困难,更何况是雕花家具?他已经好几年接过雕花的活计了。周夔的邀请让他动心,全套的嫁妆做下来,自己这几年就不用担心活计。
他只是皱着眉头说:“我已经六十三了,没有徒弟,我已经做不动了。我要找一个徒弟来打下手。”
刘钧善不是没徒弟,他曾经先后带过两个徒弟,可是这些年没活做,两个徒弟也没有将雕花的本事完全学成,还没有出师,就只能离开。现在都已经转行。现在自己要徒弟来给自己打下手,首先是两个徒弟不见得愿意,其次是多年没有做木匠,两个徒弟手多半已经生涩了。第三最紧要的,要做活,就得上谷子前去,自己孤家寡人,自然是说走就走,但是徒弟却是拖家带口的,难不成要徒弟将媳妇丢在家里?
所以,刘钧善不考虑带两个徒弟前去。
更紧要的考虑,是刘钧善想要传承。首先是手艺。两个徒弟年纪都已经大了,现在再继续学手艺,估计也学不动了。
其次是自己。刘钧善妻子早已去世,儿子也已经夭折。虽然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境况看起来很潇洒,但是对于一个老年人来说的确……有些凄凉。
刘钧善说:“我要一个徒弟,十岁以上,十三岁以下,聪明一些……能学会我这门手艺的。户口就挂在我名下。如果你找来的人让我满意,我只要你管吃管住,不要你工钱。”
刘钧善是想要一个徒弟,更是想要一个儿子。
周夔答应了。笑着说道:“徒弟我给你找,多给你找几个人,你看着选。工钱还是要给的。”
于是周夔就坐着牛车,带着一百个大洋,去县城买人。女儿要去县城做新衣服,于是就将女儿也带上了。
于是,我的祖母,一眼就选中了杨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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