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黄蜂后为针，最毒琉璃心。
驿馆里，东方琉璃左手提着宽大的袖口，正伏案练字，哑伯低着头站在她面前。
“为什么动了杀机？”
哑伯：“……”
“哑伯，你要知道，这帝都的水深着，稍有不慎，掉的，可是脑袋。”
后面一句话，她语气加重了不少。
哑伯还是没说话，头垂得更低了。
一盏茶的功夫，东方琉璃收了手，她搁下笔，宣纸上，是一个用红色朱砂写成的偌大“杀”字，一笔一划都刚劲有力，大气磅礴，隐隐透着一股煞气。
“给小姐添难了，请小姐准许我离开。”
东方琉璃抬眸看了他一眼，“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对南阳的公主动杀念？”
“对不起。”
下一句话是，不能告诉你。
他比谁都明白，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他记得，当初他被那人追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是她的哭声救了他一命。
这个女孩给了他第二条命，他不希望她被卷进他的仇恨中，而如今，那人已经认出了他，想必南阳那边，很快便会得到消息。
东方琉璃也没动气，而是淡淡地笑了，眼眸深处染了一抹暖色，“哑伯，你记着，你的命是我的，谁想要，先要问过我。”
哑伯霍然抬眸，浑浊的眼眶里划过一抹震惊，他呆呆地看着她，嘴里不自觉呢喃，“尊主！”
犹记得，那一年冬天，他被人逼至绝路，那个绝艳傲然的女子迎着风雪从天而降，高举手中的长剑，对着那些穷凶恶极的杀手说，“这个人的命本小姐要了，你们谁想要，先问过我！”
那一年，他二十岁，是家族的弃子；她十五岁，是刚下山，帮心爱之人谋天下的旷世奇女子。
她救了他，收容了他，给他赐名为司佐。
如今，伊人不在，唯留恨满天。
然而，刚才那一刻，他居然在眼前这位看似无害，实则冷情寡淡的少女身上，看到了尊主的影子。
那一声‘尊主’东方琉璃听到了，她垂下眼睑，状似没听到般，“最近当心点。”
哑伯敛了敛外泄的情绪，应了声“明白”便转身离开，书房里只剩下东方琉璃。
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脑子里不经意间闪过当初救下哑伯的时候。
当时他被人挑断了手脚筋，割破了喉管，只剩下最后一口虚弱的气息，可是他仍是苟延残喘地往南阳的方向一点一点地蠕动爬行，手里紧揣的是一方素帕，上面用鲜红的血写下几个大字“初九联合二小姐叛变，尊主危！”
那是她自以东方琉璃的身份重生以来，第一次扯开嗓子，哭得撕心裂肺。
“小馥儿，阿佐，该报的仇，我一定会报的。”她看着案桌上那鲜红的‘杀’字，缓缓合上眼，盘腿坐在一旁的软榻上，以无量心经压抑心中那股磅礴的戾气。
看到那样一张相似的脸，何止哑伯想杀人？她也想宰了她的人头当球踢，只是，她的目标，可不止一个无关紧要的公主。
下午的时候，如东方琉璃所料，宫里有人请她去‘喝茶’。
这次请她的人不是大BOSS东陵帝，而是刘皇后。
刘皇后是当今丞相之嫡长女，太子和二公主的生母，据说这位皇后曾经也圣宠一时，只是如今年过四十的她早已是昨日黄花，她没有梅妃的风韵妖艳，没有贤妃的善解人意，没有德妃的才情横溢，没有淑妃的温柔体贴……
皇帝徘徊于后宫众多美人之间，一年中，只有祖制规定的那几个特殊的日子，才会去她的凤宁宫坐坐，如此境地，这位皇后却仍是不浮不躁地安居与她凤宁宫内，在后宫中的威严屹立不倒，可见此女心性与手腕不一般。
东方琉璃被宫人直接领进凤宁宫，也终于见识到了这位早已失宠的皇后。
那是一个不甚美丽的端庄女子，容貌顶多算得上清秀，在这美人如云的皇宫中，着实不怎么出彩，不过，她的笑容看着却很舒服，尽管眼角有些细纹，可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与淡定从容，不容小觑。
“快给八公主看座。”
东方琉璃不着痕迹的收回打量的眼神，“琉璃谢皇后娘娘。”
刘皇后笑着，她优雅地抿了口茶，语气像是唠家常般，亲切而自然，“本宫瞧着就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外人怎生传的如此不堪，果真是人言可畏啊！”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说什么，是他们的自由，听与不听，是我的自由。”
“呵呵，这话听着甚有道理，这般泰然处之的心性，本宫很是欢喜。”
她顿了顿，终于言归正传，“琉璃丫头，不瞒你说，今天让你来皇宫，你父皇派了任务给本宫，南阳国的皇子和公主为你父皇贺寿，人家远道而来，是咱东陵之客，可昨天一件无伤大雅的玩笑，你奴才打伤南阳的公主，你父皇念你年岁小，不忍对你重惩，你又是公主之尊，道歉这种事，有损国之颜面，所以在你太子哥哥的交涉下，双方愿意各让一步，你将你那奴才交与南阳处置，咱们别因为一介贱奴，而伤了两国之和气。”
东方琉璃抬头，琉璃目清冷如月华，“皇后娘娘，我想你还没弄明白事情的经过，第一，南阳公主攻击我在先，我的人只是忠心护主，第二，南阳公主提剑杀人在先，我的人还手，是出于自卫的本能，而且当时她并没有表明南阳公主的身份，如果忠心护主也有错，那么，以后咱东陵国还有谁会对主子，对国家忠心耿耿，鞠躬尽瘁？还有，我的奴才，命、不、贱。”
最后几个字，她说的斩钉跌铁，掷地有声，站在她身后的青衣低垂着眼，却难掩眼底的湿润。
她们是奴才，在别个人眼底，从来都是命比纸薄，卑贱如狗，更何况是在皇权底下，如今有个人掷地有声地说‘她们的命不贱’，遇到这样的主子，她们何其有幸？
刘皇后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的反驳，她笑脸凝了凝，东方琉璃也懒得和她周旋，微微福身，语气细柔冷清，“琉璃谢皇后娘娘招待，这事儿我会亲自与父皇交代，不会让您为难。”
刘皇后敛了敛神，从凤座上起身，上前拉着她的手，语气温和，“你啊，性子跟你母妃一样刚烈，你父皇正在气头上，暂时就别去见他了，本宫再和你太子哥哥说说，让他帮你求求情，你四皇兄自小和你太子哥哥走得近，他会帮你的。”
东方琉璃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那琉璃就先谢过皇后娘娘和太子哥哥了。”
这皇宫中，处处豺狼虎豹，人心诡谲，又有几人是真心帮她助她？
不过，她东方琉璃，又何须要人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