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煮茶的夏清璇冷声道：
“陆霄，依我看，你是压根不会围棋吧。”
“这个……我会不会，跟你有关系么？”
陆霄冷声道。
“不懂装懂，虚伪。”
夏清璇嗤笑道。
“这位陆同学，你不会也没什么，直接承认就可以了，干嘛骗人呢。”
林秋身旁那个叫林洛然的明媚少女也开口道。
看来，她跟夏清璇想得一样，认为陆霄压根不会，在不懂装懂。
陆霄无语。
他看着林秋，正色道：
“老先生，围棋，我还是略懂一二的。不跟你下，是因为……”
林秋笑道：
“因为什么？怕下不过我？那有什么。切磋而已，胜负不重要。实在不行，我可以让你两子。”
围棋让子，
让一先，都很可怕。
让两子，等于下象棋让双车双马，
近乎是业余和职业的差距。
“让子就不必了……”
陆霄淡淡一笑：
“我就想跟老先生确认一下，胜负……真的不重要？”
他怕，
怕这老先生输多了急眼。
一大把年纪了，气出什么毛病，不好。
林秋笑道：
“真的不重要。”
陆霄浅笑，坐到了林秋对面。
“陆霄，你不会就直说，嘴硬什么。”
夏清璇鄙夷道。
“是啊，不会就不会，有什么丢人的呢。”
林洛然也道。
她们还是以为陆霄根本不会。
“小友，虽说胜负不重要，但基本的章法，还是要会的。”
林秋正色道。
“老先生，开始吧。”
陆霄摆摆手，
“围棋……我真算得上略懂。”
他淡淡一笑，目光清幽，
整个人气质为之一变，
自有卓然气度，清绝风骨。
倒是让擅长观人的林秋，颇有讶异。
怎么转瞬间，
这年轻人，气度变化如此之大？
收敛心神，
两人猜子。
第一局，林秋的先手。
他自诩棋力远胜陆霄，
便采取凶猛攻势，陆霄只是防御，
到了五十手，林秋便占据磅礴优势，
眼看就要凿穿棋盘、收割棋局。
“这一局……林老要赢了。”
夏东来点评道。
“我就说吧，他根本就不会！”
夏清璇冷笑道。
“清漩姐姐，他……还是懂一些的吧。”
林洛然说道。
夏清璇嗤笑道：
“那又怎么样，臭棋篓子，跟不会有什么区别。反正这家伙就是虚伪。”
“这……”
林洛然不知说什么好。
她看得出来，
夏清璇对陆霄，带着很大的成见和敌意。
“小友……这一局，你怕是得投子认输了。”
林秋淡笑道。
胜券在握的样子。
“老先生，棋局未定，岂能妄言胜负？”
陆霄淡淡一笑，
握着枚黑子，砸在棋盘左上角。
林秋脸色顿时一变。
“这……怎么可能？”
夏东来惊呼出声！
林秋攻势很猛，已经将陆霄逼入中腹死角，
看起来，随时都可以屠掉大龙，将陆霄逼入绝境。
任谁来看，陆霄都已经输定。
哪知陆霄将一枚黑子拍入棋盘后，局势瞬间逆转。
这步棋，旁观的夏东来没想到，当局者林秋也没想到，
更别说那俩只是略懂些围棋的小姑娘。
神来之笔。
林秋瞬间由厚势转为孤棋，回天乏术，思衬再三，只得苦笑着投子认输。
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才……
他还想劝陆霄投子认输来着。
哪知道，
被一子翻盘。
老脸火辣辣。
生疼。
“这……这怎么可能？这家伙……蒙的吧？”
夏清璇张大樱桃小嘴，完全不敢相信。
林爷爷竟是输给了这家伙！
“你说的很对，我就是蒙的。”
陆霄看着她：
“早就说了嘛，围棋这个东西，我只是略懂……”
夏清璇的俏脸，顿时火辣辣的，酡红一片。
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洛然也是满脸诧异，想不明白。
林秋仔细回想刚才棋局，即便以他的养气功夫，
也有了些火气。
他……上套了。
往前推，才发现陆霄先前颓势，全都在演。
等的就是自己得意忘形那一刻，将他打入深渊。
这套子做得，可能是新手能想得出来？
这年轻人的棋力，绝对深不可测，远胜于他。
居然还跟自己说什么，
他只是略懂？
那自己算什么，
压根不会的麻瓜？！
“小友，这局你虽然赢了，但这手法……”
“老先生可是觉得太不择手段了些？”
“围棋，毕竟是君子之学……”
“老先生，下棋求胜，就如两军杀伐，哪有手段之分？”
“这……”
“老先生可是觉得，下棋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
陆霄话音一转。
“这……”
林秋有些尴尬。
他的考校之意，被陆霄给看了出来。
摇头苦笑。
点了点头。
“老先生着相了，下棋不过是脑力博弈，跟品行什么的，能有什么联系？”
林秋沉吟片刻，不服气道：
“小友，能否再来一盘？”
陆霄正色道：
“老先生，有一句说一句，再来一百局，你还是输。”
“你……”
陆霄的态度，让他很生气。
更让他生气的是，陆霄说的是事实。
“老先生，不要动怒嘛。你刚才都说了，切磋而已，胜负不重要。”
“额……倒不是动怒，就是……”
“憋屈？”
林秋点头。
“那您老……憋着就行了。”
陆霄耸了耸肩。
起身便走。
回卧室去了。
只留下林秋、夏东来、林东来、夏清璇等人，面面相觑。
什么叫……憋着就行了？
他们觉得……
好气啊。
……
这林秋下棋输给了陆霄，还被狠狠揶揄了一番，老脸臊得通红。
陆霄都以为他去凤大读书这事儿，算是黄了。
哪知道林秋走后，夏东来却告诉他，
说陆少，林老说了，您入学的事儿，包在他身上，明天就能入学……
林老对您的评价，相当不错，说您虽放浪形骸、不拘小节，却有魏晋名士风骨……
陆霄哦了一声。
心想，
这老头，绝对有病。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也就是受虐倾向。
你虐的他越狠，他越待见你。
……
吃了晚饭，陆霄一个人在夏家的花园闲逛。
天上，月明如素。
他捧着一壶找老夏讨来的百年份绍兴女儿红，
赏月，饮酒。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吟诵着当年故友李青莲的一首饮酒诗。
声音慷慨激昂，疏狂豪放。
林秋说他有魏晋风骨，此话，倒是当真不差。
遥想当年，
与青莲把酒，
与东坡饮茶，
与幼安泛舟，
与稼轩论道，
阅万里河山，饮旷古风流，
何等快哉？
可惜啊。
他那些故友，
早就在历史浩瀚长河中，化为尘埃。
只留他一人，
孑然世间，
只剩寂寞，
只剩孤独。
“来，太白兄，再饮一杯！钟鼓馔玉不足贵，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来，子瞻兄，复饮一杯！周景王之无射，魏庄子之歌钟，哀吾生之须弥，羡宇宙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来，幼安姑娘，第三杯与你饮，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来，稼轩兄，敬你的旷古豪情。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陆霄醉了，
那又如何？
试问青天，谁能不死？
任你风华绝代，艳冠天下，到头来也只是红粉骷髅；
任你一代天骄，坐拥天下，到头也也只是一柸黄土。
所贵未死前，冯虚御风，一醉成仙。
……
故友，已经化为烟云，
那阿瑶呢，我的挚爱，你又在何处？
陆霄视野变得模糊。
遥望月蟾，目光深情又绝望。
春去秋来，白了华发，落寞思量。
一缕愁丝断人肠，
生死一方，相见无望。
今夜，可实在是漫长呢。
陆霄苦笑。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阿瑶，我想饮你的这杯酒了，可你又在何处？”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阿瑶，你的心意，霄哥哥明白了，可你始终不出现，叫我如何是好。此心何处安放？”
悠悠长叹。
真是寂寥。
夏清璇……
这个刁蛮小姐，会是阿瑶的转世么？
陆霄想着，
直觉告诉他，
应该不是。
阿瑶，
怎可能是如此刁蛮泼辣的女子？
阿瑶啊阿瑶，
我又该去何处寻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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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