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薇拿起第一份礼物,是只做工极为精致的玉枕,四周缀有珍珠,一动就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玲冲她眨眨眼睛,笑的又邪又坏:“夫妻夫妻,百年同船渡,千年共枕眠。红帐枕边客,金殿座上人。”
“去,小丫头越来越没半个正经了!”戈薇嗔怒着推了她一把,目光落到第二份礼物上时,却呆住了。
那是一副三尺见方的白绢图,绢上画的是凤求凰,与同类画所不同的是,画者选了暗色,将凤画得孤高清绝,将凰画得淡漠沉静,两鸟看似各自飞翔彼此无情,但一回眸间却又情愫隐现。
“昔觅良人子,筑我凤凰台……”她才刚吟了两句,珊瑚已接了下去:“棋残本无计,书尽但非才。裙乱红袖舞,步醉意阑珊;沧海唯一笑,良人不可来。”
戈薇抬眉道:“凤凰台?”
珊瑚回视她的眼睛,轻轻颔首:“是,凤凰台。”
“好一句沧海唯一笑,良人不可来。我猜料作者是你,原来真的是你。”戈薇低低叹道,“谢谢妹妹这份厚礼了。”
“喂,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啊,都听不懂。”玲没有看过《凤凰台》,因此不明白两个姐姐话里的意思,刚待问个明白,却听外面锣鼓声突起,吉时已到。
两个涂脂抹粉的喜娘一步一扭的自外头走了进来,边走边催道:“来啦来啦,八抬大轿到啦!呦,太子妃怎么还没戴皇冠啊,来来来,丫头们手脚麻利些,快给太子妃戴上……”
镶着宝石的皇冠沉沉的压到如云的秀发上,冠顶缀有鹅蛋大小的一颗明珠,十二长串南珠帘低垂,将绝世容光亦隐亦现。戈薇就那样搭住了喜娘的手,在六个侍女的围拥下款款迈出了门槛。
珊瑚与玲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她宽大的裙裾如水般自地面拖过去,优雅身姿渐行渐远,忽然间都感到了一阵失落。
姐姐出嫁了——
她们名闻京都美绝人寰令多少男子失魂落魄令多少女子艳羡嫉妒的姐姐,带着她尊贵无双的封号,带着日暮家为她置办的十里红妆,就那样一步一步的走出她们的视线,走出纯净青稚的少女世界,出嫁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会幸福么?
她的美貌、她的聪明、她的财富,会让她幸福么?
十里红妆。天下哪个女子能嫁得如她一般风光?
凤銮轿内,戈薇对着手上的锦囊凝视了半天,这是刚上轿前向奶奶跪拜时,奶奶偷偷塞到她手中的,不知道主掌天下第一钱庄三十多年以睿智和手段名震商界的奶奶,在孙女最后临行前会给予怎样的忠告和建议。
指尖在上面摩擦许久,她微微一叹,将它打了开来,里面一张硬卡,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忍。红帐枕边客,金殿座上人。
戈薇的目光落到身畔的玉枕上时,忽尔轻轻的笑了起来,她伸手将枕头抱了过来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此时已是戌时,冬天日短,夜已黑透,而东宫灯火通达,亮如白昼。布置华贵的新房内,点着臂粗的大红蜡烛,七重纱帘每一重处,都站着两个宫女,她们低眉敛目安静无声,仿若不存在一般。
刚才殿堂上与太子匆匆一面,只瞧见他有一双异常浓黑的眉毛,还来不及细细观察便被人拥着送入了新房。喝酒应客是新郎的事,而新娘只需静坐在洞房里等新郎来掀盖头便成了,原以为皇家婚礼会与众不同一点,谁知也是如此无趣。
刚自感慨无聊时,只听门口传来宫女惊恐的声音:“七皇子!这是太子的新房,您不能进去……七皇子,七皇子……”
重重纱帘被人一一掀起,第一个进来的人竟不是她的夫君。戈薇抬头,看见了身穿绯色锦袍的俊秀少年,明亮的灯光下,他的眼睛看起来璀璨的不可思议。
原来他就是当朝的七皇子钢牙,上次选妃时他站在皇帝皇后身边,放肆的盯着她看,这次又强行进太子的新房,他想干什么?
戈薇还未说话,钢牙已一把抢走她手上的玉枕,挑眉道:“这也是你的嫁妆之一?好个精致玉枕,你期待太子能与你同床共枕?哈哈哈哈哈……”
他身后,宫女们急急围拢,却无人敢上前劝阻,这一幕突发事件里,她又只能孤军作战。戈薇在心里叹息,脸上却唇角轻勾,优雅而笑:“七皇子可是喜欢这个玉枕?那就拿去吧。我本就怕硬,喜欢棉絮枕头,又因为这是妹妹送的,不敢不收。这会儿替它找到了更合适的主人,料想妹妹也不敢怪我。说来,还要谢谢七皇子呢。”
钢牙脸上狂放之色顿敛,他盯着她,想把她看透。就在这时,一个宫女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戈薇回头,看见雕龙大柱旁,太子犬夜叉静静的站着,竟然来的悄无声息。刚才厅堂之上没来的及好好打量,这会机会来了,周围的人都在因为太子的骤然出现而惊慌不安时,她却镇定自若上上下下将太子看了个仔细。
太子的个子很高,非常非常瘦,因此五官便显得很深邃。他的眉毛生的真是好,充满了贵气和威严,严肃的一张脸,没有半点笑容,也没有半点大婚之日该有的喜气。
说实话,他的五官远不及七皇子钢牙英俊,然而戈薇却觉得这个样子看上去要顺眼的多。于是冲他盈盈一笑,走过去拜道:“臣妾参见太子殿下。”
这会轮到犬夜叉盯着她,想把她看透。
似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又似乎只是一瞬间,只听犬夜叉忽然道:“七皇弟,你可以出去了。”
钢牙的脸色变了一变,整个人如被盆冷水直淋而下,如梦初醒——他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太子的女人他不稀罕的么,怎么在这种时候头脑发热,完全不顾及礼仪后果的冲进太子的新房?
一时间冷汗如雨,连忙放下玉枕退了出去。
他一出去,宫女们都各自松了口气,纷纷朝这对新人看过来,不知太子会如何对太子妃。
戈薇轻抬眼皮道:“你们都下去吧,这有我伺候就行了。”她们一个都别想留下来看她的笑话,这山雨欲来之际,无论是悲是喜,不劳她们操心。
宫女们看了太子一眼,才怯怯的恭身退了出去。七道纱帘一一落下,宛大的新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戈薇笑了笑,转身拿起桌上的酒壶,将两只白玉杯斟满,边斟边道:“臣妾小时候,很喜欢喝酒。有一次喝醉了倒地就睡,被四姑姑看见吓得个半死,认为女儿家如此嗜酒有失体统,于是禀告给奶奶知晓。自那后,家规多了一条:不许戈薇饮酒。臣妾觉得委屈,便去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够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喝酒?奶奶告诉我,等我嫁人了,新婚夜上的合卺酒就是我的解酒令。”说到这她将其中一杯酒递给犬夜叉,嫣然道,“臣妾在此就先谢过太子了,夫君请。”
这一声“夫君”唤的又甜又柔,然而太子只是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沉静的脸上表情不变,即不相迎,也不拒绝。
戈薇扬了扬眉:“夫君好象不愿意?是不愿意与臣妾喝交杯酒呢,还是不愿意解臣妾的禁酒令,怕臣妾日后醉酒失态,有失皇家颜面?”
犬夜叉接过她手中的杯子,戈薇刚松了口气时,却见他将酒杯放回到了桌上,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难道这第一关,真的如此不好过?
“他们说——”犬夜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冷静,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我娶了天下最美丽的女人为妻。”
戈薇微微一笑:“太子下一句话是想说红颜祸水么?”
犬夜叉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径自说了下去:“我的父皇告诉我,他为我挑选的妻子不但容貌出众,而且非常聪明,智闯四关,有勇有谋。”
戈薇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心中隐隐觉得接下去的话必定不会中听。谁知犬夜叉话说到这,就停住了,他看着她,表情有些奇怪。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只听犬夜叉忽然一叹,道:“罢了,我们喝酒吧。”
他把酒杯举到她面前,这回轮到她不接。
戈薇向后退了几步,定声道:“太子有话何不明说?臣妾不喜欢模糊不清。”
犬夜叉的瞳孔开始收缩,眼中不悦之色一闪而过:“我的意思就是,希望我们可以做到相敬如宾,你喜欢太子妃的头衔和身份,我会让你继续拥有它,至于其他,就不必太费心思了。你之前暗地里所做过的那些事情,用过的心机手段,我希望不要带到宫里来。”
戈薇脸色顿变,手中的杯子啪的掉到了地上,砸个粉碎。一种混合着羞辱、委屈、愤怒与悲哀的情绪就那样突袭而来,双颊滚烫,而心中凉凉。
他——竟是如此——看不起她!
然而,偏偏被他说中了。
此次为了当选太子妃,奶奶暗中不知做了多少手脚,动用人脉财力,疏通宫内各个关节,才使她以商贾之卑硬是挤进一干身份高贵出身名门的佳丽之中,而她,又凭借自己的出色,终于达成了奶奶的愿望,成就了日暮家的辉煌。
但是,难道这是她自愿的?如果可以选择,她怎会让自己走这么辛苦且毫无快乐可言的一条路!
犬夜叉见她脸色煞白浑身轻颤,本是绝世之姿,连惊悸起来都别有一番迷人风韵,心中不禁一软,放低了声音:“我对人并无偏见,你通过父皇母后的考验,凭的也是你的真本事。但弄心机耍手段这些暗地里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既已是太子正妃,未来的国母,就需端正心态,事事做到光明磊落。”
戈薇冷冷道:“是,殿下的教诲,戈薇谨记了。”
“你似乎有怨气。”
“戈薇不敢。”
“希望你是真的明了,而不是‘不敢’。”犬夜叉看了她一眼,转身道,“时候不早,你早点安寝吧。我与王将军有军事要谈,就不多留了。”
戈薇沉默不语,就在他打开房门准备迈出去时,她忽然道:“太子殿下——”
犬夜叉回眸,看见一张浮现着漠漠自嘲的脸,脸的主人望着很远的地方,目光飘悠没有焦距。
“大婚之夜,殿下抛下新娘,却去与将军议事,此事传入旁人耳中,会如何看待我,殿下可曾想过?”
犬夜叉一怔,戈薇又道:“太子这样,算不算也是任性之举?”
犬夜叉轻眯着眼睛,缓缓道:“你在留我?”
戈薇不答,她拉了把椅子在桌边坐下,左手执杯右手拿壶,自斟自饮了起来。犬夜叉盯着她,在门旁站了许久,直到一个小太监缩头缩脑的走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面容一正,才匆匆而去。
小太监好奇的看了正在自顾饮酒的戈薇一眼,转身跟着犬夜叉离开。房门未关,东风吹进来,纱帘四下飞舞。
“昔觅良人子,筑我凤凰台……哈!”戈薇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到自己腕上的镯子,摘下扔了出去,看见胸前的珍珠链子,也一把揪下扔了出去,线断,珍珠四下滚落,其音脆绝。
转眼一瞥间,瞧见了端放在梳妆台上的金冠,烛光下冠上明珠璀璨,表情就也跟着迷茫了起来,“不,不对……奶奶说过,我要忍……戈薇,你要忍,不可耍性子……”
多年未曾饮酒,几杯下肚,已有了些许醉意,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东倒西歪起来,她摸索着向床走去,刚走到床边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就摔到了地上。好不容易勉强的支撑起半个身子,将头伏于床塌之上,便再也不想动弹。
就那样半靠着床半坐在地上,睡意渐浓。
“谁人相送梨影?谁人护动花铃?谁人一曲琵琶,长啸破东风。凤凰台……凤凰台……”声音喃喃,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宫女们前来伺候晨起时,所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地上珍珠散乱,两只镯子一只在桌下一只在门边,纱帘被风吹了一夜,好几重都掉了下来,房内凌乱不堪。
而她们的女主人,东宫新任的太子妃,正趴在床边合衣而睡,双颊通红,浑身酒气。
慌忙上前搀扶的结果就是发现她的身体火般炙热,怎么叫都叫不醒。宫女们慌了,急急去请太医,太医诊后道是酒后吹风着了风寒,再加上体虚身弱,病来如山倒,需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云云。
新婚之夜太子彻夜不归,太子妃醉酒着凉一病不起,于是太子妃不受宠于太子的传闻也不径而走,这桩东宫逸事成了朝野上下茶余饭后的笑谈。虎皮挡风帘终于掀起,太监尖细着嗓子唤道:“太子妃宣日暮玲晋见——”
在花厅内等候多时的玲连忙跳了起来。这东宫真不是什么好地方,连妹妹见姐姐都要经过重重通报,等上大半个时辰。
从花厅到太子妃的住所是条长长的通道,两旁种着整整齐齐的杉树,毫无情趣可言。玲不禁暗中撇嘴:“东宫还不如我们家漂亮呢,真不知道是该说太子节俭好,还是说他吝啬好。”
正东看西看时,那太监高声道:“日暮玲到——”
立在朱漆大门两旁的宫女挽起锦帘,示意她进去。玲一连过了七重帘子,才见到半躺在锦榻上的钱明珠,她心中欢喜,奔过去叫道:“大姐——”
两旁的宫女齐齐咳嗽了一声。
玲一怔,回悟过来,连忙参拜道:“民女日暮玲拜见太子妃……”
日暮戈薇半躺靠在软榻上,见到她便伸出了手,“自家姐妹,勿需多礼。你们先下去吧,我与妹妹有话要说。”
“是。”宫女们放下帘子退将出去。
玲一个箭步冲到榻边,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听说你病了很多天了,所有太医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怎么搞的啊?哪不舒服,我看看……”
戈薇比了个“嘘”的动作,确定屋内无人了,才低声道:“你略通医术,你看我像是有病的人吗?”
玲瞪大了眼睛,只见戈薇披散着长发,气色虽然看上去很是虚弱,但一双眸子却是清亮如水,顾盼有神。
“原来你——”
戈薇又嘘了一声,冲她眨了眨眼睛。
这下轮玲不明白了,“姐姐,你为什么要装病?现在外边人人说你因为不得宠,所以郁郁寡欢一病不起,说你福薄,怕是活不了多少日子了,朝中几个大臣都开始劝说皇上给太子另立新妃,被炒得最热的就是那个?桔梗!”
“放心,太子正妃,不可能朝令夕改,只要我还不死,是立不成新妃的。”戈薇语音淡淡,很不以为然。
“可姐姐也不用装病啊,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听说太子不喜欢姐姐,新婚之夜舍你而去,是不是真的?”
“是。”
“真过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姐姐?为什么?”
戈薇道:“这是皇族的特权,没什么好惊讶的。”
玲皱起了眉,“这真不像是大姐会说的话呢,看来你把奶奶教你的,都给忘光了。”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记着奶奶所教的,我才隐忍到现在。”
“姐姐的意思是你现在在故意示弱?”
戈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玲,你从小到大听过的最让你恼怒不甘的话是什么?”
“恼怒不甘心?嗯……十三岁时,师父说了我一个笨字,我记到现在。应该就是这句了。”
“而我,是有人对我说让我安分守己,不要玩心机耍阴谋,尽做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
“啊?”玲挑了挑眉毛,“太子这样对姐姐说的?”
“我本想相安无事地当好太子妃,配合他塑造一个贤德明理的长孙皇后第二,但既然他这样说,我若不做点什么,岂非很对不起太子的明察秋毫、英明睿智?”
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人人都说我们三姐妹里大姐脾气最好,现在这算什么?兔子急了也咬人?”
戈薇却没有笑,她摇了摇头,幽幽道:“从来没有人,伤我伤得那般狠……我看见满屋的喜庆红色中,我的自尊就像那散落的珍珠一样,四下迸裂,崩溃,颗颗破碎……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是谁赋予他那样的权利这样羞辱我?只因为他是太子我是平民?”
“姐姐……”玲从未见过大姐这个样子,心中有点慌乱,忙握紧了她的手。
“妹妹,你等着看吧。东宫是阿修罗的战场,而我,一定要赢!”
这一刻,玲看见她眼神傲绝,忽然心中微颤。
回家的路上,轿子出了宫门,掀起帘儿往回看,十二月淡淡的阳光下,东宫的匾额看起来也不那么璀璨亮堂了。
权势富贵,它葬了多少女人的一生?而她的姐姐,她那外柔内刚异常骄傲的姐姐,能否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阿修罗的战场,非赢,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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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走后不久,来了一个贵客。这可真是贵客,那双凤靴踏足东宫时,连躺在榻上装病的戈薇也不得不起来迎接。
“戈薇叩见皇后娘娘……”
“快起来,既然有病在身,这些繁文缛节的就免了吧,快躺好。”皇后示意身后的宫女将礼物捧上,“这是年前达殷城进贡来的千年人参,兴许对你的病情有些帮助,让宫女们熬在粥里日进一碗,这身子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戈薇看了看锦盒内的千年宝参,眼珠由浅转浓。无事不登三宝殿,对于皇后的来意已猜到了几分,当下恭敬地答道:“多谢皇后挂念了。”
一旁宫女搬了椅子过来,皇后在床边坐下,拉起她的手感慨道:“这才几天没见,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就瘦成这样了,我可怜见的,真是作孽。”
戈薇笑了一笑。
“犬夜叉那孩子也真是的,妻子病成这样,他都不来看看!来人啊,传我的旨意,让太子速速来此。”
“皇后——”戏演到这分上,戈薇只能顺着戏码出声阻止,“太子有国事要忙,臣妾的病又不是什么绝症,何苦去打搅他。”
皇后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道:“戈薇,照理说夫妻间的事情本不该由外人插手,但犬夜叉身份不同,他是当朝的太子,未来的储君,一举一动都影响颇大……”
戈薇柔柔打断她:“皇后有话,不妨直言。”
皇后脸上露出尴尬之色,犹豫了半天,哈哈一笑道:“其实戈薇这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我的来意了对不对?是这样的,上次选妃时,有位桔梗姑娘与你一样,都过了我们考验。后来因为皇上比较欣赏你,所以选了你当正妃。此事本来那样就算了,可是现在被那些多事的大臣们翻了出来,说……”
“说既然我不受宠于太子,就需为太子另立一位新妃,是这样吗?”戈薇微微而笑,笑得有点莫测高深。
皇后忙道:“不不不,不是另立,只是再立,再立而已。”
戈薇的反应是扬了扬眉。
“你放心,既然皇上当初选了你,你就是正妃,这位置谁也动你不得。那位桔梗姑娘,只是侧妃而已,低你一辈。”皇后拉着她的手,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母后知道你才嫁来没多久就立新妃,着实委屈了你,但是身为皇家的媳妇,咱们没有其他选择。其实宫里的女人最苦,丈夫何止是三妻四妾,我们不但连半个不字都不能说,还得笑着接纳她们,维持正室的尊严。”
戈薇低垂着眼睛道:“此事但凭皇后做主,我一切听娘娘的。”
皇后喜道:“我就说戈薇最是明理,果然如此!瞧瞧,这么懂事的太子妃,真是我们皇家之幸、太子之幸呢!那就这么定了,下月初五,迎娶侧妃。”
“希望到时臣妾的病已经好了,可以出席娶妃大典。”
“那是自然,到时候还要让她拜你这个姐姐呢!”皇后本来怕戈薇这边不好说服,谁知她竟是如此柔顺,一说就成。眼见任务顺利完成,不禁大感喜悦,又闲聊了好一会儿,才眉开眼笑地走了。
戈薇坐在床上静静地想了半天,忽然扭头对宫女道:“把镜子拿过来。”
一宫女依言取来了镜子,奇怪地看着这位新太子妃,见她左照右照的,便脱口说道:“太子妃不必照镜子,就已经够美的啦!”
“美?”戈薇笑了一笑,“允如你知道吗?在宫里最不缺的一个字就是‘美’。我照镜子不是想看自己美不美,我只想看看我的这张脸,能不能将任何情绪都掩藏得滴水不漏。”
铜镜里,芙蓉面上眉眼恬静,目光盈盈如水,哪有半分不快乐、不甘心的样子?
但是,这样的反应不是逆来顺受。忍?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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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天下谁的刺绣最好?
问十个人,九人会答你:“当然是锦绣阁的神乐三娘,她的刺绣可是一绝,万金难求的珍品。而且三娘脾气怪,性子懒,往往隔个好几年才绣一件,真可算是慢工出细活了。”
当被钦点为太子侧妃的护国将军XXX之女?桔梗,想在出嫁时穿件神乐三娘绣制的新衣,故而特地派人送了厚礼去请时,锦绣阁的人答她:“三娘最近在闭关,恐怕无法为桔梗小姐效劳了。”
……
当今天下谁是金饰巧手?
问十个人,九人会答你:“当然是瑞雅斋的七宝大师傅,不只是金饰,珍珠玛瑙翡翠玉石,到了他手里,莫有不物尽其用,发挥出最大特色的。瑞雅斋得以在同行里稳占第一把交椅,五成靠了七宝大师傅的手艺!”
另一人接话道:“子宣休得妄言,什么姬妾,这位乃是正妃娘娘!”
那叫子宣的白衣人脸露惊诧之色,“她就是太子妃?可是……可是……”可是下面的话没说,但大家都心里明白,他是惊讶为什么如此绝色却受太子冷落,连新婚之夜都不肯与伊共处。
犬夜叉望着戈薇离去的方向,不禁皱起了眉。忽然意识到戈薇真的很美,而她的美丽使自己有了一刹那的意乱情迷,这让他非常懊恼。更使他懊恼的是,显然震撼于她美丽的人不只他一个,还有他的这些下属们。
美色惑人,而日暮戈薇,不仅美丽,还很聪明。
这样的女子,是种诱惑,而且通常带毒。她无心做什么,已可使人迷醉,若有心做些什么,岂非天下大乱?
犬夜叉深吸口气,再吁出去时,强行将心头的那股烦躁压下,转身道:“时候不早,我们启程吧。”
定神收心,然而依旧有丝缝隙不经意地开了,让某种情绪在可以发觉之前便已悄悄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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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已到初四,明日即将迎娶侧妃,时至戌时,犬夜叉依旧在书房内伏案疾书。他面前摊放着好几份折子,手中的朱笔停在中间那本上,硬是写不下去。
“这一年来过往行人财物被劫达三百十七起,死二十一人,伤残不计其数,方圆十里内的百姓全部逃光了,千亩良田无人耕种荒芜在那里,太行山已成不毛之地……殿下,那些盗匪猖獗,我朝几次围剿都无劳而返,有人说是因为有黄金眼在背地里支持。”谋士邪见坐在他对面的一张小几旁,对着手上册子里记载的数据也是头疼不已。
犬夜叉皱眉道:“有没有什么良策能够将之一举歼灭?”
“我与子宣他们讨论已久,至今还未想到万全之策。”
犬夜叉的手指在桌边轻叩,沉思不语。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叫声:“禀太子,太子妃求见。”
犬夜叉有些吃惊,自他们成婚以来,戈薇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她好像真的听他的话乖乖地安分守己,除了病情时好时坏外再没有其他动静。
“宣。”
朱帘轻掀处,丽人款款而入。她似乎偏好紫色,这次穿了件银丝凤蝶浅紫袄,下着深紫撒花褶裙,外面依旧罩着那件白貂皮裘,白紫相映,更衬其人艳绝中带了纯雅恬净,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为一体。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有什么事吗?”既然已经说过要相敬如宾,犬夜叉的脸上开始呈现出疏离的客套。
戈薇始终垂着头不肯抬起,低声道:“臣妾觉得近日来心绪烦乱,又连连为病痛所扰,身疲力乏,故而想去净台寺住几天,静心养性,顺便为吾朝祈福。”
犬夜叉扬眉看了她一眼,“净台寺乃皇家寺院,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
“臣妾想明晚便走。”
“明晚?”犬夜叉眯起了眼睛。
一旁的邪见察言观色,连忙道:“殿下与太子妃请慢谈,臣先告退。”说罢走了出去,将房门关上。
犬夜叉盯着戈薇,缓缓道:“为什么是明晚?”顿一顿,又道:“我要听真实原因。”
戈薇涩涩一笑,“但见新人笑。我进退无颜,人言可畏,想躲一躲而已。”
犬夜叉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其声悠缓:“你怎知我必定会恩宠新妃?”
“太子如果喜欢这位新妃也就罢了,太子若不喜欢她,对她如对我一般,只怕朝野上下又起纷论。到时候又要为太子立妃,一个一个地换,太子不会觉得厌烦吗?”戈薇终于抬起眼睛,目光清澄,仿佛说的事情和她没什么关系,既看不到该有的妒色,也没有半点伤心难过的样子。
犬夜叉收回目光,过了半响才道:“好,准你所愿。”
“谢谢殿下。臣妾还有一件事。”
“讲。”
“臣妾知道殿下身边尽是饱学之士,臣妾闲时可不可以请他们喝茶聊天?”
犬夜叉把好不容易收回来的目光又盯向了戈薇。这个女人,她到底想干吗?
“如果太子觉得这样有失体统,就当臣妾没有提过吧。”说着转身要走。
只听犬夜叉在身后道:“给我理由,记住,我要的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